“龍希寧,你這個混蛋!”夏楚悅扯痛了傷口,加之感受到從龍希寧身上傳來的濃濃的殺意,隱藏在心裡的怒意暴發出來。
龍希寧先是一愣,隨即燃起濤天怒火,使整張臉更加陰沉可怖。
“賤人!你膽敢罵本王!”
“罵的就是你這個狼子野心,不,是沒心沒肺的白眼狼!”夏楚悅搜刮着肚子裡不多的罵人的話,“別說我沒給你戴綠帽子,就算我送你一頂綠帽,你也得忍氣吞聲受着。”
“閉嘴!你這個賤人!”龍希寧聽到她理直氣壯的言論,氣得血液沸騰,太陽穴突突地跳。
侍衛被兩人的對罵驚得目瞪口呆,忘記了自己的任務,停下攻擊愣愣地看着兩人。
你叫閉嘴就閉嘴?以爲自己是誰啊。
侍衛呆得忘記攻擊,夏楚悅站直身子,隨意地將掉落到臉上的一綹頭髮捋到耳後,脣角不屑地勾起,“龍希寧,你頭頂早就有一頂綠帽不是嗎?別忘了,是你自己給自己戴上的。”
侍衛瞠目結舌地看向龍希寧,給自己戴帽子?是個男人都不會幹這樣的蠢事,更何論尊貴無比的寧王爺,可是王妃說得那麼理直氣壯,莫非是真的?
察覺到屬下懷疑的眼神,龍希寧真的想將殺人滅口了。他氣急敗壞地咆哮:“賤人,你再胡說八道,就讓人縫了你的嘴!”
“嗤,死都不怕還會怕你小小的威脅?”夏楚悅隨手在腰間撫了一下,手中立即染上紅色的鮮血,看得風飛皺眉,該死,她沒有痛覺嗎?
龍希寧瞳孔微微一縮,心裡的底氣似乎弱了幾分。
夏楚悅掃了一眼那些侍衛,瞭然一笑:“今晚你是有備而來吧。更準確的說,你一直都在伺機而動,只要風飛偷偷來看我,不管白天或黑夜,你都會給我們安排一個通姦的罪名。然後讓侍衛殺死我們,再以畏罪自殺之名告知皇帝。”
龍希寧抿了抿脣,不說話。沒錯,他確實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夏楚悅,除了要當場抓住兩人通姦外,還要看一看他們之間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密謀,最後殺死他們。
“可笑!自己齷齪,就以爲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樣齷齪嗎?”
“你……”龍希寧惱羞成怒,不要臉的女人,幾次三番侮辱他,真以爲他拿她辦法?
“可惜你算錯了一點。”夏楚悅輕輕一笑,白皙的臉蛋扯開一抹淺淡的笑,不完美,但此刻卻莫名令人驚豔,尤其是那雙黑洞洞的眼睛,漆黑如夜,閃着詭異的光芒,讓人心裡發憷。
龍希寧心臟一縮,橫眉豎目藉以掩飾心底的不安:“自作聰明!別以爲本王不知道你在拖延時間!念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本王可以讓你死得輕鬆點。不然……”
“不然什麼?王爺想以畏罪自殺的噱頭掩蓋真相至少要讓我死得體面一點,不是嗎?不過要讓王爺失望了,今晚,我不會死。”
“你以爲憑他一人救得了你?”龍希寧冷冷一笑,雙眼之中自信滿滿。
風飛心中一動,運轉內力,結果卻在胸口處堵住,痛得他悶哼一聲,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你下藥?”
“反應倒是挺快,可惜……遲了!”龍希寧脣角微翹,看着風飛狼狽的模樣,眼底劃過一抹狠絕之色,之前沒有想過要風飛的命,可是最近發生的事,風飛展露在外的實力讓他暗生警惕。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怪就怪你掩藏得太好,卻又爲了一個女人暴露得太多!
“你怎麼了?”夏楚悅身體沒有異樣,但見風飛臉色難看,似是十分難受,疑惑地問。
“是抑制內力的藥,放心,傷不到性命。”風飛朝她露出一個安慰性的笑容,只是因爲面色蒼白,看起來沒有以前的光彩奪目,反而有幾分病美人的虛弱。
見兩人竟然有心思在這種時候打情罵俏,龍希寧黑着臉重重哼了一聲,“狗男女!”
夏楚悅二人只當狗在亂吠,理都未理他,專心應付侍衛,然而風飛發揮不出平常的實力,夏楚悅又負傷在身,兩人很快就被侍衛控制住,雙臂被擰到背後縛緊。
龍希寧看着沒有反抗之力的兩人,露出快意的表情,緊接着一抹噬血的狠絕浮現於冷俊的面龐上,他薄脣微動,一個單音從脣縫間射出——“殺!”
兩名侍衛拔出腰胯大刀,高高舉起,在燈光籠罩下折射出耀眼的寒光。
夏楚悅小臉緊繃,眸光沉斂,黑沉沉地盯着朝自己砍來的銀刀。
眼見着刀刃就要從兩人的脖子上劃過,屋外傳來一聲怒喝,“住手!”
龍希寧嘴角的笑意瞬間僵住,猛然轉身看向外面。
夏楚悅瞳孔微縮,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刃,她甚至能感覺得到刀鋒散發出的冰冷寒意,心中卻狠狠鬆了口氣。
呯的一聲,房門再次慘遭虐待,這回徹底報廢,將房間隔成裡外兩個空間的屏風也被挪開,雙方互相看清對方。
“王妃。”紫竹從門口鑽了進來,慌張地跑到夏楚悅身邊,被抓着夏楚悅的侍衛攔住。
“紫竹,你先退到外面。”夏楚悅擔心她不小心被侍衛傷到,於是讓她出去外面等候。龍希寧的計謀未能得逞,肯定會記恨紫竹的通風報信。
紫竹本不欲離開,然而和夏楚悅相處幾個月,多少了解她說一不二的性子,只得退到外面。
虧得此刻龍希寧正凝眉沉思對策,無心理會紫竹這個小角色。
“四弟真的對四弟妹和風國舅動私刑,本宮原以爲是這個丫頭在唬弄本宮呢!”
太子身着杏黃色蟒袍,一手貼於背後,一手置於腹前,似開玩笑般揚起脣角笑道。他的身後站着二三十名侍衛,武裝精良,面容肅靜,一看就是一支精良的衛隊,和龍希寧身邊的十幾個侍衛有一拼之力。
龍希寧聞言憤恨地瞪了紫竹一眼,該死的丫頭,居然把太子叫來了!她不是暈死過去了嗎?
那充滿殺的機的視線,嚇得紫竹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是一想到王妃還在對方手裡,她強忍住怯意,挺直腰桿,睜大眼睛直視着對方。
龍希寧不屑地哼了一聲,將目光轉到太子身上,“臣弟正在處理家務事,不勞太子掛心。請太子先回避一下。”
太子要是會乖乖退下就不是太子了,他輕笑一聲,悠悠嘆道:“四弟此言未免太過生分,你我乃親兄弟,本爲一家人,當兄長的哪有不關心弟弟的?如果只是四弟和四弟妹夫妻之間的矛盾,本宮確實不好插手,但房裡不是還有個風國舅嗎?無論如何,也不單單是四弟家的事。”
龍希寧沉着臉,眼睛死死地盯着太子。
太子不以爲忤,接着道:“有什麼話坐下來好好聊,何必動武?你們幾個快去給寧王妃和風國舅鬆綁。”他隨意地指了兩個人,命令道。
“慢着!”龍希寧出聲阻止。
太子不溫不火地道:“本宮知四弟素來嚴謹,且鐵面無私。但是他們兩人一個是四弟的王妃,一個是父皇喜歡的國舅,即便犯了錯,也應寬容幾分。四弟莫要做得過火了。或者說,他們實在犯了什麼大罪,才惹得四弟不顧後果將二人綁起?”
射獵那天,太子便看出風飛和夏楚悅之間的曖昧,今晚又碰上此等事,他猜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因此當聽到鏡月軒的丫鬟來求救,他立刻召集侍衛趕來,倒不是真心爲了救楚悅二人,而是想看寧王的笑話,最好將此事弄得人盡皆知,至少能出一口氣。夏楚悅害得他失去奪魁機會,太子心裡同樣記恨着她。
此行真是一舉兩得啊!
龍希寧抿着脣不說話,他在遲疑,到底要不要將夏楚悅和風飛的苟且之事告訴太子,之前打算秘密處死二人,再悄悄告訴皇上,既處理了夏楚悅又不會留下笑柄,可是被死對頭太子知道,此事想要隱瞞,恐怕不容易。
“太子殿下,寧王可能是近日不順心,心浮氣躁,見到我來看望寧王妃的傷勢,吃醋了吧。”風飛彎起脣角輕挑笑道,“風某雖然愛美人,但卻是有原則的,其中一條就是有夫之婦不碰,不知怎的,寧王竟會以爲我對寧王妃有意思,這不是冤枉我嗎?給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染指王妃啊!再者,說句不敬的話,寧王妃要貌比不過我姐姐,就連隨行女眷中,也有不少比她漂亮的;要才亦沒才,唯一拿得出手的琴藝也因手傷不能施展。你說,這樣的女子值得風某冒着丟腦袋的危險嗎?”
夏楚悅暗暗抽着嘴角,他倒是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她是好是壞不需他來評價!就算知道風飛說的不是真心話,夏楚悅心裡仍有些不舒服。這大抵是女人的通病吧,對於在意的人,總希望能從對方口中聽到正面的評價。
無論夏楚悅作何感想,太子倒是覺得風飛說得挺有道理的,頗爲贊同地點了點頭,不過面子還是要給寧王的,“情人眼裡出西施,風國舅不喜歡沒關係,只要我們的寧王爺喜歡就夠了。”
龍希寧會喜歡纔怪,龍希寧聽着二人對夏楚悅的貶低,臉忽青忽紅,他們看似瞧不上夏楚悅,實際上是在嘲笑他娶了一個無才無貌的女人。更可氣的是他明明也看不起夏楚悅,卻不得不娶了她。
“四弟,看來此事是個誤會。風國舅雖然風流,但不是荒唐愚鈍的紈絝。你就放人吧。”
太子看了風飛一眼,他這算是賣給風飛一個人情,之前想着回京後送美人拉攏風飛,結果遇到這樣的事,間接救了風飛一命,恩情可比送幾個美人更得多。若不是地方不對,太子真想大笑幾聲,連老天都在幫他。
放人?龍希寧好不容易親手抓住兩人偷情,哪裡肯就這樣放過他們。可是若不放人,此事就會鬧大,結果會與他的設想大相徑庭。要面子還是要夏楚悅死?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龍希寧此刻深有體會。不管選擇哪一種,他都不甘心。而讓他陷入此等抉擇境地的罪魁禍首,就是太子,追根究底,則是夏楚悅,還有她的丫鬟!
太子視線從龍希寧緊握的拳頭上掃過,嘴角浮出一絲得意的笑。
“四弟沒說話就是默認了,你們傻站着幹什麼?快替兩位鬆綁。”
龍希寧的侍衛沒有動,太子的侍衛一見,走出兩人去給他們鬆綁,紫竹連忙跟上,並趕在侍衛前頭替夏楚悅解開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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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夜色好,風國舅不如同本宮到湖邊賞月喝酒?”
風飛將鬆開的繩子拂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拱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離開前,他默默地瞟了夏楚悅一眼。
夏楚悅回看他一眼,讓他不用擔心她。風飛微蹙的眉鬆展了些,她那麼聰明,應付得了龍希寧的。
太子的人馬離開,鏡月軒裡的光線昏暗許多,也靜了許多。
龍希寧雙眼血紅地瞪着夏楚悅,眼中兇光浮動,如同野獸的眼睛,充滿暴戾之氣。紫竹見了,心驚膽顫,如若不是被夏楚悅鍛鍊過,早嚇得癱軟在地上。
“王爺如果沒有事,請回吧,時間不早了。”
見夏楚悅雲輕雲淡地下着逐客令,龍希寧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血氣上涌,臉紅脖子粗,揚手打向她的臉,“賤人!”
夏楚悅在察覺到龍希寧的情緒不對時就警惕起來,見他揚手掃來,急忙往旁邊一躲,順便將紫竹推開,龍希寧的手掌落了空,怒火更旺,咆哮道:“你敢躲!”繼續擡手朝她打過去。
“王妃小心!”紫竹穩住身形就看到龍希寧要打夏楚悅,她想也沒想地衝到兩人的中間,脆生生的一耳光在房裡格外的響亮。
紫竹被打得摔倒在地,左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腫起,血絲從嘴角流了出來。
“紫竹!”夏楚悅驚呼一聲,彎腰去扶紫竹,看着紫竹紅腫成包子的半邊臉以及嘴角的血跡,她眼裡閃過震怒之色,龍希寧下手沒有絲毫留情,如果不是紫竹替她擋下,這一下就會打在她臉上,有多痛單聽響聲就能想象得出。
“王……王妃……嘶!……”紫竹頭暈眩耳鳴地任夏楚悅扶起來,她扯了扯嘴角想安撫楚悅,結果扯痛臉傷,大大地抽了一口氣。
龍希寧看沒有打到夏楚悅,心裡有些惋惜,但見到這個賤婢的慘狀,又見夏楚悅臉上的擔心,滿腔怒火總算消散了些。
“守在房外,全天監視,不許任何人靠近。”龍希寧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夏楚悅身上,他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噁心。
“屬下遵命。”
“站住!”夏楚悅放開紫竹,揚聲喝道。白日才被龍希寧甩了一巴掌,雖未打到臉上,但對她來說已是極大的侮辱,如今又幾次對她動手,還打傷了紫竹,體內的血性被激起,讓她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地看着龍希寧離開,她做不到。
龍希寧猛地頓住腳步,面對屋外的臉露出噬血狠意,他回身,冷冷地笑道:“別逼本王親手殺你。”
“你敢嗎?”夏楚悅輕蔑地反問一句,頓時將龍希寧壓下去的怒火勾引上來,夏楚悅似是沒看到一樣,“我要消腫的藥。”
噴薄欲出的反抗最終被她壓了下去。她現在和龍希寧鬥,無異於以卵擊石。她有血性,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她不想連累紫竹。此時將龍希寧逼到極致,她或許不會死,但是他卻可能拿紫竹出氣。
龍希寧見她氣勢洶洶地叫住自己,以爲她會像以前那樣大聲地和自己對峙,結果聽到她只是要藥,頓時有種全力以赴卻碰上了投降的敵人的感覺,憋悶得很。他冷聲道:“沒有。”說完,決絕離去,他打定主意,不管夏楚悅說什麼,都不回頭。
夏楚悅黑着臉望着他的背影,暗暗磨牙。
展翼吩咐衆侍衛到房外守衛,然後也離開了。
“王妃。”
“別說話。”夏楚悅藉着昏暗的燈光看着紫竹腫得不成人樣的臉,心裡對龍希寧恨得牙癢癢。
“哦。”紫竹乖乖地點頭,雖然痛極,她卻不像普通姑娘那般哭得眼淚嘩啦,反而口齒不清地安慰夏楚悅。
夏楚悅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讓她閉嘴,“傻瓜!平時教你的都還給我了?傻傻地衝出來讓龍希寧打,你有受虐傾向嗎?”
紫竹被她訓得低頭不語,委屈地嘟着嘴生悶氣。她救主子有錯嗎?王妃不感動就算了,怎麼怪起她來了。
“奴婢不能眼看着王爺打王妃啊。”
“平時是怎麼教你的?”看着委屈地低着頭的紫竹,夏楚悅眼裡閃過心疼,語氣則冷冷淡淡,帶着幾分責備,“看到他打我,你確實不能眼睜睜看着,但也不用把自己扔來當沙包。”
“那奴婢要怎麼做?”紫竹詫異地擡起頭,大眼裡透着好奇。
“打回去!”夏楚悅淡定地回答。
“打……打回去?”紫竹瞠目結舌。
“嗯。”
“可,可他是王爺。”
“是王爺又怎樣?不過就是出生好點而已。又不是長着三頭六臂的妖怪。等回京後,你和冬青要進行秘密訓練,把心裡的卑微全給我扔掉。”
紫竹聽着她荒誕不經的言論,吶吶地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來。
“沒有消腫藥,先用水敷一下。”夏楚悅見她驚愣的樣子,知道她一時無法接受,沒再繼續此話題,而是轉身到箱子裡拿了件衣服,撕了一塊布,用茶壺裡的涼水醮溼,輕輕碰觸紫竹紅腫的臉頰。
紫竹倒抽一口涼氣,她拉住夏楚悅的手:“奴婢自己來吧。”
夏楚悅涼涼地瞥着她,紫竹立即消聲,手鬆開。夏楚悅微抿雙脣輕輕敷拭着她的臉。
紫竹察覺到主子的小心翼翼,心裡感動不已,臉上火辣辣的疼,每碰一下,都痛得想抽氣,除了第一下她沒注意發出了聲音,後面都努力忍着。真是痛並快樂着!
……
太子和風飛並肩走在月下,到了湖邊,早有人擺好酒和下酒菜,太子招呼着風飛坐下,喝了兩口,太子忍不住問:“風國舅,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對寧王妃有意?”
風飛舉着杯子的手一頓,他擡眸看見太子眼底的算計,雙眉微揚,輕笑一聲,“一個寧王誤會就讓我夠煩惱的了,太子可別再參一腳了。”
“這麼說你真的對寧王妃無意?”太子仍持懷疑態度,他露出一個寬和的笑,“本宮一直很羨慕風國舅瀟灑不羈的性子,敢愛敢恨,直言不諱,你若有什麼想法,不如和本宮說說,本宮定不會透露出去。”
風飛垂眸掩去眼底的嘲諷,看着酒杯中盪漾的酒水,“多謝太子厚愛。不過就像在鏡月軒說的,我看不上寧王妃,對她自然無意。太子切莫再提此事,不然風某可就此拜別了。”
太子看不清風飛的表情,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嘴角僵了幾秒,才鬆了口氣似的笑道:“如此本宮就放心了。風國舅風華正茂,深得父皇寵愛,本宮一直覺得風國舅是有大作爲的人,憐惜美人沒有大錯,但是有些女人卻是碰不得的,之前見風國舅對寧王妃不同於旁人,本宮還道可惜。如今知道風國舅無此意,心裡也就不可惜了。”
“沒想到太子如此看得起風某。”風飛故作驚訝地看向他,“多謝太子關心,風某敬你三杯。”他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舉杯一口飲盡,又接連倒了兩杯喝盡。
太子捕捉到風飛眼裡的感激,嘴角的弧度擴大,也豪爽地回敬三杯。
兩人喝酒聊天,不知過了多久,才各自散去。都說女人的友誼是逛街逛出來的,男人的友誼是喝酒喝出來的。太子和風飛喝了一晚的酒,感情從點頭之交飆升到莫逆之交,頗有伯樂識千里馬,明主遇才士的味道。
太子自以爲拉攏了風飛,回去心情十足的好,連原本想參寧王的一本的心思也打消了。相比於給寧王使無關痛癢的絆子,他更樂意保護歸於麾下的一員大將。
風飛回到自己的住處後,飛到屋頂上,看着鏡月軒的方向出神。今晚是他大意了,險些遭了寧王的道,還把她也帶入困境。不知寧王會不會爲難她?
皺着眉思索半晌,得不出結論,風飛掄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蒙上淡淡的水霧,點綴着月光,漂亮得驚人。
“不行,明早得找人去看一看。”看着天邊出現的啓明星,他自言自語,隨即又灌了一口酒。
……
夏楚悅被軟禁了。
她不知道龍希寧找了什麼藉口,沒有人來探望,也沒有鬧出什麼動靜。三餐從窗口送進來,由展翼親自端送,送完就走,不和她或紫竹多說一句話。
看得真緊啊!
夏楚悅冷笑,難不成龍希寧想把她軟禁到回京,回京之後接着軟禁?
“王妃,怎麼辦?”紫竹有些慌,她們現在被軟禁,都沒人來救她們,王爺不會打算一直關着她們吧?
“你就當是休假。”夏楚悅口氣涼薄,那漠不關心的模樣彷彿軟禁的人不是她一樣。
“啊?休假?”紫竹越發覺得自家王妃強大了,遇到什麼事都能泰然處之,心也格外的堅強,要是別的女人碰到這樣的事,一定會哭哭啼啼,或是大吵大鬧的。
“不知道風國舅會不會來救我們。”紫竹偷偷瞧着夏楚悅的臉色,小聲嘀咕。
夏楚悅眼神一凝,“以後不準再提他。”
紫竹見其臉色不對,嚥下即將出口的話。
“多看些書吧,你平時不是說沒時間看嗎?正巧現在時間多的是。”夏楚悅擡手扔了一本書給她。
紫竹連忙接住,看着封面上的四字“西朝正史”,奇怪地問:“王妃看這個做什麼?”女子不都是看女德那類的書嗎?
夏楚悅擡起頭,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瞭解歷史。”
被她深邃如黑洞的眼睛一看,紫竹呆愣半晌,然後‘哦’了一聲,翻起手中的西朝正史。對於前朝之事,她一個小丫鬟瞭解不多,第一次看,很快就被吸引了。雖是正史,但很多講的是皇帝及前朝重要人物的經歷,對於仍懷有好奇心的小姑娘來講,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安靜的時間並沒有維持很久,不一會兒就被房外的吵嚷聲打攪到。
“是永寧公主。”紫竹凝神一聽,辨出聲音來自於那個刁蠻公主。
夏楚悅挑起眉尾,永寧公主來鏡月軒幹什麼?她可不認爲永寧公主是熱心來探望她的。前兩天,包括太子妃在內的許多女眷都來探望,只有永寧公主一面也沒露。兩人關係不和,永寧公主沒來很正常,要是來了才反常。這回兒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讓開!我要去看四皇嫂!”永寧公主霸道地喝道。
“永寧公主,王爺吩咐,任何都不能進去,您請回吧。”
“放肆!本公主是任何人嗎?立刻滾開。”
夏楚悅聽到響亮的巴掌聲,紫竹心有所感地撫上自己的左臉頰。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違抗本公主的命令。我一定要讓四皇兄懲罰你們!”
“恭送公主。”
外面的喧鬧很快平靜。
夏楚悅重新專注於手中的書,紫竹可惜地道:“還以爲永寧公主能夠闖進來呢,沒想到連門都沒碰到。”
夏楚悅聽到她的話,淡淡地瞟她一眼。
紫竹嘿嘿一笑,“看書!看書!”
……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永寧公主離開鏡月軒後,氣得直跺腳,小臉鼓成包子。
“公主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她身邊的小宮女連忙安慰。
“我不用你管。”永寧公主生氣地推開她,“不行,我不能就這麼離開。”她停下來,堅定地說。
“公主,寧王脾氣不好,您還是別去了。”
“你什麼意思?我怕四皇兄?”永寧公主憤怒地瞪着她。
小宮女縮着脖子,忙不迭地搖頭:“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四皇兄不讓我見夏楚悅,一定有鬼!說不定裡面根本沒有人,我一定要進去看看!”永寧公主越想眼睛越亮,小宮女見了心越來越沉。
“公主要怎麼進去?鏡月軒守衛森嚴,飛都飛不進去。”
永寧公主瞅她一眼:“山人自有妙計。你就不用問了,呆會兒自然會知道。”
說完,永寧公主拖着長裙疾步朝前走,小宮女急得哇哇大叫:“公主,等等奴婢!”
……
“王妃,她們又回來了。”紫竹放下書,擡起頭側耳聽着外面的說話聲。
“各位侍衛大哥,公主見各位站得辛苦,特意讓御膳房的人煮了一鍋綠豆湯,讓各位解解渴。”
“多謝永寧公主,我們不渴。”
“大膽,永寧公主的好意,你們也敢拒絕?”嬌柔的女聲立刻變成母老虎般的喝斥。
紫竹在房內聽得咂舌:“永寧公主刁蠻,連她的人也那麼可怕啊。”
夏楚悅心無旁貸地看着書,對紫竹的話沒有迴應。
紫竹扁了扁嘴,見她看得認真,似乎不知道外界的動靜,便悄悄地將書放在桌上,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邊,側着耳朵想聽得更清楚些。
夏楚悅看似沉浸在書中,實則對外界留着一分神,紫竹的小動作都被看在她眼裡,只是不作聲罷了。
紫竹聽到幾聲瓷碗墜地的聲音,然後是一道道沉悶的響聲。來不及驚訝,房門傳來鎖鏈的碰撞聲。
“可惡,居然上了鎖。”永寧公主生氣的聲音傳了進來。
紫竹驚訝地掩住嘴巴,剛纔的聲音不會是……
經過一番折騰,房門終於打開。
穿着粉色服飾的小宮女推開門,永寧公主踏着高高的步子走了進來。
“夏楚悅,你給本公主滾出來!”
“呃,你怎麼在這裡?”前一句趾高氣揚,後一句充滿錯愕。
“我不在這裡應該在哪裡?”夏楚悅反問。
永寧公主收回臉上的驚訝表情,重重地冷哼一聲,環視房中的擺設,然後幸災樂禍道:“原來你真的被四皇兄軟禁了。”
夏楚悅低下頭繼續看書。
被無視了的永寧公主怒不可遏,幾次在夏楚悅手頭上吃虧,此刻身邊除了一個宮女外沒有其他幫手,她不敢和對方真刀實槍地碰上,便將槍口對準紫竹:“不懂尊卑禮法的賤婢!見到本公主竟不下跪請安!”
紫竹連忙行禮:“永寧公主吉祥。”
永寧公主不屑地從她身上掃過,並未讓她起身,而是邁着優雅的步子在屋內轉圈,房間並不大,可她似是看到什麼美景,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當看到牀上只有一個枕頭時,嘴角往上一翹,轉頭看向夏楚悅:“你和四皇兄還沒圓房嗎?”
“永寧公主想知道可以去問你四皇兄。”
永寧公主一噎,惱怒地瞪着頭也不擡的夏楚悅,“你不說本公主也知道。四皇兄那麼討厭你,怎麼可能和你洞房。再過半年,你要是生不出兒子來,父皇一定會給四皇兄立側妃的,等側妃有了孩子,你這正妃之位就可以退讓了。”
說完之後等着看夏楚悅反應,卻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傷心或者憤怒,永寧公主瞪圓眼睛,“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聽見了。”
“聽到了你不生氣?不擔心?不傷心?”
“爲什麼要生氣,擔心,傷心?”夏楚悅反問,神情淡然,看得人莫名起火。永寧公主鼓着腮幫子,怒道:“你是不是女人啊?哪個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娶別的女人沒有反應的!”
“這些不勞永寧公主操心。”
“切,誰操心了,本公主纔不管你會不會傷心難過呢。你也不必佯裝鎮定了,本公主知道你心裡沒有表面那麼平靜。我們走着瞧吧!”
永寧公主風風火火地闖來,火急火燎地離開。
房門大敞,紫竹指着橫倒在門外的侍衛,詢問主子,“王妃,他們怎麼處理?”
“不用理會。”永寧公主千方百計要進她的房間,到底是爲什麼?難道只是想看一看她在不在房內?
……
方塘水榭,柳暗花明。風飛立於橋頭上,聽到漸近的腳步聲,雙眼一亮,“她怎麼樣了?”
“被寧王軟禁在房裡,無大礙。”速風恭敬地稟報。
風飛聽到夏楚悅沒有大礙,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踏實了。“詳細點說。”
速風眉毛輕挑,將在鏡月軒看到的事講了一遍。風飛邊聽邊笑,脣線牽起彎彎的弧度,瀲灩的眸子閃動着輕柔的光芒,“她倒是有心情。”枉他擔心了一夜。
速風見風飛從擔心到放心再到開心,不由動了動嘴脣,最終什麼也沒說。主子,已經陷得那麼深了嗎?他眼神閃爍,心頭變得沉重。主子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未真正放到心上,天性涼薄,心思深沉,如今目光一直追隨着那人,會擔心,會緊張,不僅喜怒哀樂受到那個女人的影響,連行事也受其牽動,這樣的變化究竟是福是禍?
他握緊拳頭,內斂的黑眸閃過一道銳利的冷芒,她若敢傷害到主子,他一定會親手殺了她!
“你在想什麼?”風飛感覺到身旁的殺氣,笑意盡失,沉着臉問。
“沒什麼。”速風低下頭,拳頭悄悄鬆開,流露在外的殺氣瞬間消退。
“記住,她不是你能動的。”風飛豈會不曉得速風心中所想,從小跟隨在他身邊的速風,一切以他爲重,所有的危險都會及早替他除去。速風的衷心他毫不懷疑。這段時間自己都不像自己了,速風難免生出什麼心思。可是,有些人,有些事,速風無權替他處置。
“屬下明白。”速風絕對服從於風飛的命令,此刻風飛特意提醒,速風立即打消了動夏楚悅的念頭。
“查到買兇殺她的人了嗎?”
“沒有,殺手堂接手此任務的殺手寧死不供。”速風想到那些在各種酷刑下仍咬緊牙關不透露出僱主的殺手,心下有些佩服。只可惜他們得罪了主子,身上的血性就讓人喜歡不起來了。
“既然不說,那就沒有留在世上的必要。”風飛冷酷地說道,周身散發出肅殺之氣。
“是。”
“發出閻王令,誰敢動手殺害江夏王之女夏楚悅,便是魔教死敵,魔教將傾全教之衆追殺他,不死不休。”風飛細眯起眼,敢傷害她,就做好死亡的準備吧。
速風眼中閃過震驚之色,主子竟然動用閻王令!至今,主子也不過動用過三次閻王令,沒想到第三次會是爲了保護一個女人。看來主子是動了真情,可是那個女人……一個有夫之婦,怎配得上主子?
“你有異議?”風飛側過身,冷眼射向他。
“沒有。”速風趕緊收回心思,“屬下立刻去辦。”
“慢着。”
速風立即停下,靜靜聽候命令。
“殺手堂連規矩都不懂,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速風暗暗心驚,主子難道想血洗殺手堂?
風飛望着綠波盈盈的水面,淡聲道:“活捉方熊,他應該知道買相之人。我倒要看看,是他的性命重要還是掩護僱主重要。”
速風領命離去,碰到向木橋走來的永寧公主,他點了點頭。
永寧公主已經看到了站在橋上的風飛,見到速風未多加停留,反而加快腳步朝橋頭走去,興奮地叫道:“風飛哥哥!”
臉上一抹厭惡稍縱即逝,陰鬱冷冽的表情換成平時的輕佻風流,“永寧公主,我還有事,先失陪了。”既已知道想知道的,就沒必要忍受這個粘人的刁蠻公主糾纏。
永寧公主既委屈又生氣地叫道:“你給本公主站住!”
“公主,風某真的有事,就先告辭了。”風飛從橋的另一邊離開,行色匆匆,彷彿身後追着一隻母老虎,不過片刻功夫,身影就消失在對岸的樹叢中了。
“嗚……氣死我了!”永寧公主只追到橋中央,就看不到風飛的身影了,氣得她直跺腳,她有那麼可怕嗎?爲什麼每次見到她都要躲?可惡!臭風飛!臭風飛!別的男人巴巴地跟在本公主屁股後面,你憑什麼躲開!
小宮女低眉垂首,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公主發怒,閒人閃邊。
……
“終於能回去了!”紫竹興奮地喊道。
在她們被軟禁在屋裡半個月後,終於傳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紫竹激動得滿臉通紅,幾乎手舞足蹈。
夏楚悅放下手裡的書,目光落在敞開着的房門外,侍衛進進出出從龍希寧的房間搬着箱子。
“站住!”紫竹剛跑到門邊,就被兩個門神攔下來。
紫竹噘着嘴不滿道:“你們幹什麼?”
“王爺有令,屋裡的人不得私自出去。”
“都要回京了,爲什麼不能出去?”
“等大隊下山的時候,你們才能離開房間。”
“我還要替王妃收拾行李呢!再晚就來不及了。”紫竹無語地瞪着兩個高大的侍衛。
“這些我們管不了。”侍衛面無表情地回答。
“你……你們……”紫竹用手指指着他們,氣得啞口無言,他們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姑娘還是先把房裡的東西整理好吧。”其中一個侍衛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哼!”紫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怒氣衝衝地將門關上。既然不讓出去,那麼早把門開着幹什麼?害得她心癢癢。
“王妃,要不等出去後我們偷偷去告御狀吧?”
夏楚悅聞言一笑,“告御狀?你有膽子告龍希寧?”
紫竹一聽頓時如同氣球放氣一樣癟了下來,告王爺,給她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哪。“王妃,您就讓奴婢說一說嘛。”王爺實在太過分了,不就是風國舅潛入王妃的房裡嗎?有本事就去找風國舅的碴啊,憑什麼把過錯都算在王妃頭上?
埋怨完龍希寧她又將風飛腹誹了一番,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看得夏楚悅無語。她的丫鬟表情是不是過於豐富了?她搖了搖頭,將這些天看的書一本一本放到箱中。
“讓奴婢來吧。”紫竹見狀,趕緊丟開碎碎念,搶過夏楚悅手裡的書。
夏楚悅沒和她爭,只是淡淡一笑,走到窗邊,望着外面明媚的陽光。龍希寧,回去之後,就是戰爭的開始!
……
夏楚悅走出房間的時候,就見龍希寧站在不遠的地方,他冷冷掃了她一眼,在她訝異的目光中直直向她走過來。
“不要亂說話,不許亂跑,一切聽本王的。”
夏楚悅以爲他要說什麼,沒想到是來命令她聽從他的指揮,他以爲他是什麼人?她憑什麼要聽他的?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不答應,也沒拒絕。
哼!爪子再鋒利,落在本王手裡,也要乖乖收起。自以爲關了夏楚悅半個月,她的性子收斂了的龍希寧嗤笑一聲。兩人並肩而立,從遠處看,十分融洽。一些從鏡月軒經過的人瞧見,都暗暗驚奇,半月不見,寧王和寧王妃的感情貌似變好了。
一路上遇到他們的人,同樣露出驚訝的目光。
龍希寧表情孤傲,偶爾看向夏楚悅的目光卻斂去鋒芒,少有的溫柔,驚掉了大家的眼珠子。
“原來是真的!”
“我也以爲是謠言呢!沒想到啊沒想到,竟會是真的。”
“喂,你們在說什麼真的假的,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幾個官家小姐湊在一起小聲嘀咕着。
“你不知道?就是寧王愛上寧王妃啊!”
“不是說寧王不喜歡寧王妃嗎?你們又是從哪聽到那樣的傳言的。”
另幾位小姐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着身穿淡黃裙子的姑娘,“你這些天都在幹什麼?竟然連這樣的消息都不知道。”
“哎呀,幾位姐姐就告訴我嘛。”
“告訴你也沒什麼。事情是這樣的,寧王妃受傷,寧王十分緊張擔憂,並發現自己其實是喜歡寧王妃的,後來太多人去探望寧王妃,打擾了她的消息,寧王心疼寧王妃,於是就下了命令,誰都不能到鏡月軒打擾寧王妃養傷,他說的是任何人啊!連太子等人都不能進去。寧王頂着得罪衆人的壓力保護寧王妃,太讓人驚訝了。我們一直都不相信,以爲另有原因。不過剛纔看了寧王凝視寧王妃的眼神,算是相信了。”
“哇,寧王好好哦!真羨慕寧王妃。”穿淡黃色裙子的姑娘雙眼亮晶晶,小臉滿是羨慕和憧憬。
“羨慕有什麼用啊!”另一個姑娘失落地嘆息一聲,“寧王的心被寧王妃抓走,我們不就沒有希望了?”
聽她一說,衆小姐們俏臉一塌,都變得垂頭喪氣起來。寧王才貌雙全,在衆王爺中也是數一數二,一直是京城未嫁姑娘心屬的成親對象。之前傳出寧王不喜歡寧王妃,她們尚有一爭之力,眼下看似無望了。
類似的對話不斷地出現,夏楚悅一路聽來,大概也聽全了。她無語地抽着嘴角,龍希寧喜歡她?帶着一羣侍衛半夜闖她的房間,讓侍衛提刀砍她,派侍衛軟禁她,威脅怒罵加動手打她,哪一點像是喜歡她了?她用眼角餘光覷着龍希寧的臉,只看到對方堅毅的下巴,側臉微微上揚的弧度,不由得閃爍了兩下眼睛。
這就是他給出的理由嗎?真相是軟禁,在別人眼中卻是一怒衝冠爲紅顏,他的監視在別人眼中就是溫柔的凝視,大家還能不能更加歪曲事實?
龍希寧很滿意衆人的猜測,從他上揚的嘴角就可以看出。察覺到夏楚悅的偷覷,他忽的轉過臉,目光沉斂,所有的寒意都掩在眼底,只有和他離得最近的夏楚悅能夠感覺到。
“本王的王妃,是不是很意外?”
“確實意外,不過王爺這樣做有什麼用意?相信王爺不會做無用功。”
“你倒是瞭解本王。”龍希寧眼中閃過輕蔑之色,“不如猜猜本王的用意。”
“王爺高看楚悅了,我對王爺一點都不瞭解。”夏楚悅抿脣輕笑,古井無波的黑眸卻沒有一絲笑意。
龍希寧冷哼一聲,別開臉。對於夏楚悅的鬼話,他是一點兒也不相信。
因爲要回京,所以大家在山莊大門外集合,越靠近大門,遇到的熟人就越多。
走到第二道玄門的時候,夏楚悅兩人和風飛碰了個正着。
龍希寧見到風度翩翩的風飛輕搖扇子迎面走來,再次冷冷地哼了一聲。
夏楚悅低笑出聲。
“見到姦夫就讓你那麼高興?”龍希寧毒舌地問。
“你在嫉妒嗎?”
“我嫉妒?呵!夏楚悅,你未免高估了自己。就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碰到本王本王都嫌髒。”如果不是這裡來往的人很多,龍希寧就不會那麼平靜地說出那麼情緒化的話。
“那就請王爺站遠一點吧。”夏楚悅淡定回擊。
“休想!”龍希寧心中冷笑,他站遠點好讓他們親近嗎?想都別想。就算他不喜歡她,她也不能和其他男人走近。
“寧王終於捨得嬌妻出來了嗎?”風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看似和睦的兩人,漂亮的桃花眼微彎,隱去一抹冷意。
“風國舅若羨慕,不如也娶個妻子回府。”龍希寧皮笑肉不笑地說着,側眸看了夏楚悅一眼,她想爬牆,也得看條件允不允許。
“不急,不急,我可不想爲了一棵樹木放棄一片森林,那多不划算,寧王說是與不是?”風飛搖晃着扇子,笑意風流。
“原來如此,那就祝風國舅的森林越來越茂盛。”龍希寧又看了夏楚悅一眼,呵,風飛就算對她有意,也不過是本性作祟,斷不可能爲了她而放棄一片森林,她心裡不好受吧。他會讓她更不好受的,心中暗暗發誓。
夏楚悅見兩個大男人綿裡藏針,句句透着深意,心裡不由感嘆,古人活着真累,明明互相討厭,見了面卻要裝出相談甚歡的模樣,不難受嗎?可是她何嘗不是?在古代,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她同樣需要步步爲營,謹言慎行,一個不慎就可能犯下砍頭大罪。也許,離開了皇宮,離開了王府,離開了皇城,就不會有那麼多的虛假和暗算。如此一想,夏楚悅突然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遠離京城的一切,到沒人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想着離開,可是她現在還離開不了。
隨着馬車顛簸,她離京城越來越近,等聽到滿城迎駕的高喊聲時,夏楚悅那顆渴望自由的心不得不暫時收斂回來。
回到京城時天色不早,等隨駕入宮再回到王府,已經天黑了。然而王府大門燈籠高掛,李管家領着府裡的家丁丫鬟候在門外,提着燈籠,將王府外照得通明。
一隊侍衛護送馬車而來,李管家一看見熟悉的馬車,立刻激動地跪到地上:“奴才恭迎王爺,王妃。”
“奴才恭迎王爺,王妃。”緊隨管家之後,所有的下人全都跪到地上。
“都起來吧。”龍希寧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轉身伸出手臂,聲音低沉悅耳,“到了,下來吧。”
這還是他們那個冷酷無情的王爺嗎?
李管家等人驚得目瞪口呆。
馬車內,紫竹爲難地看向一動不動的夏楚悅,原本是她先下車,再請夏楚悅下車的,王爺怎麼忽然變得那麼溫柔?她到底要不要先出去呢?
夏楚悅隱約能感覺到兩道冷冽的目光射進馬車裡,她平靜地彎腰鑽出馬車,從另一邊利落地跳到地上,同時說道:“謝王爺。”
龍希寧伸出去的手僵在空氣中,看起來格外刺目。
衆人害怕地倒退一步,吞嚥着口水,天啊,王妃傻了嗎?王爺難得溫柔一次,她應該受寵若驚而非不予其面子,王爺肯定會大發雷霆的。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接受狂風暴雨的摧殘。可是令他們意外的是,龍希寧像是沒事人一樣淡定地收回手,親暱地笑道:“真是淘氣,要是摔傷了本王可會心疼的。”
夏楚悅渾身哆嗦了一下,懷疑地看向他,這廝不是腦子出毛病了吧,他是冷酷孤傲薄情男,不是溫柔體貼好丈夫。
龍希寧眯起眼瞧着她那受驚過度的模樣,臉色變黑,不識好歹的女人!想到自己的計劃,他不得不忍住拍死她的衝動勾起脣角,“坐了一天的馬車,王妃也累了,我們進去吧。”不想再自討沒趣,導致尷尬的場面出現,他只是垂手而立笑道。
這樣都不暴走?夏林悅狐疑地掃了他一眼,心裡愈發肯定,他又在策劃着什麼。不管他想幹什麼,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笑到最後尚無定論。等紫竹從馬車下來,她徑自走進王府。
龍希寧落後夏楚悅幾步,他面不改色地道:“把行李搬到寧華院。”
下人們聞言愣住,李管家出聲道:“那王妃……”
“從明天開始,王妃搬回寧華院。”
夏楚悅腳步猛地停滯,轉過身來:“海棠苑很好,我已經住習慣了。”
龍希寧上前兩步,不顧夏楚悅的意願強行拉住她的手,聲音低沉,卻能讓在場的都聽到,“寧華院更好,你很快就會習慣的。”說完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抓着她的手快步跨入門檻,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搬行李?”李管家最先回過神來,嚷嚷着指揮下人搬箱子。
進入大門沒走多遠,夏楚悅甩開龍希寧的手,她冷聲質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龍希寧低頭看着被甩開的手,淡漠勾脣,“你只要乖乖配合,其他的別問,問了本王也不會告訴你。”
他突然勾起她的尖尖的下巴,俯身靠近她,吐氣如蘭,“相信你不想再過鏡月軒那種生活,安守本分當你的王妃吧。”
夏楚悅繃緊身體,扭動脖子,下巴使力,從他的手指下掙脫出來。“孤掌難鳴,你不惹我,我自不會惹麻煩。”
龍希寧眼神一閃,輕聲道:“既往不咎,從此我們做一對相濡以沫的平凡夫妻。”
“好。”夏楚悅盯着他的眼睛,淡聲回道。
……
離聖駕歸京已經過去半月有餘,最爲衆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寧王府的兩位主子。
以前,寧王妃避門不出,寧王對寧王妃也是緘口不語,如寧王不喜歡寧王妃,對這門親事不滿意的謠言傳遍大街小巷,多少人都在看夏楚悅的笑話,更有數不清的待嫁少女一顆芳心繫在寧王身上。
然而,一夜之間似乎所有的事都變了,寧王對寧王妃的態度翻天覆地,令龍城的百姓大跌眼球。
曾經早出晚歸的寧王日日下朝就趕回府,除非皇上面見,否則即便政務纏身,也會帶回府中處理,和大臣的應酬都被推拒了,曾經和他交往甚篤的官員私下傳出小道消息,寧王愛妻心切,一日不見,如隔三千,歸心似箭啊。
不僅如此,寧王常常命寧王府的下人到半閒居買糕點,半閒居的糕點全城聞名,每日限量供應,且一視同仁,王公貴族想要品嚐,也得按規矩排隊。
每日早早就能看到半閒居店鋪外排着長龍般的隊伍,他們都是爲了能夠買到半閒居點心的人,排在後面的可能買不到。
寧王府的下人天天去,其身份在有意無意的情況下也就被排隊的人知道了,於是寧王爲了讓寧王妃每天能吃到喜歡的點心,特意安排人來排隊買點心的良苦用心也就傳開了。
與此同時,寧王在成德衣鋪,珍寶齋,胭脂閣等數一數二的店鋪都有置購,全都是獨一無二,價格昂貴,製作精良的商品,只要一件就能花掉普通百姓家一個月的生活費用,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京城年輕姑娘。
人們都道寧王愛美人不愛江山,爲美人一擲千金。
沒見過寧王妃的人都想看看寧王妃的模樣,是何等美人能夠讓性情寡淡冷漠的寧王爺動心動情,從鋼鐵化爲繞指柔。可惜寧王妃不喜出門,寧王心疼她在狩獵賽受傷,對此鼎力支持。
於是,除了伴聖駕到避暑山莊及曾經有幸見過錦繡郡主的人外,都無緣見其容貌。
直至前些天,觀雨樓一書生懷中掉出一幅畫,雨夜綿綿,佳人撐着油紙傘翩然而立,纖細如扶柳的身姿立於雨中曼妙婀娜,引人遐思。畫中背景爲雨夜,曼妙佳人又站得不近,本該看不清容貌,但畫中的女子五官清晰,竟是栩栩如生,只要識得畫中人,定能認出其身份。
與書生一同到觀雨樓品茗對詩的讀書人起鬨,要他說出畫中人的身分。
畫中女子雖然五官不是絕色,但是獨自一人漫步於悱惻的雨夜,表情中又透着濃濃的喜悅,甚至閃爍着戀愛中女子特有的嬌羞動人,看得一干讀書人心馳神往。
書生連道不識此女子,其餘書生自是不信,認爲他不想告訴他們。
書生百口莫辯,引來其他茶客的注意,畫中人被另一位茶客認了出來,他指出畫中人乃曾經的錦繡郡主,今日的寧王妃,觀雨樓頓時掀起軒然大波,紛紛質疑另一位茶客的指認,也有懷疑那書生懷中爲何會有寧王妃的肖像畫。
據那書生說,他在某年某月某日晚在觀雨樓賞雨作詩,不經意瞥見觀雨樓前方不遠處忽現一粉衣女子,獨自一人,撐着把油紙傘,涼風吹亂她鬢角的髮絲,她卻像是看不到一樣,臉上滿是欣喜、期待、嬌羞的表情,那一刻,他以爲自己見到了仙女,眨眼後,已不見佳人倩影,然那驚鴻一瞥已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裡,他立即回到舍下提筆將佳人畫了下來。
而那認出女子身份的茶客,居然是個微服私訪的翰林學士,他本欲暗訪瞭解民間的才子雅士的品性和才學,好爲陛下舉薦才德兼備的學子,不料竟然目睹衆書生不讀書不評天下事,卻如同紈絝子弟般談女人,好女色,憤慨之下奪過書生手裡的墨畫,沒想到畫中人會是寧王妃!
消息不脛而走,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然而不論信與不信,不同版本的謠言卻如羽翼豐滿的鳥兒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有的人罵那書生褻瀆寧王妃,有的人罵寧王妃不知廉職,有的人想找出寧王妃雨夜獨行在外的原因,有的人質疑寧王妃和書生的關係,還有的人在猜測寧王對這件事會怎麼處理,畢竟在此事發生前,寧王對寧王妃簡直寵上天了,他會選擇相信她還是會冷落她?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寧王出面圍護寧王妃,指責那書生不思進取,沉迷女色,對寧王妃大不敬。然後又言明自己相信自己的王妃,她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如此一來,全京城百姓對寧王的崇敬之情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皆道其癡情世間少有。那些對寧王妃羨慕嫉妒恨的年輕姑娘已漸漸退去妒恨,只餘羨慕。少女最是天真浪漫,寧王夫妻歷經磨難卻感情不變,多麼令人感動,簡直可以和那些千古流傳的佳話媲美。她們紛紛祝願二者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風府。
風飛聽到丫鬟的竊竊私語,牽起脣角,低沉的嗓音含着壓抑的冷冽,“舉安齊眉,白頭偕老,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奴婢給國舅爺請安。”兩個丫鬟突然覺得如芒在背,轉身一看是風飛,連忙恭敬地行禮問候。
“你們剛纔在說什麼?”風飛勾脣淺笑,笑容不達眼底,黑沉的雙眸深邃如潭。
人前,風飛一直是個風流瀟灑的公子哥模樣,尤其是在女性面前,不管是士族貴女,或是風塵女子,抑或掃灑丫鬟,他都表現得風度翩翩,很少給她們臉色看。
就像現在,他也依然一副淺笑溫和的模樣。
可不知爲什麼,兩個丫鬟卻覺得此刻的主子和平時不太一樣,雖然他在笑,但她們卻不由自主地害怕,一股股寒氣不斷地從心底冒起,讓她們不敢像平時那般放鬆自然。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看起來較爲穩妥的丫鬟小聲回答道:“回國舅爺的話,我們剛剛沒說什麼。”
“是嗎?”風飛笑容不變,卻讓人莫名覺得涼意襲上心頭,“我怎麼聽到什麼舉案齊眉,白頭偕老?莫非兩個小丫頭思春了,想要找個郎君把自己給嫁了?不如我就當回好人,令管家辭退你們,賣身契就當我送給二位的成親賀禮。”
兩個丫鬟越往下聽臉色越白,到最後,嚇得雙腿一軟,呯的重重跪到地上。
“國舅爺,奴婢不想嫁人!求您不要辭退奴婢!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風府主子只有一個,又是個溫和的,平時活兒不多,賞賜卻不少,其他王公府邸的僕役對風府下人羨慕不已。
對他們來說能夠在風府當差是倍兒有面子的事,走到外面,都覺得比別人高一截,這要被辭退了,先別說還能不能碰到那麼好的差事,就是普通富貴人家怕是也不願意僱傭。
誰不知風國舅對下人最是寬容,能讓他開口下令辭退的,別人只道是下人自身出了問題,又怎會僱傭。
越想兩個丫鬟越害怕,頭呯呯地撞着地,那聲音十分響亮。
風飛卻未如往常那般憐香惜玉,他眼瞼低垂,冷淡地看着,眸子深不見底。
長得較機靈的丫鬟靈光一閃,急聲道:“國舅爺,玉兒方纔告訴奴婢,外面都在傳寧王爺對寧王妃寵信有加,她很羨慕寧王對寧王妃的癡情,也希望能夠遇到一個像寧王那麼好的夫君……”
“鈴兒,你莫亂攀咬人。明明是你先說的!”叫玉兒的丫鬟聞言身體僵住,又驚又怒地反駁。
“你先說的!你還說只要能留在寧王身邊,即便當個通房丫頭也甘願。”鈴兒丫鬟學着玉兒的語氣神態模仿一遍。
氣得玉兒臉色紅白加交。兩人竟是不顧場合爭執起來。
很好,連他府裡的丫鬟都似被灌了*湯,想在寧王身邊當個通房丫頭。真是好本事!寧王,你到底有什麼目的?難道想要表現出完美的丈夫形象得到所有人的認同讚美嗎?抑或是想迷惑她?
風飛的心稍稍縮緊,瞳孔微縮,連他府中毫不相干的丫鬟都心馳神往,羨慕不已,作爲當事人的她,會不會心動了?
如此一想,風飛再也無法無動於衷,兩個丫鬟還在互掐,他眼神都吝嗇給一個,長袖一拂跨步離去,步履匆匆,衣帶長袍在空中肆意飛揚,比往日更甚三分。
剛走到書房外,就見速風神情嚴峻,行色匆匆地衝進來。
“事情辦得如何?”風飛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居然在素來沉穩的速風居身上看到着急。
“主子,出事了。”速風將拽在手中的一卷紙遞給他。
風飛忽然心生不好的預感,他連忙接過,快速將紙卷展開,如同桃花一般迷離的眼睛猛地睜大,頎長的身形劇烈一震,手臂一抖,直接將握着的地方捏破。
他迅速把整張紙揉成團,緊緊握在手心裡,手背青筋暴露,微微顫抖,可以看得出他努力的壓制。發顫的聲音透出如臘月寒雪的冷意,目光如炬地射向速風,“你從哪裡拿到的?”
速風早已預料到這件事的嚴重性,此刻主子的表現比他設想要好上一些,至少沒有立馬發狂,還能冷靜尋問,可是事情的嚴重性比想象的更爲嚴峻,主子若聽了,怕是毀掉全世界的心都有了。
“全京城大街小巷貼得到處都是,很多被人撕下順走……”
“讓龍城分舵所有教衆出動,立刻把剩下的畫都撕掉,半個時辰,不,一刻鐘之後,我要街上再也看不到一張。”
“屬下馬上去。”
“主子。”速雲閃了出來,“被盜走的畫就交給屬下處理吧。”
“速去。”風飛對速雲道。
兩個最得力的手下行動迅速,眨眼就消失。
胸口氣血沸騰,怒火如翻江倒海一般,洶涌而出。腦海中不斷地出現紙上的畫。雖只是瞥了一眼,紙面上的畫像卻深深刻在腦海中,一男一女躍然紙上,男子看不清臉,女子的臉卻刻畫得入骨三分,只要認得其人,十有*能辨認出來,而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那是近幾月來時常出現在他夢裡的夏楚悅,是那個“深得寧王寵溺”的寧王妃!
此刻風飛無暇去想是誰在背後搗鬼,爲什麼用這樣惡毒的手段毀掉夏楚悅。他更擔心的是她現在怎麼樣了,她會不會……
腦海翁翁作響,風飛一路又飛又跑,到馬廄裡隨手牽了一匹馬,一躍坐於馬背上,拽緊繮繩,揚鞭使力一抽,雙腿往內夾緊,身體隨着駿馬飛射出去,衝出風府大門,朝寧王府的方向奔騰,一路橫衝直撞,弄得大街人仰馬翻,卻未作片刻停留。
此時,寧王府。
“這是什麼?”龍希寧將皺巴巴的紙向夏楚悅甩去,輕飄飄的紙未到夏楚悅跟前就搖曳着飄到地面上。
夏楚悅抿着脣,彎腰撿起,紙上的圖畫清晰映入眼簾。就算她平日再冷靜,看到畫上的內容,嘴角往兩邊扯了扯。
流暢的線條勾畫出一對完美男女。
男子身形高大挺拔,只能看到寬闊的後背,女子媚眼如絲,迷醉的表情在紙上栩栩如生,纖細的玉臂,優美的長頸,性感的鎖骨,上半身只着一件繡着牡丹的肚兜,外套薄衣輕紗,半掩半遮,勾勒出完美的曲線。就連夏楚悅看了,都要忍不住贊上一句,畫師畫功了得!連春宮圖都能畫得那麼唯美生動。
只是畫上的女子卻和自己長得一樣,連身上的蝴蝶形胎記都一模一樣。要是說此乃長相類似女子,她自己都不信。
長相一樣,難道連胎記也生得相同?
古代女子最寶貴的莫過於名節,失節者或以死證明清白,或被浸豬籠,結局莫有佳者。誰用那麼狠毒的方式要至她於死地呢?
她想到了穿越過來的那天早上,從前身獲得的記憶。不由冷笑,上次的事被壓下,就來第二次,以爲她是那些把貞操看得比命重的古代女人嗎?
龍希寧見夏楚悅低頭不語,心中冷冷一笑,陰森問道:“枉本王把你當成寶貝一樣溺寵,這就是你回報本王的方式?”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一張俊臉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王爺從哪裡得來的畫?畫功不錯。”夏楚悅擡起頭平靜地問道,臉上並無龍希寧以爲的驚慌錯愕害怕。
龍希寧不禁眉頭鎖緊,冷聲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賤人,先是婚前和人偷情,又在婚後和其他男人勾搭交纏,夜會野夫,現在,竟然還把這種事鬧得滿城皆知,你是要本王,要皇家一起和你顏面掃地嗎?”他負於背後的手緊握成拳,他倒要看看她那張伶牙俐齒的巧嘴怎麼解釋。
“滿城皆知?”夏楚悅直接忽略了龍希寧那張狗嘴噴出的臭氣,她抓住龍希寧話中的四個字,雙眉緊蹙。
“呵……”龍希寧忽然上前攫住她的下巴,捏得她的臉微微變形,陰冷的氣息從那對薄削的脣瓣噴出,“賤人,你到底給本王戴了幾頂綠帽子?風飛一個,畫上一個,還有呢?”
夏楚悅雙眉鎖得更深了,從下巴傳來的劇痛令她眸光變冷變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真相如何,你比我清楚。”她擡起手掰開他的手指,聲音冰冷,擲地有聲。
龍希寧微不可見地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壓下冒出的那絲心虛,嗤笑地勾起脣角,“是不是誣陷,一查便知。來人,替王妃更衣,本王要帶她進宮。”
早已等候在門外的一個丫鬟推門而入,紫竹探着身子想跟隨進入國,卻被展翼伸手攔住,“王妃!”紫竹擔心地喊道。
“我沒事,你先下去。”夏楚悅擡眸望向她,淡定的神情和語氣使得紫竹不由自主地穩住心緒,王妃與王爺幾次交鋒,最後都能安然度過。雖然這次王爺來勢洶洶,但以王妃的能力應該能夠就會的吧。
今日她未出過寧華院,殊不知一場災難已經降臨,同時鬧得滿城風雨,震驚世人。否則,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保持冷靜了。
房門呯的一聲重新被關上,紫竹縱然心裡擔心,也只能乾着急。
房內,丫鬟先行禮,然後面無表情地向夏楚悅走去。
夏楚悅已經猜出了龍希寧的目的,不等丫鬟靠近自己,她先口道:“想向人證明我身上有蝴蝶胎記嗎?呵,不過是多此一舉,直接問我更簡單。”
龍希寧微眯起眼,危險地盯着她。
“沒錯,畫中的女子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很好。”龍希寧眼裡快速掠過一抹訝異之色,她不是應該堅決否認的嗎?他可不相信她會乖乖就範。他神情陰霾地扯了扯嘴角,“不過進宮前必須換上宮裝,你當了那麼多年郡主,連最基本的禮儀都沒學會嗎?”
“進宮?”夏楚悅挑了挑眉,她原以爲龍希寧只是找了個藉口要看她身上的胎記。此時才發現龍希寧穿着精緻華貴的蟒袍,額前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束在金冠中,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劍眉長及入鬢,眸光銳利如芒,看起來氣勢驚人,氣質雍容。
看着他如同要去參加宮宴的裝扮,她涼薄地勾了勾脣角,這個時候進宮,只有兩種解釋,一是急於向皇帝澄清,把他自己放到無辜的受害人位置,二是抓她去向皇帝請罪,免殃及他這池魚。
想要當個受害者,不是應該表現得失意落魄些的嗎?才能博取同情呀!
龍希寧捕捉到她嘴邊似嘲弄的笑意,心裡頓時覺得不舒服,她的反應和他預想的相差太多,那種巨大的反差如同從高高的雲端俯視下方的螻蟻卻突然之間發現螻蟻不像自己以爲的那般在泥土上爬行,而是長了雙翅膀飛到天上做出令自己無法理解的舉動。更有一種被她看破的感覺,渾身不自在。
“呵!你以爲呢?”他嘴角一翹,眼睛冰涼陰鶩,“你的所做所爲不僅毀了自己的名聲,而且敗壞了皇家的聲譽,如何處理,連本王也無權作主,一切但憑父皇做主。”
夏楚悅以更加冷漠的聲調道:“龍希寧,是誰造成的你我都清楚,不必一再強調。不然,我會認爲你在心虛。”
“本王心虛什麼?”龍希寧呼吸微滯,表面不動聲色地哼道,“本王沒時間和你耗,穿完衣服即刻入宮。”
丫鬟聞言上前要脫掉夏楚悅的衣服,被夏楚悅毫不留情地拍掉,龍希寧身邊的走狗,沒一個好東西,她不需要對其客氣。
丫鬟被打得手又紅又腫,她驚怒交加地瞪向夏楚悅,然後委屈地喚道:“王爺。”
“我自己來。”夏楚悅轉身向牆角的箱子走去,“你們,出去。”
命令的語氣讓龍希寧不悅地擰起雙眉,他抿了抿脣,卻未怒聲斥責。半晌,轉身走出房間。
得不到搭理的丫鬟愣了一下,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夏楚悅的後背,那目光充斥着怨毒和憤恨,不曾想對方會突然轉過身來,撞到對方平靜無瀾的漆黑眸子,下意識地低下頭掩藏自己泄露出的怨氣。
然後身子一轉匆匆朝門外走去。
夏楚悅在箱子裡挑挑撿撿,半天也沒選出一套來。古代的衣服十分複雜,即便是夏天的服飾,也要裡外幾層的包裹,便裝好點,至於宮裝,則有嚴整的規格,第一件穿什麼,第二件穿什麼,都有明確的分別,平時的衣服她自己倒會穿,但這宮裝,她總共也不過穿過幾次,都是丫鬟侍候着穿的,讓她自己來,實在爲難了她。
“王妃,請問您穿好了嗎?”屋外傳來一道高亮的女聲,正是方纔被龍希寧叫進來替她更衣的丫鬟。
儘管是恭敬的問話,但語氣中卻透着一絲不耐煩。
夏楚悅低頭看了眼箱子凌亂的衣服,撇了撇嘴,她就算不會穿,也不想讓那個丫鬟來幫她。
對於一個別有用心又怨恨自己的人,她從來不屑接近。
“王爺說您要是還沒弄好,就讓奴婢進去幫忙。”過了一會兒,那丫鬟又道,她的聲音裡似乎多了點得意。
房門忽然被打開,夏楚悅看見丫鬟維持着得意的笑臉,昂首挺胸,別說有多神氣。
“進宮。”夏楚悅跨過門檻,目不斜視地朝外邁步。
丫鬟被她的氣勢所懾,不由自主地退到一邊,等回過神來時,夏楚悅已經走出了好幾步。她臉上閃過羞憤的神色,快步趕上去,“王妃,您怎麼沒有換上宮裝?”
“你是什麼身份?”夏楚悅頓住腳步,凜冽的眸子掃向她。
丫鬟本能的一個哆嗦,頭皮發麻,不過也只是片刻,很快她就爲自己的畏懼氣惱,同時對夏楚悅這個罪魁禍首更加怨恨,她壯着膽子上前一步,擡高下巴以掩飾怯弱,“奴婢是王爺的貼身丫鬟霜月。”
脣邊勾起一抹冷笑,夏楚悅淡淡哦了一聲,“原來是走狗頭子。”
霜月氣得無語凝噎,“你……”
夏楚悅也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錯了,展翼是走狗頭子,李老頭子排第二,你,最多也就是個小三。”
不知爲何,霜月總覺得夏楚悅口中的‘小三’隱含深意,不單單只是排行第三的意思。可她又想不明白‘小三’到底指的什麼,因此雖然沒有成爲走狗頭子,但她的怒火更加旺盛。
夏楚悅罵完人後施施然離去,路上沒有遇到紫竹,可能回到海棠苑了。從清平山莊回來後,她的房間從海棠苑搬回寧華院,但所有的下人,包括紫竹全都留在海棠苑,不准她帶入寧華院。剛纔紫竹爲什麼會出現在寧華院,她到現在都不知道。
龍希寧看到走來的夏楚悅時,那臉比鍋底還黑。“換了半天,結果就是這樣?”冰冷的口吻,嘲諷的語氣,憤怒的眼神,無不顯示他對她的不滿。
近日龍希寧的表現太過反常,她一直防備着他的陷害,一直忍了半個月,今日纔等來他的行動。他營造的癡情,刻意表現出的寵愛,她之前不理解。不過到了今天,她明白了。
原來,只是想讓她摔得更慘,而他,能夠爬得更高,即便這種做法是建立在她可能會死,他會被所有人笑話戴綠帽的前提下。
他夠狠,對他人狠,對他自己也狠。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龍希寧的陷害,她怕是要措手不及。
如今,他既然出手,她也沒必要再忍耐,不然就成忍者神龜了。
於是她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誰說我要入宮的?”
龍希寧聞言一怔,她想耍什麼花招?他懶得去猜測,直接問出來。
夏楚悅輕睇一眼,“王爺還是先別急着進宮,等一等吧,不然可會後悔的。”
龍希寧又是一怔,他貌似看到她眼中隱過一抹笑意,危難當頭,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說的話同樣讓人惱火,什麼後悔,他纔不會後悔,他迫不及待地想休掉她,看到她被他休掉後的傷心表情,越想心中越急切,他冷聲低喝:“不用故弄玄虛!別以爲本王不知道你想拖延時間,快點!”
“霜月,你是怎麼辦事的?不是讓你看着她換好衣服的嗎?”他將矛頭指向匆匆忙忙跑來的霜月。
霜月被訓,有苦難言,心裡對夏楚悅的忌恨又攀升了一級。
“奴婢馬上帶王妃回去。”說着,霜月就要去拉夏楚悅。夏楚悅往旁邊一閃,輕鬆躲過她手。
“王妃,別惹王爺生氣。”霜月似好心般地勸着,她背對着龍希寧,只有夏楚悅能夠看到她恨得牙癢癢的模樣。再次伸手,猛地抓向夏楚悅,那兇狠的模樣,和瘋狗一樣。
夏楚悅眼睛不眨地退開一步,又一次躲開霜月的襲擊。
霜月用力過猛,身體前撲一個踉蹌,險些摔個狗啃屎。夏楚悅垂眸瞥了一眼,脣邊溢出淡淡的嘲諷。
“不知死活的女人,既然你想死得早點,那就不必換了。”龍希寧終於看不過去了,出手鉗住她的手腕。他的速度極快,霜月拍馬也趕不及,因此夏楚悅這次沒有躲避,或者說躲不開。
龍希寧冷冷盯着她的臉,接着拖着她向前走。沒走幾步,就聽到前方傳來嘈雜聲。
“風國舅,你不能進去!”
“風國舅,王爺吩咐,所有人都不能進去。”
“風國舅,請不要爲難小的。”
龍希寧聽到‘風國舅’三字,不由皺了皺眉,猛然頓住腳步。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前面出現了一道白色的高大身影,由遠及近,眨眼之間已到了兩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