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英聞言惱怒,就要給夏楚悅一個顏色看看,卻見面前暗器襲來,大驚,忙用雙鐗隔擋。
鐺鐺兩聲,暗器擊中雙鐗,震得雲英手臂麻痛。
等她放下雙鐗,夏楚悅已掠至數十丈外。
雲英不甘心,提身縱氣,便要追趕。
誰知到了半空中,聽到一聲尖銳的琴聲破音,她的身體被利刃劃過,內力一滯,不由自主地跌落下來。
唐默再也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
“聖子!”雲族人一部分去追赤蟒,另一部分則趕到唐默身邊,見他咳血,全都驚叫起來。
雲英被人從地上扶起來,她手撫着腰側,不解地看向唐默:“聖子爲何要阻攔卑職?”
此處使用琴的只有唐默一人,也就是說傷她的是唐默。
“自作主張,該當如何?”唐默淡漠望着她。
雲英一愣,隨後咬住下脣,低頭認錯:“卑職心急逾越,請聖子恕罪。”
“我不希望看到還有下一次。”
“是。”雲英垂着應道。
唐默起身,寬大的袍子在空中飛揚,不再看她,轉身向夏楚悅等人離開的方向奔去。
唐燁急道:“七弟,你莫在用輕功了!”
唐默身形未頓,眨眼便隱於樹林中。
唐燁無奈皺眉,只好追了過去。
夏楚悅與影衛追二蟒至更深的密林,潮溼陰暗,讓人感覺到莫名的危險。
很快,他們便明白爲什麼會有那種錯覺,不,不是錯覺,而是直覺!
兩條赤蟒早已盤旋於一棵百年大樹上,交纏吐信,發出低低的嘶鳴,就像它們在湖邊撒樹上時一樣,不同的是這一次它們的叫聲十分短促,像是行軍打仗時用的哨子,在召喚着什麼。
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正要攻擊赤蟒的影衛不禁停下來,個個汗毛豎起,警惕地盯住顫動的草叢。
這樣的畫面讓他們想到了在南嶺叢林裡遇到的無數次驚心動魄的危險。
待無數條品種不同,顏色各異的蛇從草叢後爬出來時,所有人都呼吸一窒,瞳孔縮到極致。
夏楚悅握緊手中軟劍,低喝一聲:“阻止赤蟒召喚之舞!”
衆人聽令,個個運起輕功,朝赤蟒飛去。
手中刀劍華光隱現,在幽深的密林中閃爍,卻顯得那麼微弱,彷彿只要暗夜地魔往前踏一步,就會將所有的光華盡數收去。
兩條赤蟒卻像是沒看到他們的攻擊一樣,忘我的扭動着身軀,互相交纏,蛇信或伸或縮,蛇尾蜷縮搖曳,蛇頭一動不動地盯着向它們攻來的人。
隨着它們的召喚,從草叢裡爬出來的蛇越來越多。
五顏六色,一看就是劇毒之物。
雖然沒有赤蟒的龐大,但是數量太多,幾乎把草地都鋪滿了,有些甚至疊在了一起,看得人頭皮發麻,汗毛直豎。
夏楚悅飛身而起,軟劍刺入雌蟒眼中,雌蟒慘叫一聲,底下羣蛇騷動起來,全都高高躍起,企圖咬住夏楚悅等人。
雄蟒憤怒,卻未張開大嘴吞咬她,而是繼續吐着蛇信,召喚更多的毒蛇。
它們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召喚同類!
夏楚悅拔出劍,身體不由自主地降落。
她眉眼一凝,提劍刺入樹幹中,身體緩了緩,重心往向下一沉,手緊握劍柄,軟劍富有彈性,將她反彈向空中。
她躍到另外一棵樹上,一手抱住住樹幹,雙腳緊緊貼在樹皮上,喘着氣看向其他人。
速雲還有幾個影衛和她一樣,就近抱住一棵大樹,然而有影衛沒有着力點,掉到了地面上,周圍的蛇立即將其包圍。
影衛發出慘叫,其聲之慘,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
夏楚悅手一抖,差點兒從樹上掉下去,她雙眼泛紅地看着底下片刻功夫只剩一堆白骨和衣服的地方,從心底深處涌起無邊的寒意。
“嘶——嘶——”
有蛇從樹下爬上來,不斷地向攀在樹上的他們靠近。
夏楚悅心頭一緊,揮劍將爬到自己腳下的一條綠蛇斬成兩截。
剛斬斷一條,又有一條從她背後爬上來,若非她機敏,就要被咬中。
毒蛇實在太多,前赴後繼,不死不休。
而眼瞎了的雌蟒與雄蟒仍然搖曳着舞姿,召喚出更多的蛇類。
這樣下去,他們早晚得累死,然後成爲千萬條蛇的腹中餐!
“小姐,把香囊裡的藥粉撒出來!”
速雲忽然道。
夏楚悅頓了一下,將靠近的一條黑蛇砍落,接着解開腰間香囊,打開,運起內力,將香囊中的藥粉吹出,藥粉在內力的推送下漫天飛舞,最後灑落在下面。
接觸到藥粉的蛇痛苦地扭曲慘叫,在地面上糾結成一團一團。
影衛也趕緊把香囊解開,倒出藥粉。
片刻功夫,地上無數條蛇失去了生命。
雄蟒看到同類的慘狀,高聲嘶鳴,似是悲鳴,令人心顫。
雌蟒亦有所覺,發出低沉的嘶喚。
不知是赤蟒的操控,抑或是衆蛇不畏生死,無數條蛇不再動彈,然仍有無數條蛇向樹上攀爬。
羣蛇亂舞,嘶鳴連綿,彷彿一曲悲壯的戰歌,無數的戰士前赴後繼,壯觀而血腥。
唐默強撐着趕至此處,看到的便是如此壯烈的一幕。
他捂住急跳如戰鼓的胸口,震驚地瞠大眼睛。
很快,他回過神來,目光迅速在現場上逡巡,發現一棵樹上的纖細身影,視線一頓,心膽兒幾乎提到嗓子眼。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手抱琴,一手撫在琴絃上,尖銳的琴聲猝然奏響,一道鋒利的風刃從琴絃上急射而出,準確地擊中一條從另一棵大樹射向夏楚悅的三寸小蛇。
夏楚悅正揮劍砍殺爬到腳下的蛇,陡然聽到琴聲,驀地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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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唐默在五丈外,手抱古琴,面色煞白地看着她。
那一刻,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襲上心頭。
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往那樣避開她的視線,好似要望穿她一樣,怔怔看着她。
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撥琴絃,又一道利刃飛出,擊中夏楚悅腳下兩條蛇。
是錯覺吧,他哪裡有閒心看自己。
夏楚悅立即清楚過來,不再看他,專心對付爬到腳邊的毒蛇。
很快,唐燁和雲族的人趕到,看到密密麻麻的蛇羣,全都止住腳步,“天啊,好多蛇!”
雲族人眼裡流露出恐懼:“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什麼是真的?”唐燁望着那些蛇,不免也心裡發毛。
“赤蟒是乃天上神蟒下凡,可召萬蛇。它憤怒了,所以將所有的蛇都召喚出來,它要將我們所有人都留在這裡!”
“胡說八道!不過是一羣蛇,我們連赤蟒都不怕,還怕一羣普通的毒蛇?”雲英冷哼一聲,怒瞪了那個引起恐慌的人一眼。
唐默嗓音低啞,隱含薄怒:“去幫忙。”
“聖子,爲何要幫他們?異族擅闖南嶺,且企圖奪我雲族寶物,罪該萬死。”雲英望着遠處樹上狼狽之極的女子,眼中閃過快意。
“你們違抗我的命令?”唐默聲音瞬間冷如臘月寒霜。
雲族衆人低頭道:“聖子,請恕罪。”
唐默眼裡寒光閃現,薄脣抿成一條直線。
“我不是聖子。”他淡淡道出五字,撇開眸子,不去看他們震驚的反應。
接着,他往前走去。
“七弟,你不要命了?”
看着唐默向蛇羣走去,唐燁大驚失色,上前要攔他。
只是未沾其衣衫,便被他的勁氣震退。
“七弟!”唐燁後退兩步,穩住身形,不死心地叫道。
“聖子,請別再往前了。”雲英等人紛紛勸道。
唐默不發一語,快速向前。
他的背影修長挺拔,白色的長袍因爲之前坐在草地上,而沾染了草屑與泥土,卻無法遮掩他由內散發出的風華之姿,白袍從草上劃過,飄逸如春風拂柳,恣意似萬丈飛瀑。
行了兩丈有餘,他腳步一頓。
衆人一看,皆鬆了口氣。
卻見他席地而坐,鳳凰古琴高高拋向天空,回落於他身前,十指白光匯聚,在七根琴絃上撥捻攏挑。
這一次的琴聲與以往又有不同,低沉的琴聲似誰在嗚咽,又像是某種動物的呼喚。
唐燁眸子微瞠,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是蛇音!”
蛇音,即模擬出蛇吐信的聲音,只有琴藝臻至巔峰的大師才能做到。
而唐默所彈蛇音,更加高深。
那些攀爬樹木的蛇頓住了,然後僵着身體好一會兒,然後順着琴聲開始舞動。
所有的蛇都在跟隨琴聲搖擺蛇身——這纔是真正的羣蛇共舞!
不,有例外!
盤旋於樹上的兩條赤蟒見羣蛇不受它們的控制,發出憤怒的嘶鳴,身體搖擺得更加劇烈。
隨琴舞動的羣蛇身體一僵,眼中似有迷茫流露。
唐默眼眸一沉,十指飛舞,只能看到他面前一片虛影,琴絃之聲連成一片,似短促,又似綿長。
那些迷茫的蛇再次隨着琴音搖擺舞動。
夏楚悅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幕,唐默竟然能夠靠琴聲控制羣蛇!
時不待人,她迅速壓下震驚,望向兩條憤怒的赤蟒,眼中閃過厲芒,腳蹬樹壁,彈向赤蟒。
兩條赤蟒正與唐默分庭抗衡,鬥音鬥舞,彷彿沒有發現危險逼近。
夏楚悅眼睛一亮,劍尖逼近,即將刺中雄蟒的七寸處。
然而,意外突出。
一聲尖銳刺耳的破音劃破天空。
唐默手下七絃盡斷,而他亦噴出一口鮮血,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七弟!”因爲震驚而忘記阻止唐默的唐燁被這一幕刺傷了眼,匆忙飛身上前,扶起倒下的唐默。
“聖子!”雲英等人亦是一驚,一窩蜂涌上前。
琴聲斷,羣蛇醒。
雄蟒忽然扭頭看向夏楚悅,黃眼黑瞳冰冷至極。
夏楚悅一驚,卻已收勢不及,劍刺入雄蟒七寸。
雄蟒瞳孔收縮,張開嘴巴,噴出墨綠毒液。
夏楚悅趕緊鬆開手,身體往下墜。
墨綠色的毒液擦着她的頭髮飛過。
“嗞!”
夏楚悅感覺頭上的帷帽瞬間被腐蝕,發出滲人的聲音。
她立刻揪住系在脖子上的繩子,用力一掀,將帷帽扔掉,但發頂仍然被波及到,瞬間被燒得火燙冒煙。
夏楚悅心頭一涼,她碰到了赤蟒毒液?
“小姐!”速雲與影衛見夏楚悅向下掉去,心驚肉跳。
下方,羣蛇張開大嘴,仰頭等着獵物掉下來。
影衛掉下去,不過片刻便成了白骨,夏楚悅若掉入羣蛇中,下場可想而知。
唐燁聞聲擡頭,看到下墜的夏楚悅,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千鈞一髮之際,夏楚悅抽下腰帶,內力灌入,腰帶如蛇,卷向樹幹,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撞在樹上,這一下撞得她氣血沸騰,差點兒口噴鮮血。
“呼!”
衆人鬆了口氣。
只是下一瞬,又都提心吊膽起來。
卻是那赤蟒,沿着樹幹爬下來,一點點向她逼近。
而下方的蛇也好像嗅到了獵物的味道,從下面開始往上爬。
雙面夾擊,四面無陸可着。
在高空處,尚可從一棵樹上跳到另外一棵樹上,但此時夏楚悅離地面不足一丈,斷不可能飛至另一棵樹上。
“小姐,接住!”影九將他手中的劍扔向她。
夏楚悅伸出手,準確接住劍,將張開嘴準備咬自己的一條花蛇劈成兩斷。
頭頂,雄蟒嘴裡滴落一滴毒液。
夏楚悅心中忽然生出警兆。
野獸般的敏銳直覺,令她迅速擡頭,正好見一滴毒液朝自己滴落。
危險!
驚駭之餘,她再也顧不上會不會成爲蛇中餐,騰空躍起,避開那至毒唾液。
輕盈的身體從距地不到一丈之處躍起,升至二丈處,丹田內息一滯,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下沉落。
腳下,數十條蛇興奮地張開嘴等着她自投羅網,花顏六色的柔軟身體,血盆大口,尖銳閃亮的毒牙,像是一朵朵豔麗卻危險的食人花。
耳邊,傳來數道驚恐的呼喊。
風呼嘯,尖叫不絕。
然一切卻彷彿靜止一般,只能任身體自由落體。
夏楚悅秀眉蹙緊,難道今日真的要淪爲羣蛇的食物嗎?
卻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她身下掠過,一掌擊在她的腳下,將她往上一頂,“小姐,運氣!”
夏楚悅感覺雙腳踩中了什麼,身體自動向上彈起。
“影六!”
她聽到有人驚呼,低頭一看,只見影六仰面平平落下,臉上綻放出燦爛笑意,眼中隱含惋惜。
“影六!”她瞳孔縮到極致,嘶啞着聲音驚叫。她伸手,想抓住她,但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小……”影六來不及說話,便已落地,羣蛇一瞬間將他淹沒。
“影六!”夏楚悅目眥欲裂,身體躍至半空,再次向下墜落,因爲太過震驚,她忘記要運輕功自救。
影六落地之前的笑臉仍在她眼前浮動。
她的腦子空白一片。
“小姐!”
速雲與影衛驚恐喚她。
影十效仿影六,從樹上飛下,想要拖起她。
然,他站在高處,她離地不過一丈多,哪裡能夠像影六一樣當墊背。
望着離地面越來越近的夏楚悅,所有人不禁屏住呼吸,眼睛瞪圓,心瞬間冰涼如水。
忽然,空中烈鷹長嘯,震撼時空。
林中,一道白影快如閃電,急奔而來。
素白長袍瀲灩飛舞,疾如閃電,只一道虛影穿梭於樹林間。
那人仰眸,看到從空中墜落的身影,瞳孔驀地縮緊,右臂一甩,擲出一道白練。
白練如劍,化柔爲剛;白練似蛇,可直可曲。
精準而緊固地束住她的腰肢。
他手執白練一端,往回一扯。
夏楚悅被他扯入懷中。
速雲和影衛見夏楚悅被人救走,先是一驚,然後大喜,扭頭看向來者,面露驚喜:“主子!”
墨發白衣,絕世之姿。
不是武功蓋世的清風樓主,不是冠蓋滿京華的妖孽國舅,還能是誰?
鳳斐擁緊懷裡的人兒,從空中飄然落下,衣袂飄飄,似神仙下凡,十丈白練,救下蛇口少女,似普度蒼生的菩薩?
“你想死嗎?”
他將她箍緊入懷,惱恨地質問。
霎時間,仙氣盡散,他,也不過是個凡人男子,一個會懼會怒會驚會恨的男子。
“鳳……鳳斐。”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胸膛,將夏楚悅從魔怔中拉扯出來。
------題外話------
男主終於出場了,歡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