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拿起盒子裡的鳳釵,目光落在鳳釵的根部,果然看到了一個獨屬於李巧手特製的記號,頓時啞然失笑。
鳳斐花錢買來送給她的禮物,竟是出自她手底下人的手。
……
龍希寧離開江夏王府直奔皇宮,原來皇帝想給江夏王辦個盛宴,慶祝他大難不死,迴歸龍蘭,其實之前皇帝就想叫太子把宴會給辦了,但是江夏王想念女兒,沒心思辦。
而皇帝想想外頭的風言風語,擔心江夏王聽說後生氣,進而影響江夏王對龍蘭的忠心,便每日傳江夏王進宮,其中不乏盤問江夏王七年多的狀況。
趁着這段時間,皇帝命人將有關夏楚悅的話題全部壓下。
迫於皇命和嚴刑酷罰,那些流言蜚語大多被壓了下去,朝中大臣、王公貴族更加不敢違抗聖命,都撿着好聽的話和江夏王說,好話自然是向着皇帝和寧王的,於是纔有了江夏王和夏楚悅說的那些話。
這次龍希寧把夏楚悅給帶回來,皇帝很高興,決定把宴會的舉辦權交給龍希寧,到時會隆重地向朝臣介紹江夏王,畢竟七年時間不短,朝堂人員有更替,有些人並不認識江夏王。
同時,皇帝把龍希寧叫進皇宮也是要提醒他莫再胡爲,要好好表現,免得惹江夏王不悅。
一個皇帝竟然如此忌憚一個異性王,聽來不免讓人覺得荒謬。
但是要知道,皇帝年輕的時候,很大程度上倚仗了江夏王。
三大世家互相掣肘,然其勢力盤根錯節,蕭家門生遍天下,朝中文臣近一半是蕭家一派;宋家則是武將世家,家中男人個個驍勇,兵權在握,在軍中聲望甚至比皇帝更高;王家雖然是保皇派,但是誰能保證王家不會有一天起謀逆之心,以王家的勢力,聯合起蕭宋兩家來,龍氏皇朝危矣。
皇帝可沒忘記他們龍家是怎麼成爲皇室,統治龍蘭的。因此對這些世家也就愈發忌憚。可是他又不能去動他們,動一發牽全身,可能反逼三大世家造反。
於是三大世家在皇帝眼裡便如眼中釘肉中刺。他除不掉,看着煩,滿腔熱血的雄圖壯志皆漸消彌,才當了個好色昏君。
雖然如此,他仍提拔了江夏王,將一半的兵權給對方,藉以削弱宋家的兵力。如今,他已是人到暮年,幡然醒悟自己錯過了多少時間。他不願意龍氏江山落入外氏之手,可當年他不得不娶了宋家女兒,立其子爲太子。若太子真的繼承皇位,江山等於是宋家人的,皇帝寧願把它交給四子龍希寧。
現在,江夏王回來,對皇帝來說無異於天降喜事。寧王有了江夏王這個在民間威望極高的戰神岳父,同時又是蕭丞相的女婿,若繼承皇位,宋家人要反叛也要先掂量一下能不能對付江夏王和蕭家。
當皇帝語重心長地把這些告訴龍希寧的時候,他愣住了,徹底愣住了。
龍希寧謀劃了那麼多年的皇位,沒想到皇帝早就替他留了位子,而且還爲他謀劃了那麼久,他竟是到現在才知道。
“父皇……”龍希寧神情無措地看着面前比數月前又蒼老了幾分的皇帝,難以置信剛纔聽到的一切。
皇帝只有五十餘歲,但兩鬃花白,雙目浮腫,比真實的年紀更加蒼老。唯有那雙眼睛,不似平日展露在衆人面前的那般渾濁暴戾,此刻雙目精光內斂,望着龍希寧的時候如同平常人家父親看兒子的眼神,溫和慈愛,然而又不乏帝王的威嚴與精明。
直直盯着皇帝的眼睛,龍希寧這才確信,他聽到的都是真的,不是錯覺,世人以爲的好色昏君竟然是個隱忍幾十年的帝王,連他這個做兒子的都不知道。可想而知,父皇這些年來把一切藏得多深。那兩道白色鬢髮難道就是因爲心病而愁白了的?
龍希寧不是一個感性的人,可父子血脈相連,當知道自己的父皇做了這麼多,還替他謀劃了那麼多,他心裡莫名酸楚。
“寧兒,之前爲父一直不同意你和夏楚悅和離,江夏王這些年來雖然失蹤了,但是朕一直有種直覺,他沒死。就算他真遭遇不測,只要你能夠取得夏楚悅的信任,那麼對你的幫助也是很大的。”
龍希寧不解,沒了江夏王,夏楚悅所有的榮華只是過往雲煙,只要皇家收回,她不過一個孤女,如何助他?
皇帝笑了笑,眼中精光閃爍:“當年朕將各軍隊散兵抽出給了江夏王,宋家對此沒放在心上,只是誰也沒想到江夏王竟然將一盤散沙擰成一股,鑄就了一支鐵血之師。”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眸光恍惚,片刻,才接着道:“夏家軍你應該有聽說過吧?隨着夏家軍名聲壯大,投奔軍中的人也在激增,爲了防止宋家打壓,後來這隻軍隊被解散了,分散到各部隊,也就是回到他們原本的軍隊中,因爲夏家軍的名聲,他們迴歸原軍後都受到提拔重用,這麼多年過去,如今很多人都升到將軍、副將、參將等重要官職。但是隻有朕和江夏王知道,這些人並不是真的離開夏家軍,只要拿出夏王令,所有夏家軍的成員就會集結而來,成爲一支龍蘭最強大的軍隊。”
龍希寧聽得倒抽一口冷氣,冷俊的表情再也堅持不住,睜大眼睛看着皇帝。
皇帝停頓了下,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參茶,潤潤喉:“但是夏王令在江夏王那裡,他們當初都被江夏王的氣概所折,江夏王一句話便可命令全軍,夏王令只是一個形式而已。然如果江夏王不在,則可持夏王令號令夏家軍。”
“難道他們連父皇的命令都不聽?”龍希寧皺眉問。
皇帝嘆道:“如果朕單獨叫出一個,自然會聽朕的話,但是想要集結全軍,只有江夏王或夏王令可以做到。”當年的江夏王,纔是真正的軍令,其氣度與擁有的信仰,讓人羨慕卻也無奈。
“父皇怎容得下這樣一支不聽話的軍隊存在眼皮底下,要是江夏王或持有夏王令的人心存逆心,豈不是會威脅到父皇?”
龍希寧之前聽皇帝隱忍那麼多年,知其對三大世家的怨恨,也知其厭恨勢力威脅到其頭上的人,怎麼會親手造出這樣一支部隊來。
皇帝沉默半晌,方道:“有舍纔有得,朕看得出江夏王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且他非世家出身,如果敢造反,還有宋家可抵擋。朕提拔江夏王,不正是爲了與宋家相互掣肘嗎?如果雙方鬥個兩敗俱傷,我們坐收漁利,不是更妙?”
原來皇帝心裡竟還存着這份心思,龍希寧暗暗驚訝,看來父皇也不是真的信任江夏王,而是把他當成了棋子。
“再者,爲防江夏王叛變,朕早早就把他獨生女兒定下來,許配給你,有夏楚悅在我們手中,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皇帝此刻的表情頗爲狡詐。
龍希寧瞳孔微微一縮,“原來父皇早算好了一切。”
皇帝瞧見龍希寧驚愕的表情,有些得意,不過很快就收斂了,“朕非仙人,哪能料事如神。江夏王失蹤,是朕沒有料到的;你那麼排斥他的女兒,朕也沒料到。”
“所以父皇才堅決要朕娶夏楚悅,即便她可能給兒臣戴了綠帽?”
聽龍希寧這樣說,皇帝不由嘆了口氣,“朕沒想到你們夫妻倆三番兩頭就會鬧出個事兒,還鬧得滿城皆知。眼看着你那麼難受,再想想朕當年被迫娶宋氏,朕忽生不捨。你不喜歡她,加上夏楚悅犯的錯實在太多,朕這才收回了聖旨。夏王令朕可在另尋辦法……”
龍希寧眼神不斷變化,竟是因爲同病相憐,父皇纔會突然鬆了口……只是……他忽然覺得可笑,真是造化弄人,在皇帝收回聖旨,貶她爲奴後,他才發現自己對她不是沒有感情的。
這時皇帝對龍希寧露出讚許的笑意,“朕以爲貶了夏楚悅後,你會立即休掉她,沒想到你不僅沒有休妻反而公然護着她。朕雖不喜,卻也沒強攔着你。而江夏王居然突然出現了,真是天意,天意啊!”
天意麼?
龍希寧不若皇帝那麼高興,他猛地想到在江夏王府處處碰壁,江夏王對他可不太友好,反倒對那隻花蝴蝶另眼相待。
皇帝看他神情恍惚,以爲他聽到太多的秘密一時難以接受,這點皇帝能理解,便道:“這些朕一直沒說,一是時機不對,二是不想你心思分散;但現在江夏王回來了,朕擔心你像以前那般胡鬧,將江夏王之女棄之如敝屣,才提前告訴你。而且,朕也擔心哪天身體忽然垮了,來不及……”
“父皇,您生病了?”龍希寧回過神來,緊張地盯着皇帝的臉,“兒臣去喚太醫。”
“不用了。”皇帝擺了擺手,“人老了就是這樣,身體毛病多。”
龍希寧眉頭緊鎖,“父皇,您還年輕着,哪裡會老。若龍體有恙,一定要叫太醫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