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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從安公公得知,王御史和魏國公比他們提前半個時辰到了亁承宮,由於皇帝已經病入膏肓,說一句話都艱難,因此費好大勁才交代完事,三份聖旨都是當着王御史和魏國公的面擬的,其中不乏二人的建議。
皇上本來就命不久矣,太子再闖宮,皇上火一上來,身體撐不住就去了,解釋起來合情合理。
但是皇后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真的是太子害死了皇帝,而且實在是太巧合了!
也許,這是華貴妃等人的陰謀!
先將皇上困於宮中,然後製造輿論陷太子於困境中,致使太子揹負不孝不仁的罪名。
沸沸揚揚的輿論使得太子急不可耐,擔心地位不保,進宮求見皇上。
他們再以皇上口諭攔下,逼得太子火氣又盛三分。
再然後,一道廢黜太子的聖旨擺出來,連日裡承受巨大壓力的太子最擔心的就是他的儲君之位不保,一聽廢太子的聖旨,腦中的弦繃斷,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爲都有可能。
太子也確實做了,他不顧亁承殿侍衛、內侍宮女的阻攔,執意闖進寢殿內,加之他大吼大叫,激動時有失言,被藥吊着一口氣的皇帝氣急攻心,一命嗚呼。
皇后越想越覺得可能,心如落冰泉,渾身都在顫抖,有怒有懼有恨。
能穩坐皇后寶座那麼多年,除了有孃家做靠山外,皇后本身的手段也是了得。
迅速便理出了這條思路,而她的猜測,與真相驚人的相似!
單靠猜測沒有證據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這事兒還得找人商量!
皇后如此想着,立刻派自己最信任的葉嬤嬤出宮去宋家。
宋太尉是皇后的父親,方纔王御史稱宋太尉在軍營裡,而皇上駕崩,此刻全城戒嚴,絕對不會輕易放人出城。
葉嬤嬤一介女流,肯定沒辦法出城。
皇后讓她去宋府尋宋佳玥。
宋佳玥雖然也是女子,卻和普通女子不同。
她自小與其父宋家盛常駐龍蘭北部邊城,而且是全家人的掌中寶,因而與一般名門閨秀不同,她不但能文而且能武,說是巾幗不讓鬚眉也不爲過。
此刻皇后能想到的也只有宋佳玥了。
前些日子北境梵城傳來宋家盛遇刺身亡的消息,宋家長子到六子被分成三路前往西、南、北抵禦敵國侵略,第三代只剩下七子宋長瑞一人。
然而宋長瑞與其他宋家子弟不同,他自小被世外高人收爲關門弟子,遠離龍蘭國的政治軍事中心,十幾年來回家屈指可數,是宋家最爲神秘的公子。
皇后記得上次宋長瑞回來的時間在三年前宋太尉過七十大壽的時候。
過完宋老爺子的大壽,宋長瑞便瀟灑離開,只留下簡單書信一封。
所以,皇后也不指望此刻能找那個據說十分了得的外甥。
葉嬤嬤拿着皇后的信物悄悄出宮前往宋家,而此刻,夏楚悅正在風府的地牢中。
她大步流星向地牢深處走。
竟然讓雲依逃走了!
“看守牢房的人沒事吧?”夏楚悅問跟在她身後的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聲音低沉:“無一活口。”
夏楚悅眼眸一暗,腳步停下來,前方不遠處一片空地,擺放着十二具屍體。
緊跟在她身後的速雲在她的示意下,緊步上前,蹲到一具屍體前面,檢查過後,速雲回頭對夏楚悅道:“中毒。”
夏楚悅深深地呼吸一口氣,早知道該一刀了結雲依,爲了一個不知道是有是無的秘密,犧牲了清風樓十二條鮮活的生命。
她閉上眼睛,沉聲說道:“將他們厚葬。”
“是。”
清風樓的人都是孤兒,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世上還有沒有親人,夏楚悅能做到的,也只是讓他們能夠得到安葬。
見黑衣人點頭,夏楚悅轉頭看向關押雲依的牢房。
牢門被利器砍倒,鎖鏈也被破壞,牢裡亂七八糟,刑具被毀,顯然雲依將憤怒發泄在這個關她傷她的牢房。
夏楚悅眼睛溜了一圈,收回視線。
“儘快查出雲依的下落以及救走她的人。”
不知怎的,夏楚悅心裡忽然生出些許不安。
那股不安從見到雲依的時候便隱隱有了徵兆,故而才留雲依到現在,眼下雲依被救,那種不安感瞬間爆發,夏楚悅不禁皺起眉頭。
“清風樓四部的人都會出動尋找雲依的下落,小姐還是按照主子的意思,呆在清風樓裡吧。”速雲走到她身旁說道。
“鳳斐現在是不是在皇宮?”
“是,主子要在宮中主持大局。”
沉思片刻,速雲安慰道:“小姐放心,主子召集了三百名魔教教徒和清風樓戰字訣的高手,足以保護主子的安全,而且主子武功之高世間難有敵手,如果真遇到危險,主子亦有自保之力。”
“這些都是爲了以防萬一。主子謀劃那麼久,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除非發生無法逆轉的意外,否則任何人任何事也無法傷到主子。”速雲注視着夏楚悅,“唯一讓主子擔心的就小姐您,您若安好,主子便能放手一搏。”
夏楚悅輕輕喟嘆一聲,自己什麼都不必做,他卻身處危機四伏的皇宮戰鬥,叫自己如何放得下心?
但是速雲說的也沒錯,他在龍蘭蟄伏那麼多年,爲了今天付出多少不爲人知的心血和汗水,豈可因爲自己而讓他分了心,若是功敗垂成,那麼,自己就是罪人!
打消去宮裡找鳳斐的念頭,夏楚悅與速雲等人離開地牢,悄悄去了清風樓。
清風樓的產業遍佈天下,除了明面上的清風樓外,其實還潛藏着許多宅院和店鋪,夏楚悅前往一處離皇城最近的宅院。
宅子是豪宅,隔壁一條街,住的都是達官貴人。
在這裡,既安全,又能夠及時知道皇宮中發生何事。
……
龍城及其周圍各大廟、庵傳出深沉而悠遠的鐘音,隔着空間傳進龍城百姓的耳裡。
大街小巷,空蕩似入夜。
與平時不同的是隨處可見衛戍兵穿街而過,全城戒嚴,充滿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緊張感和壓抑感。
四個方位的城門提前關閉,加派士兵把守。
在這天下第二大城的龍城裡,暗潮涌動,各方勢力都在努力籌備,爲未知的未來而籌備。
天色漸漸暗下來,巡邏警戒的衛戍兵舉着火把遊走在龍城的大街小巷上。
南城門城樓上,一個守城兵眺望遠方,只見遠處忽然煙塵滾滾,他露出疑惑之色,那是什麼?
煙塵越來越越近,守城兵猛的睜大眼睛,那是……
“不好了!鳳西打到龍城來啦!”守城兵不明真相,看到遠處鐵蹄陣陣,煙塵滾滾,聯繫到近日連連破城的鳳西軍,他下意識地以爲是鳳西的軍隊打到龍城來了。
這話可不得了,驚得城樓上的守城兵全都嚇了一跳。
“敵襲!敵襲!快警報!”
南門的守將柳浩軒正坐在樓裡,聽到驚呼聲,忙站起身來,膝蓋碰倒矮几也沒注意,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外面。
遠遠的便看到天邊煙塵彌溫,耳邊彷彿能聽到鐵蹄踐踏而來的轟隆聲。
柳浩軒臉色一變,幾步衝到城垛前,極力眺望遠方,黃沙煙塵中,隱約看到飄揚在空中的旗杆,然而夜色正濃,根本看不清對方是哪隻軍隊。
和普通士兵想的不一樣,柳浩軒明白,以鳳西軍的行軍速度,即便長驅直入,也不太可能會那麼快到達龍城外,而即便打到龍蘭都城來,之前也定然有消息傳來,不可能一點音訊也沒有。
不是敵*隊,那麼就是自己人,只不知這支軍隊是誰帶領而來的,又是爲何而來。
思及皇帝駕崩之事,柳浩軒腦子靈活地轉動起來。
一面命令所有守城的士兵不要驚慌,準備好守城的擂具、松油等物,一面派人進內城稟告。
與此同時,西城外三裡,一支僅兩萬人馬的軍隊急速靠近皇城,行軍速度之快,仿若雲中游龍,所過之處,踏聲震天,煙塵飛揚。
西城樓上的守將也發現了逼近龍城的這支鐵騎軍!
兩份急報先後送入皇宮內,而此時皇宮裡,同樣劍拔弩張。
宋佳玥趕來宮中與皇后會合,告訴皇后她的信函已送往城外五里外的南軍軍營中。
宋太尉曾經是南軍的統帥,後來被皇帝明升暗降提拔爲太尉之後,南軍的統遇變成了肖家的肖忠義。
肖忠義,可以說是宋太尉一手調教出來的,一直以來以宋太尉馬首是瞻,南軍頭領雖然不是宋家人,但是南軍幾乎可以說是宋家在京都的私家軍。
因此,無論皇帝或者寧王對宋家都十分忌憚。
確定宋太尉會帶兵而來,皇后決定放手一搏,她召集羣臣會聚於太和殿上,當場指出華貴妃與安公公妃宦勾結,毒害皇上,陷害太子,謀朝篡位。
羣臣震驚,華貴妃心思如此歹毒?
華貴妃聽說皇后召滿朝文武大臣入宮,心道不妙,立即趕往太和殿,正巧聽到了皇后的指控,不由冷笑一聲,隨後露出一副受冤委屈的表情,雙眼泛紅的走入大殿:“臣妾幸得陛下寵幸,心中對陛下感激戀慕,怎會毒害皇上?皇后莫不是因陛下駕崩心中悲慟而胡亂猜疑?”
聽到細柔如弱柳拂風從殿外傳來,羣臣不約而同扭頭看向殿門外。
但見一絕美的宮妃穿一襲素色宮裙而來,柔軟的紗裙隨着走動飄逸搖曳,曼妙身姿令人心馳神往,最妙不可言的當屬女子的面貌,盈盈秋眸裡似春日湖水,漾着波光漣漪,眼眶泛紅,添幾分柔弱可憐。
如此傾國傾城的佳人,聯想她方纔說的話,不是華貴妃又是誰?!
“皇上垂憐,臣妾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又怎會害皇上?臣妾乃平民之女,身後無強大外戚撐腰,鈺兒未滿週歲,懵懂無知,臣妾害了皇上對臣妾有何好處?此等逆謀大罪,臣妾萬萬不敢當。皇后說臣妾毒害可得拿出證據,否則便是誣告。”
柔弱美人雙眼泛紅,顯然之前哭了許久,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
殿內多是男人,看到這麼柔弱美麗的貴妃娘娘,怎麼也無法將她和毒害皇上,謀朝篡位的惡毒宮妃聯繫起來。
而且華貴妃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華貴妃無強大外戚撐腰,鈺王又才幾個月,她這個時候毒害皇上做什麼?不但不能夠奪得皇位,反而會引來其他人的殘害。
“證據?好!本宮拿出證據!”皇后冷笑一聲,“宣王太醫和元太醫!”
華貴妃面色不改地站在殿中,王太醫是御用太醫,皇上生病那段時間,主要便由王太醫看治,元太醫則是皇后最信任的太醫,這是要當堂對峙嗎?
“王太醫,陛下的藥方可是你親手開的?”皇后目光凜冽地射向王太醫。
王太醫答道:“正是,不過藥方其他太醫也看過,確定無問題後,才讓宮人熬煮喂皇上。”
“宮人?哪個宮人熬的藥?藥是誰抓的?”
“這……”王太醫看向華貴妃。
華貴妃淡聲說道:“是臣妾親自煎熬,喂皇上喝的,藥則由太醫院的人送來。皇后問這些做什麼?”
皇后忽然厲喝一聲:“大膽!爾等竟然謀害皇上!”
王太醫立即跪地:“老臣不敢,請皇后明察。”
華貴妃冷笑:“皇后說臣妾謀害皇上可得拿出證據。”
“那碗藥就是證據!”皇后揚聲道,“元太醫,你告訴大家,華貴妃是如何毒害陛下的。”
元太醫拱手作揖,從袖中取出一物,說道:“這上面沾的黑黃物是微臣從皇上今日所喝的藥碗裡尋到的,微臣檢查後發現,藥中含有毒物,一旦人發怒時,則會加快藥性發作。”
聞言,全場譁然。
皇上是被人毒害死的!
站在左邊下首第一個位置的寧王憤怒地瞪向華貴妃:“父皇對你恩寵有加,你竟然恩將仇報!來人,將華貴妃拿下!”
琪王緊隨其後:“此等禍國殃民的妖妃,該誅!”
無論是太子黨或者寧王黨的大臣,皆對華貴妃怒目而視。
華貴妃臉色微白,瞥了眼作壁上觀的鳳斐,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元太醫憑什麼證明你手中之物用於盛放皇上食用湯藥的碗?也許是你自己抹上去的藥水呢?”
元太醫連忙道:“微臣不敢!”
“你不敢,本宮亦不敢害皇上。”“倒是太子下毒謀害皇上在先,氣死皇上在後,這是不爭的事實!”
“胡言亂語!”皇后眼見着一部分大臣眼神變化,揮袖怒斥,“太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他何必背上弒君篡位的名聲?”
“皇后所言極是,太子乃正統儲君,皇上百年之後,登上皇位自然是太子,他根本沒有原因謀害皇上。”太子黨中一員大臣大聲說道。
“呵!”華貴妃脣角浮出一絲輕蔑的笑,“這位大臣莫忘了,皇上犯疾臥塌之時,太子在皇城內做了什麼,他不孝不仁,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的罪名連我這個後宮妃子都聽說了,皇上即便身在亁承殿,也有耳聞。你說這些傳聞傳入皇上的耳裡,太子的地位還能保住嗎?”
停了一停,華貴妃怒聲喝道:“太子心中惶恐,擅闖亁承殿,氣死臥病在榻的皇上,是爲不孝!”
最後四字,華貴妃陡然提高音量,餘音繚繞,不絕於耳。
羣臣震驚,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貴妃娘娘也有如此氣勢的一面。
而她說的話亦十分有道理,自太子的醜聞不斷爆出後,許多人都在暗暗猜測太子地位不保,他腦袋一熱,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完全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