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找死,我們不如順水推舟,幫他們一把。”鳳斐眉眼間雲淡風輕,世人豈會知,這漫不經心的表情和很平常的一句話,將導致龍蘭朝局的巨大動盪。
此刻的夏楚悅自然也不曉得,既然鳳斐已經有了辦法,她便不再多問,轉而提起今日在城中聽到的傳聞。
“外傳鳳西舉兵來犯,龍蘭連失三城,你可知道這件事?”
鳳斐聞言輕笑:“自然知道,龍蘭腐朽太久,也該換換血了。”
夏楚悅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不會是你弄出來的吧?”
“我只是告訴二皇子一聲,是時候了。”鳳斐沒有瞞。
速風當日被放,便是被鳳斐派回鳳西國聯繫二皇子,既然要讓龍蘭大亂,當然不能只有自己在這裡嘔心瀝血了。
若是他的手下知道他心裡的想法,肯定在心裡豎中指:爺,您確定您在龍城是嘔心瀝血爲鳳西而不是來談情說愛的?
鳳西攻打龍蘭只是鳳斐的第一步棋。
夏楚悅只是聽了鳳斐簡單的描述,便看出了其中的精髓,心中不免發憷,幸虧自己不是鳳斐的敵人,要不然,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
東朝一百三十六年,龍蘭萬隆二十九年。
七月廿二,鳳西大軍破龍蘭西境邊城漢陰;
七月廿五,鳳西大軍破嵐皋;
七月廿九,鳳西破岐山。
三條加急軍報卻在八月十二這一天才送到皇帝手中。
前兩份軍報,不翼而飛,這是第三份軍報,連同前兩次戰役失城也記錄其中。
當皇帝看到這份軍報之前,他剛剛得了消息,皇后已給潯陽郡主和風國舅下了懿旨,心情甚是愉悅,這一眼,直接驚得從座位上跳起來,立即傳令宣肱骨大臣和幾員大將進宮議事。
“漢陰,嵐皋和岐陽三城守將分別是誰?不過七天,竟然被人連破三城,以這破竹之勢,打入龍城,不用兩個月!你們給朕說說,龍蘭的軍隊,都是廢物嗎?”
“七月廿二發生的事,竟然今天才傳到朕手中,八百里加急,難道是坐着牛車來的?”
“鳳西結軍東行,犯我邊境,漢陰竟然毫無所覺,被對方一夜破城?都是瞎子聾子嗎?”
“……”
犀利的問題如同爆竹般,一通狂轟亂炸,炸得這些一二品大臣滿頭大汗,噤若寒蟬。
“宋太尉,你來回答朕的問題!”皇帝厲眼一掃,射向站在左下方的範瑋。
宋陣被點名,老軀一震,拱手回道:“微臣尚未得到準確消息。”
“太尉統管全*事,卻一點消息也沒收到,看來太尉年事已高,耳聾目濁,該退位讓賢了。”皇帝冷聲道。
宋陣心尖一顫,趕緊解釋道:“皇上息怒,漢陰岐山三城所屬益州爲潯陽王的封地,老臣無權過問,纔會導致不通消息。”
被道名字的潯陽王亦是身板一僵,趕緊走出兩步,跪在地上解釋:“臣七月初與小女回龍城給陛下慶生,已經一月有餘未接到益州送來的信報。”
“一個個都不知道,朕養你們這羣廢物幹什麼?”
皇帝拿起桌上的龍紋瓷杯,奮力擲向地面。
龍紋瓷杯瞬間碎成無數片,飛濺到羣臣身上臉上,無人敢躲閃,只能任着碎渣割破他們的衣裳,劃破他們的面頰。
議事殿內羣臣屏息,只有皇帝喘氣的聲音。
過了半晌,王御史道:“皇上,當務之急,應派軍前往益州支援,功過他日再論。”
衆臣附和。
皇帝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王御史說得對,失守的城可以再打回來,但是後方的城郡,絕對不能再淪陷!”
正說着,外面傳來一聲長喝。
“報——益州旬陽加急軍報!”
“進來!”皇帝身體微微前傾,高聲喝道。
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衝進來,跪倒在地,雙手呈上八百里加急軍報。
安公公立刻接過來,交到皇帝手中。
皇帝拿出來一看,兩眼一黑,幾乎要暈過去。
看到皇帝震驚的模樣,羣臣提心吊膽,擔憂地看着他手中的軍報。
“旬陽,失守。”
過了半晌,皇帝啞着聲音道,一瞬間,他的面容似乎老了十歲。
衆臣聞言皆驚。
鳳西大軍難道是神兵天將?怎麼能夠長驅直入,破了一城又一城?
“皇上,必須馬上派大將和軍隊趕去支援,多拖延一時,後果不堪設想。”宋陣沉聲說道。
“傳朕令,命宋長安爲鎮西將軍,王宗林爲副將,率兵三十萬,前去益州支援。”
“潯陽王立即回益州,防守住益州關卡,等待大軍支援。”
皇帝迅速下達旨令,看着皇帝有條不紊的命令,衆臣心中大驚,這還是那個昏庸無道的暴君嗎?
不管如何震驚,這一刻都沒時間去細想。
鳳西此次來勢洶洶,身爲龍蘭大臣,榮辱與共,必須同心協力守住這錦繡江山。
然而,遠水畢竟救不了近火。
從西邊益州,不斷傳來壞消息。
又過了五日,益州撫涼失守。
龍城中百姓惶惶不安,而貴胄商賈亦心中膽顫。
不知從哪裡散佈出的謠言——江夏王亡,龍蘭危矣。
年前江夏王街上遇刺,中毒,一躺數月,休養生息,好不容易養好傷,蕭家嫡女卻與鳳西勾結,殺害江夏王,而江夏王剛死沒多久,鳳西便舉兵侵犯。
江夏王是龍蘭的守護神,他在,誰也不敢主動挑釁龍蘭;爲了攻打龍蘭,鳳西處心積慮與蕭家勾結害死江夏王,然後便出兵,不正是印證了“江夏王亡,龍蘭危”這句話嗎?
開始只是很少一部分人說,後來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這話。
然後,這話傳進了皇帝的耳裡。
皇帝聽後大怒,據說御書房裡能砸的全被砸了個遍。
沒過多久,皇帝氣病,一病不起,召華貴妃侍疾,命太子監國,避宮不見人,除了兩位近宦與華貴妃外,便只有太醫能進皇帝的寢宮。
皇后前來看望陛下,也被擋在了宮門外。
……
與此同時,寧王府。
寧王幕僚會聚在書房內。
“王爺,那位怕是不行了。太子監國,近日對王爺的勢力多有打壓,許翰採他們都被調到無關緊要的職位。再過些日子,太子針對的就是王爺您了!”
“傅侍郎說的對,王爺,我們是不是該做些準備?”
看着幕僚們七嘴八舌地附議,寧王冷笑:“爾等是要本王篡位?”
“下官不敢。”傅侍郎額冒汗。
“你們什麼事也不需要做,這幾日給本王安分點!太子如何行動,你們且看着便是。誰要敢私下行動,休怪本王無情。”
聽到寧王冷酷近乎威脅的話,幕僚們齊聲應不敢。
“都散了吧。”
“下官告退。”幕僚們互相看了看,退出寧王的書房。
龍希寧目光冷沉地望着幕僚離開,待最後一個人消失在視線裡,他關上房門,轉身走到書架上,從書架後的暗閣裡取出一樣東西。
如果夏楚悅此刻在這裡,一定會驚呼——夏王令!
沒錯,正是夏王令!真正的夏王令!
龍希寧能夠得到夏王令,說來也巧。
皇帝壽筵那日,龍希寧心情複雜地離開皇宮,坐馬車回王府。
車行至鬧市,忽有一物從窗口飛進車內,龍希寧以爲是暗器,迅速持劍抵擋。
只聽清脆一聲響,那東西被劍一擋,拐了個彎砸在車壁上,然後掉到了坐墊上。
龍希寧隨意瞥了一眼,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當初江夏王把夏王令交還給皇帝,龍希寧在場,因此是知道夏王令長什麼樣子的,霍然在大街上,馬車裡,看到神似之物,怎能不吃驚。
他立即將夏王令拿起來,細細打量,確實和他在皇帝那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夏王令,沒有夏王兩字,只有饕餮之紋與一些奇異的紋路,最爲奇特的還是夏王令的材質,取之天石,世間獨一無二。
可他卻在大街上撞見這獨一無二的寶貝!
龍希寧懷疑有人從宮裡偷出夏王令,可夏王令定然被皇上珍藏在宮中,何人能盜取?
展翼坐在馬車外,發現暗器襲擊馬車,立刻將扔出“暗器”的人抓到馬車前來。
龍希寧當即命展翼把人押入車內,帶回府中秘密審問。
被押回王府的人是個擺地攤的,這枚夏王令則是一個乞丐賣給攤主的。
當時夏王令之所以會飛入龍希寧的馬車裡,是因爲一個買家與攤主起了爭執,不小心把東西弄飛了。
而無論是那個乞丐或攤主,又或是買家,都不清楚這件東西的真正價值,更不曉得其代表的權勢與力量。
多虧夏王令上沒有任何的字,知道夏王令模樣的人少之又少,才能讓龍希寧意外得到。
龍希寧覺得奇怪,夏王令不是隻有一枚嗎?
皇上手中有一枚,他又得了一枚,如果夏王令只有一枚,那麼二者必然有一是假。
但是夏王令只有少數人見過,打造夏王令的人也已被秘密處決,外面怎麼可能會流傳出假的來?
龍希寧大膽猜測,皇帝手中的夏王令是假的。民間不可能僞造假的夏王令,即便僞造了,也不可能隨意流傳,而皇帝那一枚則不同,皇帝手裡的夏王令是江夏王交還的,江夏王是世上對夏王令最熟悉的人,若是他把夏王令弄丟了,尋到合適的材料,完全有可能再造一枚。
越想越心驚,卻也越想越興奮。
他趕往皇宮,旁敲側擊,確定夏王令確實只有一枚,且江夏王歸還的那枚仍在皇帝手中。故而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自己纔是真正擁有夏王令的人。
如何召集夏家軍,他從皇帝口中基本瞭解。
只要擁有這隻鐵血軍隊,那麼他就立於不敗之地。
鳳西來犯,對龍希寧來說是個機會。
太子是儲君,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而且他的背靠龍蘭最大的將門世家宋家,這一次鳳西來勢兇猛,正好可以消除宋家一大部分力量。到時候,再傳出太子失德,自己坐上皇位便容易許多。
龍希寧將夏王令放回暗閣裡,心中打着好算盤。
……
地牢裡,雲依被綁在木架上,披頭散髮,身上的白衣染着一道道血痕。
聽到鎖鏈叮噹聲,她緩緩擡起頭來。
看到從門口步入的夏楚悅,雲依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夏楚悅皺眉看着她,再見雲依,只覺得她變了,和以前不太一樣。曾經的雲依,高傲自戀,看別人的眼神如天神看螻蟻,甚至不屑一顧;而今的她,同樣擡着下巴看人,卻沒有當初那種盛氣凌人,但也不會讓人舒服。她的眼睛裡噙着抹耐人尋味的深意,被她盯住,就好似被一隻蟄伏已久的毒蛇相中的獵物,等待給予敵人沉痛一擊。
最可怕的從來不是武力,而是智謀。
此刻雲依給她的感覺便是看不透,她看不透雲依在想什麼,做了什麼,看不透對方笑意裡隱藏的毒芒會射在哪裡。
雲依笑意更濃,連眉眼都染了笑,敵人的痛苦於她而言是莫大的快樂。
“還是不說嗎?”夏楚悅眸光一沉,就是這個笑容,讓她覺得分外不舒服。
“說什麼?”雲依淡淡挑眉,明明被吊在那裡十分難受,她卻悠閒得如同靠在自家院子裡的大樹幹一樣,“我好歹是默表哥的表妹,你就是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