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悅等人自然不可能讓他們打攪唐默彈琴,不留餘力地攔住他們。
江岸上,人們只聽琴聲美妙,江水濤天,方纔勢均力敵的兩方,現在有了高下之分,黑衣人紛紛掉進江中,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所有黑衣人都落入江中,再未浮出水面。
唐默收起琴,站起來,望着江面淡聲道:“走吧。”
他雖表現得雲淡風輕,但若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脣色微白,胸口不若平日平穩。
“七弟,你沒事吧?”
唐燁擔心地打量着唐默,他是在場唯一一個知道唐默底細的人,唐默琴技天下一絕,以琴殺人,看似威風,實則十分耗內力,剛纔唐默以琴馭江水,弄出如此大的場面,着實花費不少力氣。唐燁擔心這會對其身體造成影響。
唐默搖了搖頭,飛回原來的船上。
唐燁見他還能使用輕功,心裡頭稍安。
衆人各自回到原位上,速雲和展翼去找船伕,夏楚悅等人則盯着依然躺在船中央的黑衣人。
“把他扔下去。”龍希寧冷酷地道。
“先看看死了沒再說。”唐燁提着黑衣人的領子,將他上半身提起來,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剩一口氣,不過離死亦不遠矣。”
唐默看都不看黑衣人一眼,他獨自坐在一角,望着江面,目光飄忽。
“有救嗎?”夏楚悅摸了摸黑衣人的脈象,氣脈微弱,確實離死不遠。
“我可不懂醫。”唐燁勾脣一笑,“你想救他?”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夏楚悅雖然不信佛,但卻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更何況這個男人是被暗閣殺手追殺至此,單憑這一點,就值得她一救。
等速雲抓了個船伕過來後,夏楚悅便讓速雲替黑衣人療傷。
“小姐,他身上中了劇毒,失血過多,傷勢嚴重。”速雲檢查一番,得出結論。
“毒能解嗎?”夏楚悅眼眸微沉。
“能解,但我身上沒有帶相應的解藥。”
此時船離開岸邊不久,如果趕回去的話,還是來得及的。
夏楚悅看着望不到盡頭的對岸,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潯陽岸邊,如果只是順手救個人,她不介意,可如果因此耽擱她找解藥,她卻是不願的。
“我有解藥。”就在這時,唐默側眸看了過來。
幾人聞言均看向他。
唐默拿出一個白瓷瓶,“百藥丸,可解百毒。”
速雲眼裡閃過驚訝之色:“你有百藥丸?”
百藥丸,那是天下第一神醫獨創的解毒聖藥,這個男子到底是什麼身份,怎麼會有百藥丸?
唐默將白瓷瓶擱在船板上,轉頭看向前方浩瀚江面。
速雲迅速壓下驚色,接過唐燁遞來的白瓷瓶,打開瓶蓋,放到鼻端細細一聞,果然是百藥丸,她倒出一顆,塞進黑衣人嘴裡,把瓶塞塞好,還給唐默。
片刻後,速雲替黑衣人把脈,眉關鬆開,說道:“毒解了。”
夏楚悅不由多看了唐默幾眼,連速雲都束手無策的毒,他居然輕而易舉地解了。南唐七皇子,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厲害。
唐默似有感覺般側眸看來,兩人眼神撞在一起,唐默從她裡讀到讚賞,不知爲何,心裡忽然有小小的彆扭,他抿着脣收回視線。
夏楚悅挑了挑眉,這個七皇子莫不是害羞?每次跟自己對視都率先撇開眼。
龍希寧輕咳一聲,打斷夏楚悅的胡思亂想。
“照這個速度,再過一個月我們應該就能到南方溼地之地了。”
“還有一個月……”夏楚悅眉間染上一絲愁緒,轉眼便過去了一個半月,不知爹爹現在情況如何,鳳斐是否到達了天山。
此時,鳳斐剛剛到達天山。
由於他們早出發數日,清風樓傳信過來,一直到天山腳下,才送到他手裡。
鳳斐看完信後,臉色十分難看。
龍希寧竟然跟着她一起去南方溼地,還有南唐那兩個皇子,也跟她同行。
眼裡閃過一道殺氣,鳳斐捏緊拳頭,信紙化爲粉末,他鬆開手,粉末隨風飄散。
“繼續趕路。”他望了眼馬車,沉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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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江夏王一動不動地躺在軟塌上。
……
數日之後,夏楚悅他們到達龍蘭邊城臨安,臨安城戒備森嚴,他們尚未到達城門便不得不停下來。
除了他們,前面還有一條長長的隊伍,凡是出城入城者皆需停下被搜查。
尋了個正排隊的人問,才知道臨安最近不太平,半個月前守將暴死在府中,疑似南唐細作潛入臨安下的殺手,於是這半個月臨安一直處於緊張的氣氛中。
“南唐怎麼會忽然刺殺龍蘭國的邊城守將?一直以來,南唐從不主動侵犯他國。”夏楚悅帶着深意地看了唐燁一眼。
要是讓臨安城的百姓知道南唐的兩個皇子就在這裡,那不得暴動,把他們兩抓起來。
唐燁坐的馬車就在夏楚悅的旁邊,聞得此言,微蹙着眉冷哼一聲:“不過是人云亦云而已,守將無故暴死家中,那些當官的查不出原由,就把南唐當替罪羊,也不想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樣的藉口只會激化兩國的矛盾,真真是一幫蠢貨。”
龍希寧與唐燁兄弟同乘一車,因爲他們救了個人,到現在仍昏迷不醒,霸佔了龍希寧的車子。
以龍希寧的性子,自然不會讓出自己的馬車,但見蕭秋水打算將昏迷的黑衣人放在她的馬車中,龍希寧纔不得不退讓一步,把黑衣人安置在自己的馬車中,他懶得跟個半死不活的人呆在一起,於是乾脆同唐氏兄弟坐一輛馬車。
坐於馬車中的一角,龍希寧目露精光,看着唐燁說:“唐先生說的極是,那幫貪生怕死的傢伙,只想着替自己開罪,從沒爲國家利益考慮,死不足惜。”
臨安守將不是他的人,他纔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臨安城其他官員的做法,實是讓人不忿。
過了許久,他們的車子才停到臨安城門口。
“快下來!搜查!”一個守衛粗聲粗氣地喊道。
展翼騎着馬居高臨下看着他:“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寧王爺的馬車,也是你能搜查的?”
即便守衛看不到坐在馬車中的人,也看得到隨行的十幾個侍衛,眼瞎了纔會把侍衛們當成擺設。
“寧王爺?”那個守衛掃了眼馬車的方向,又看看那十幾個輕裝便行的侍衛,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當我傻子啊?寧王爺怎麼會到臨安這種邊關險地來?就算真的來了,那也是前呼後擁,十幾個護衛就想裝王爺的排場,你以爲老子沒見過世面啊?”
展翼面色更冷:“大膽!小小城門守衛,竟敢侮辱當朝王爺!”
十幾個侍衛迅速圍攏過來。
守衛被他們的氣勢震住,竟是有些相信展翼說的話。
這裡的動靜引起城樓上副將郭柏楊的注意,他迅速從城樓上趕下來,走出城門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都堵在這裡?”
守衛找到主心骨般忙湊過去指着展翼低聲道:“郭將軍,那人說馬車裡坐着寧王爺。”
“什麼?寧王爺?”郭柏楊目露訝色,推開小城衛,走到展翼面前,“裡面坐的真是寧王爺?可有什麼信物?”
展翼冷眼看他,從懷中掏出屬於寧王府的令牌。
郭柏楊接過來一看,純金色的令牌,上面刻有“寧”字,此外,還有許多繁複的紋飾,郭柏楊曾經遇到過一個王爺,見過類似的令牌,此刻看到令牌後,面色頓變,忙用雙舉着令牌擡到頭頂上,低着頭將其還給展翼。
展翼觀其神色便知他相信了。
“末將恭迎寧王,不知寧王遠到而來,有失遠迎,請寧王降罪!”郭柏楊將令牌高舉頭頂的時候,慌忙喊道。
“起來吧,本王微服出巡,你不知也無可厚非。”龍希寧坐在馬車內,冷淡地回道。
“謝寧王寬恕。”郭柏楊感激地行了個謝禮,然後喝退城衛,自己在前面領路,恭敬地將龍希寧等人的馬車並十幾個侍衛請入城中。
那些等候出入城門的百姓看到郭柏楊竟然在十幾匹馬和三輛馬車前方帶路,驚訝不已,又隱約聽得什麼寧王之類的,對馬車中的主人十分好奇。
而就在夏楚悅他們的馬車緩緩進入城門之時,早有眼尖的守衛匆匆從城樓內向城中守城府跑去。
郭柏楊一邊在前領路,一邊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寧王現在是否要去守城府?”
“不必。”龍希寧冷漠的聲音從馬車內飄出來,“你自去忙,不用管本王,本王若需用到你,自會派人去找你。”
“末將領命。”郭柏楊退到一旁,躬身看着一行人沿街遠去。
半晌,方擦了擦汗,派了兩個機警的衛兵偷偷跟在後面,他則快速趕往守城府。
寧王竟然會到臨安來,如今臨安已不平靜,前些日子守城尉暴斃而亡,很可能是南唐賊子所爲,若他們知曉寧王在此,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攻向臨安城的,他得趕緊同守城大人商討一下。
夏楚悅一行人尋了間大客棧,暫時住了下來。
幾人屁股都沒坐熱,客棧外便涌入了數十個官兵。
然後臨安的守城大人林天崗與郭副將先後走入大門,之前被郭柏楊派去跟蹤夏楚悅的人兩名衛兵指了指樓上,“貴人就在上面的天字房裡。”
林天崗負手而立,見其手勢,點了點頭,“你們都在下面等着,不準其他人進入,郭副將,且承我一同上去拜會貴人吧。”
“林大人請。”郭柏楊擡手讓道。
林天崗也不推拒,朝郭柏楊頷首後便率先走上樓,郭柏楊緊隨其後。
夏楚悅等人早在樓下鬧出動靜就發現了林天崗等人的到來,待林天崗走完樓梯之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他面前。
看到面前的年輕男子氣宇軒昂,面相不凡,身着錦衣華服,袖口與衣領上用金線繡着金蓮,端是貴氣逼人。
“您就是寧王?”林天崗眼睛一亮,不太確定地問。
“嗯。”龍希寧負手而立,“臨安守城官?”
林天崗穿着四品官服,龍希寧一眼就認了出來。
林天崗得到肯定,趕緊低下頭拜道:“正是,下官林天崗,乃臨安守城官,拜見寧王。”
龍希寧掃了眼樓下的數十名官兵,淡漠地擺擺手:“本王微服出巡,不必多禮。”
“謝寧王。”林天崗又福了一禮,才挺直腰桿。
“不知寧王此行來臨安是……”林天崗小心翼翼地問。
“私事,林大人不必緊張。”
林天崗卻不敢放心,“這兒地小,守城府裡已爲王爺和幾位貴人準備好了宅院,不如王爺隨小的去守城府住幾日?”
龍希寧沉吟片刻,“那就叨嘮了。”
一行人剛在客棧,還沒坐熱屁股,便隨着林天崗的人轉移到守城府。
一開始他們並不打算去守城府的,不過想到在客棧,肯定也會有人盯着,不若去守城府住幾天,順便查一查,臨安城的守將爲何無故身亡。
晚上,林天崗特意安排了豐盛的晚宴,守城的大小官員都來參拜龍希寧。
宴席上,臨安官員在觀察龍希寧一行人的同時,龍希寧等也在觀察着臨安官員。
靠近南唐的官員,神態舉止不若龍城官員那般講究,不是說他們豪放,只是長期處在邊城,習性便有所不同。
對龍希寧這個“貴客”,所有人都不敢怠慢,難免拘謹。
林天崗作爲臨安職位最高的官員,坐在右邊下首第一位,他雙手拍擊兩下,一羣穿着白色抹胸,上繡五彩蝴蝶與豔麗花朵,外罩粉色紗衣的舞姬魚貫而入。
絲竹管絃之聲忽的一變,換成一曲與舞蹈相配的樂曲。
衆官員看到美麗的舞姬翩翩起舞,一個個初現迷離之態。
就連一直緊繃着神經的林天崗,神情也變得放鬆。
“寧王爺,您覺得……”林天崗正想尋問龍希寧覺得舞姬們如何,卻見龍希寧劍眉微攏,似有不悅,說到一半的話忽然卡住,忙改口道,“王爺若不喜歡,下官讓人重新換些舞姬上來?”
“不必了。”龍希寧淡漠地掃過一衆舞姬,拒絕林天崗的提議。
身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什麼漂亮的女人沒見過,宮裡的宮伶都要比這些舞姬好上百倍不止,連宮中那些伶人都不能讓他有所心動,何況是這些舞姬。
林天崗見龍希寧興致缺缺,只好作罷。
心底暗想,這位京城裡來的尊貴王爺,可真是挑剔得緊哪。
夏楚悅等人與龍希寧一同入席,他們幾人坐在林天崗對面。
桌上美酒美食,唐燁津津有味地享用。
夏楚悅對這些酒菜不放心,並沒有進食,只做做樣子。
雖說守城府的官員吃了熊心豹子膽纔敢在酒菜中下毒,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膽呢?
身爲臨安第一將軍,與守城官官階相當的大臣都會死在家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臨安的舞姬表演柔和了龍蘭的颯爽與南唐的婉約柔美,飄逸的水袖在廳中舞動飄擺,女子婀娜的腰姿似水蛇般靈動,轉折之間卻又有一種剛性美。
其中一名舞姬身着粉色繡花抹胸,外面則穿着白色紗裙,裙襬很長,一直垂到地面,仍餘二尺多長。白紗裙上掛着許多彩色亮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舞動之時,裙襬飛揚,彷彿一隻美麗的孔雀。
顯然,她是這支舞蹈的領舞者。
所有舞姬臉上都戴着面紗,只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美眸,眼角用粉黛勾畫出斜飛入鬢的顏色,就如那千年九尾狐。
衆舞姬衆星拱月般將穿着白色紗裙的舞姬圍在中間,遠遠看去,就似一朵粉色花骨朵兒,含苞欲放,中間的舞姬被衆舞姬隱去了身形。
一干官員都伸長脖子,想要看中間的舞姬會以什麼樣的驚豔表現亮相。
龍希寧心思不在舞姬身上,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左下首席位上的夏楚悅臉上。
唐默隔着一張桌與夏楚悅同排而坐,將龍希寧眼裡的愛戀盡收眼底。
他眸子泛起點點寒光,舉起酒樽,飲盡。
醫毒雙修的他一看一聞,便知酒菜是否有毒。
夏楚悅見唐默沒有芥蒂,又加上速雲也驗證酒菜無毒,便也專心致志地吃菜喝酒,至於旁邊投來的炙熱目光,她只能無視。
而在這時,圍攏在領舞者四周的舞姬似鮮花盛開一樣綻放,露出中間的美人兒。
正翹首以盼的官員看到這一幕,齊齊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