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斐將整個聖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看到夏楚悅的影子,氣得拍出一掌,將旁邊一棵樹攔腰斬斷。
“別讓我知道是誰搞的鬼!”
“爺,影衛在北邊發現了一道小門,直通聖殿外。”速雲飛奔而來,稟告道。
鳳斐眼神一凜,“帶路!”
乘風破空,衣袂烈舞,片刻功夫,到達速雲所說的地方。
在場的人不少,除了幾個影衛外,還有十幾個雲族人。
“主子。”影衛見鳳斐到來,恭敬行禮。
以雲英爲首的十幾個雲族侍者,動了動身體,將那道隱蔽的門擋住。
“讓開!”
鳳斐沉聲喝道。
雲英手持雙鐗,翹着下巴,神情冷漠:“聖殿禁地,豈是爾等可入的?”
“動手!”鳳斐懶得和她廢話,寒冰碎玉般的聲音驟然響起。
影衛和速雲聞言,立刻提劍向雲族人刺去。
雲英眼中閃過震怒之色,“聖殿動手,褻瀆神靈,該死!”
不用她命令,雲族侍者已經憤怒迎上影衛。
在他們看來,鳳斐等人擅闖聖殿禁地,被他們阻攔後,不但不懺悔,反而舉刀相向,實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鳳斐趁影衛攔住雲族人,揮臂一掃,門上的藤蔓斷裂成無數段,飛散在空中。
他又是一掌揮下,竟是隔空將門鎖震碎。
“攔住他!”雲英驚駭回頭,見他就要打開門進去,揚聲呼喝。
幾個雲族侍者擋開影衛的劍,飛過去阻攔鳳斐。
鳳斐面色一寒,雙掌推出,兩股烈烈掌風推送而出,將衝來的雲族侍者全都震飛出去。
鳳斐再不遲疑,轉身踏出門。
一道門,兩個世界。
門內,是人工雕琢的玉宇瓊樓,門外,是天然的山川密林。
看着茫茫綠意,鳳斐腳步一頓。
“住手!”
這時,一道清越的聲音由遠及近。
鳳斐反轉身,看向門內。
只見一道黑影飛掠而來,眨眼功夫,停在了衆人面前。
“你們在幹什麼?”唐默看着夏楚悅的人與雲族相鬥,眼中射出冷冽寒光,像一柄出鞘的劍,寒意輻射方圓百丈。
“聖子,他們欲擅闖禁地,我等在此攔截。”雲英依然記得曾經被唐默的琴刃擊中,她不禁撫住受過傷的側腰。
“是我讓他們來的。”唐默看了眼門外的鳳斐,淡漠回道。
“聖子?!”雲英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好像見鬼了一般。
“你們回去,不必在這裡看守。”說完,他向那道門走去,看樣子,是要同鳳斐一起去外面找人。
雲英眼底閃過不甘之色,卻又無法阻攔唐默,聖子的地位遠在她之上,她無權去阻撓他。
就在這時,輕柔的女聲傳來,“燁表哥,你這是打算違反族規嗎?”
唐默腳步一頓,忽的轉身,褐色的眸子裡噙着無限冷意,“聖殿禁地,外族人不得入。所以,你們把她騙了進去?”
雲依面色發白,眼中含淚,“你……你怎麼會那麼想?我與夏姑娘無怨無仇,怎會至她於死地?”
“我有說在裡面的是楚悅嗎?”唐默眼神更冷,彷彿冰雪凝結的劍,要將她刺穿。
雲依扯了扯嘴角,手撫着胸,“我剛聽說夏姑娘不見了,大家都在找,自然以爲你們是要去禁地找她。”
唐默沒時間與她算賬,轉身踏出門。
速雲和影衛連忙跟上。
雲英問:“聖女,現在怎麼辦?”
“夏姑娘在聖殿失蹤,我們有義務幫忙尋找,各位都進禁地找人罷。”雲依顰眉,好似憂心夏楚悅的安危,又似被聖子誤會而黯然神傷。
雲族人皆露出敬佩和崇拜的目光,眼神狂熱:“聖女勿憂,我等馬上去找人。”
雲英沒有動,待十幾個侍者也進去了,她才低聲道:“聖女,這樣好嗎?”
“什麼好嗎?”雲依眼角一斜,瞥她一眼,“不管夏姑娘在不在禁地,我們該做的都做了。”
雲英聽着雲依大義凜然的話,心頭微凜,隨即低下頭,“聖女說的是。”
夏楚悅在禁地,沒有比她二人更清楚的。
如果聖子他們在禁地找到夏楚悅,便可治她一個擅闖禁地的罪名,如果找不到她,聖女派人前去尋人,亦是博得美名。
至於爲何說可能找不到……
雲英嘴角浮出一絲陰毒冷笑。
……
夏楚悅望着前面的路,她又一次回到了原點!
她明白,自己陷入了某個陣法中,如果無法破陣,就會一直在陣法中重複地走原路,最後力竭而死。
雲英!雲依!
你們等着!
欺我者,我滅之!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
她不懂陣法,在這樣的陣法裡,眼睛是靠不住了,不如憑着感覺走。
大約走了一百步,腳下的觸感漸漸改變。
開始,野草及膝,她的小腿能感覺到被野草蹭過,一腳踩下,不甚踏實;過了一會兒,感覺草越來越稀,越來越矮,到後來,踩着地就像是被人修剪過的草坪,軟軟的。
她走得不快,一步踏出,緩慢落下,確定是實地後,另外一隻腳纔會踩下去。
幾百步,花了她近半個時辰,額頭上滲出密密的細汗。
她睜開眼,面前空蕩蕩一片,雲霧繚繞。
即便沉穩如夏楚悅,也不免嚇了一跳。
再往前走幾步,她就會踩空,然後掉到山崖。
雖然這裡是山谷,但有一面卻是斷層。
她回頭,見到一棵大樹,她記得,之前雲依便是站在那棵大樹旁,笑意盈盈地和她說話。
她這是走出陣法了嗎?
夏楚悅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回頭,按現在可以看到的來路走。
她先記住前面的路,與記憶中的路線結合,然後閉上眼,按着腦海中刻畫出的路線前行,這一次她走得更加小心,避免再碰到山崖之類的,她不能保證每一次都像剛纔那般幸運,唯有小心謹慎。
走到一步的時候,她聽到蟲鳴,不,是蟬在叫!
會不會是冰蟬?
夏楚悅心中掠過一抹驚喜。
原本往前的腳忽然轉了個方向,朝着蟬鳴走。
依然閉着眼,辨着聲音找去。
她怕睜開眼,又會被陣法所蠱。
只是她所不知的是,她正在一步步地走近幽暗的密林裡,就好像,一隻無知的獵物,自投羅網,送入惡虎口中。
幽深的林子,如同張開着的血盆大口,露出黑色的喉嚨,等待着獵物進入。
聽到越來越近的蟬鳴聲,夏楚悅嘴角忍不住勾起,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只要找到冰蟬,三樣解藥就集齊了,到時候爹就會醒來。
忽的,感覺身後危險迫近。
對危險十分敏銳的夏楚悅驀地睜開眼,就地一滾,躲開背後的偷襲。
身下有什麼東西,撞在她的肌理上,鑽心的疼。
她一手撐地,單膝跪地,目之所及,是白骨森森,縱然見慣生死場面的她,陡然看到遍地殘骸,也不禁心驚膽寒。
容不得她驚懼,頭頂一物撲來,夾雜着血腥味。
她手撐地,一個反彈,側翻出去。
落地即定,自然擺成攻防一體的姿勢,同時看向攻擊自己的東西。
是一隻她叫出名字的動物,毛髮如雪,一雙烏黑大眼,雙耳尖尖,長尾高翹,四隻腿不長,但抓地地面的四隻爪子露出銀白鋒利,足有三公分長。
它朝她齜牙咧嘴,露出兩顆長長獠牙,表情兇悍,不待她觀察得更仔細些,它再次朝她撲來。
夏楚悅眼神微凜,低喝一聲:“一隻畜生,也敢囂張!”
抽出腰間軟劍,向這不知名的白毛野獸刺去。
劍光閃耀,如中天之日,那隻白毛野獸吱吱叫,縱身一躍,避開劈來的凌厲一劍。
夏楚悅腳掌抓地,反身,再刺。
白毛獸左躥右跳,最後幾個跳縱落在樹枝上,衝着下方的夏楚悅齜牙咧嘴,好像在嘲笑她劍術爛一樣。
夏楚悅眉毛一挑,嘴角浮出一絲詭譎的笑。
白毛獸不懂她的笑,一個閃身,像白色閃電,眨眼從樹上消失。
夏楚悅聽着風聲,劈劍向左砍去。
“吱!——”
一道尖銳的叫聲響起,白毛獸滾落在地,像狗刨似的聳動着身子像遠處躥去,待覺得安全了,才停下來,轉身看向夏楚悅。
小小掬成一團兒,看起來可憐極了。
夏楚悅欲將斬殺的劍頓住,算了,不過是隻小畜生而已。
殺意退去,她卻不忘威脅:“再偷襲,我就把你四肢都砍斷!”
她提劍一劃,比了個宰殺的姿勢。
白毛獸全身毛髮全都炸起,兩隻尖耳朵也顫微微地立着,尾巴更是豎成一根棍子,兇惡地瞪着夏楚悅,卻不敢輕舉妄動。
夏楚悅急着冰蟬,不再與白毛獸糾纏。
白毛獸見夏楚悅轉身離開,這才低頭,吐出粉粉的舌頭,舔去右前肢毛髮間的血珠。
傷口不深,舔了幾下,血止住。
它歪着頭看向快要消失了的白色背影,忽然放開四肢,向她狂奔去。
夏楚悅感覺到背後越靠越近的風,停住,轉身,長劍直指前方。
“吱!”白毛獸再次發出尖厲的叫聲,緊急剎車,粉色的鼻頭距離劍尖不到一寸。
它瞪圓了眼,尾巴再次高高豎起。
夏楚悅手腕顫了一下,軟劍如蛇,抖動得厲害。
白毛獸兩隻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劍尖,軟劍顫抖,帶着劍尖飛速顫動,顫得它眼裡轉出兩道紋香圈。
“不許跟在我身後。”夏楚悅將軟劍往前微推,冰冷的劍尖抵在它的鼻尖。
雙眼暈乎乎的白毛獸頓時打了一個激靈,猛的清醒過來,身上的毛又爆炸開來。
然後,後腿往後挪了一小步,前肢也往後腿了一小步,脖子後縮,見劍沒有跟來,它立刻迅速倒退,然後轉身縱躍到旁邊的樹上。
夏楚悅瞧着它機靈膽小的模樣,嘴角不禁勾了勾,這小東西,初見兇猛如虎,遇到個厲害的,就立刻膽小如鼠,真真是比人還恃強凌弱。
看到如此人性化的小東西,她不忍心真殺了它。
她打算去找冰蟬,只是蟬鳴消失了。
林中幽暗,頭頂枝葉茂密,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白色,那便是天空。
就在這時,驚天一道霹靂,似要將一片天空撕裂。
連在林子裡的夏楚悅,都感覺到面前忽然一亮。
緊接着就像是炸藥轟炸堤壩,洪水決堤的巨響。
“要下雨了。”夏楚悅皺眉。
周圍都是樹,要是一道雷劈下來,她直接被劈個外焦裡嫩。
現在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雨。
肩膀一沉,她扭頭看去,卻是那隻不知名的白毛獸。
它四肢抓在她肩頭的衣服上,瑟瑟發抖,如同黑葡萄的大眼裡晶瑩剔透,可憐兮兮,似噙着兩泡淚。
她心頭驀地一軟,伸出左手,摸了摸它的頭。
白毛獸僵了一下,隨後在她的撫摸下放鬆下來,四肢一軟,趴在她肩頭,吱吱亂叫。
夏楚悅不再拖延,反身向外走。
她不知道再往裡面走會遇到什麼,如今之計就是快點離開這片林子,外面是山谷,或許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
時間推到半個時辰前。
從聖殿小門,便是一座座山頭,說是禁地,其實只有就近兩三座山是外人不得擅入的,由雲族長老佈下奇門盾術,外人若誤闖,便會迷失在陣法中。
若是幸運的,觸動到機關,聖殿中會有人去救,若是不幸的,便只能化作一堆白骨,長埋于山頭。
鳳斐衝出聖殿小門,不知道該從哪裡找,去哪兒找,幸虧唐默也跟來。他說,這裡有許多陣法,不熟悉的人,就會迷路,所以讓鳳斐及其手下跟着他走。
雲族人去搜那座最遠的山,唐默和鳳斐則搜最近兩座,待他們搜到夏楚悅差點兒掉下去的崖邊時,鳳斐忽然上前,拾起崖邊勾在一叢草上的一根長髮。
細發如絲,他竟然會注意到!
就連唐默,也被他觀察之細緻入微所震。
如果不是真的太在乎,又怎麼會連一根掉落在草叢中的頭髮都能發現。
髮絲烏黑,比一般人的更細更軟,就和她的一樣。鳳斐將髮絲抓在掌心裡,擡頭問:“禁地平時可有人進入?”
“沒有,很少人會來。”唐默垂眸,他沒說的是,禁地裡養着冰蟬,只有當聖殿裡的冰蟬死亡,那道小門纔會開啓。
聞言,鳳斐身體似乎顫了一下,似巋然挺立的山峰,忽然遇到了強烈地震,再也不是悍然不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