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夏楚悅神色一凜,誰居然追到這裡來了。這裡離京城少說也有十幾裡了,居然沒有追落下,如此窮追不捨,是爲了抓她這個逃犯的?
“別怕。”風飛揉了揉她的手,柔聲安撫。
夏楚悅搖了搖頭,怕倒是說不上,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是她不願意背上賣國賊的罵名被處死。
馬車忽然向左拐去,而緊跟在馬車身後的速風則騎着馬從拐向相反方向。
轉彎的時候,整個車廂傾斜,幸好案几和上面的茶壺都固定住,纔沒滑落倒下,只是可惜了滿盒的糕點,全灑在地上,沾了土灰。而坐在馬車裡的人也沒那麼好運,夏楚悅整個人往車壁上一撞,痛得雙眉緊皺。緊接着手上一緊,身子被一股巨力扯住,不由自主地站起向力量的來源撲去。
熟悉的氣味撲入鼻中,夏楚悅已然明白,她又被風飛扯了一把。
“我自己能行。”她和風飛緊緊相貼,隨着馬車的晃動,兩人的接觸便時不時撞得更緊些,儘管有衣服的隔閡,兩人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對方的身體。
“等下,我們要跳下去。”風飛緊擁着她,在她耳邊急促地說了一句。
“什麼?”夏楚悅以爲自己聽錯了。
“抱緊了!”風飛突然低喝一聲,右臂在她腰間收緊。
夏楚悅只覺得眼前一花,腳下一空,接着猛地向下栽去,然後身體重重砸到了一塊又硬又熱的東西上。
但是她並沒有被摔傷,只是微微一痛。反而是身下,傳來了輕微的低吟。
夏楚悅驚醒,想要起身,然而她的腰仍被束縛着,剛動一下,結果下面就傳來某人壓低了的呻吟。
“你怎麼樣了?”夏楚悅頓時僵住身體,不敢再動,擔心一動會傷到身下的男人。
“腰被壓傷了。”風飛皺着眉道,似乎真的很疼,臉都白了。
夏楚悅雙眉也不禁皺起,急聲道:“那你快放開我,我幫你看看!”
“不要!”風飛極快地回道。
夏楚悅皺眉,“你……”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使性子。
“就不要!”風飛嘴角一翹,眼裡閃爍着狡黠的光芒,忽然抱着夏楚悅在地上滾了幾圈,完全陷進了高高的草叢裡,路上的人根本發現不到兩個人。
一陣天旋地陣,夏楚悅重新趴在風飛身上,她算是明白了,這傢伙剛纔分明在使詐!她氣得橫眉冷眼,手精準地摸到他腰間軟肉,用力一掐。同時掙扎着要從他懷裡出來。
風飛疼得倒抽氣,然而也只是一瞬間,他皺着眉伸手堵住她的嘴,小聲道:“安靜,有人。”
夏楚悅瞪着他,不知道這回風飛又在耍她還是真的有人來。
考慮到風飛不顧生命危險帶着她跳下馬車,夏楚悅決定再相信他一次,他要再敢騙她,她一定滅了他。
兩人剛靜下沒一會兒,便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從離兩人不遠的那條路上奔騰而過。
透過草叢,只能隱約看到馬腿和一隻貼在馬身上的腳,由於速度太快,看不清騎着馬的人。
過了好半晌,等再也聽不到馬蹄聲,風飛才鬆開夏楚悅的嘴。
夏楚悅快速地離開他的身體,站起來,風飛也迅速起身,拉住她的手:“跟我走。”夏楚悅緊抿着脣,配合地任他牽着,因爲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風飛走在前面,另外一隻手撥開前面及腰高的草叢,用身體替夏楚悅開闢出一條道路,夏楚悅幾乎沒有受到阻攔,而風飛才換上不久的乾淨衣服被草葉上的雨水沾溼,前身衣服幾乎都溼透了。然而他顧不上這些,牢牢抓住她的手,速度很快,走了一會兒,就穿過了這片草叢,面前豁然開朗,是一條鄉間小道。
風飛拉着她沿着蜿蜒的小道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開始出現一些農田。夏楚悅挑了挑眉,卻沒說話,她既然跟着風飛走,便相信他的安排。
兩人一路走來,似乎誰也沒注意到那雙緊緊牽在一起的手。
二人走進村子裡,看到二人狼狽的模樣,路過的村民都笑意地點點頭,絲毫不驚訝兩個陌生人到這裡。
夏楚悅詫異地睜着眼睛,風飛怎麼對這裡那麼熟?要不是知道他是京城裡尊貴的國舅爺,她都要以爲他家在這裡了。
“進來吧。”風飛低頭看着呆呆傻傻的女人,含笑道。
夏楚悅打量着面前的宅子,黑匾金字,寫着‘風宅’二字,四面白牆灰瓦,在村裡可謂一等豪宅她脫口問出,“你家?”問出後才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風飛的家怎麼可能在這裡。
“聰明!”誰知風飛竟然讚歎地看她一眼,拉着她到大門前,扣手敲門。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漆黑的大門被從裡面打開,“誰啊?”
懶洋洋的聲音在看到風飛的時候嘎然而止,“九……”那家丁驚呼出聲,剛說了一個字又止住,因爲他看到了風飛身邊站着一個陌生的女子。
想到自己剛纔差點說漏了嘴,家丁有些驚惶地看着風飛,臉色竟是嚇得慘白。
有那麼可怕嗎?
夏楚悅猜到對方驚恐的原因,卻並不明白那個‘九’字代表了什麼。貌似是對風飛的一種稱呼,只是家丁沒說完,夏楚悅也就猜不透了。
風飛笑了笑,並未因爲家丁的失言而生氣,他既然帶夏楚悅到這裡,便是承認了她,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會慢慢讓她瞭解的。
此時,官道上,一匹馬急行而來,停在了之前夏楚悅和風飛跳車的地方,馬背上,正是獨自出城找人的龍希寧。
他微眯着眼看向草叢,上面有被人壓過的痕跡,他放眼遠眺,看着一眼望不到頭的過腰草叢,他驅使腚下的馬穿過草叢,但那馬顯然不願意,將頭扭到一邊,四蹄不停地在原地踩踏着。
龍希寧眉頭一皺,果斷從馬背上跳下來,不顧沾溼衣服擠入草叢裡。努力尋着被壓過的地方前行。
“這麼說,速風騎馬和馬車兵分兩路,引開追兵。然後我們再棄車逃走,讓追兵落得兩頭空?”風飛把夏楚悅帶進了書房,坐在一張椅子上休息,夏楚悅正聽着風飛向她解釋之前的事。
“嗯,你是被速風救走的,追兵若只有一個,必會向南邊追去,若追兵太多,則會分成兩路,一路追速風,一路追馬車。他們能不能追上暫且不議,真追上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風飛笑道。
夏楚悅奇怪地看着他,此刻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必是之前就有了計劃,可是他爲何會早早計劃好一切?
看出她的疑問,風飛揚眉,玩世不恭地道:“在天牢的時候,不是勸你逃獄嗎?你拒絕了,我只好另想法子。這原本是劫囚後的逃跑路線。”
夏楚悅錯愕地睜大眼,劫囚?
他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風飛覺得對方的表情甚是有趣,忍不住輕笑出聲:“是不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爲了救你,我可是冥思苦想好幾天呢,你要不要考慮以身相許?”
感動自然有,不過都被他給破壞了。
而且風飛說得太過輕描淡寫,她不知道他的話裡有幾句真話,幾句假話。
她穿在身上的白裙很合身,說不是特地爲她準備的很難相信;而他若不是早有準備,也不可能及時出現,並把她帶出追兵的追捕。
“先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晚上我再和你說。放心,沒人會找到這裡來的。”風飛看得出夏楚悅神情疲憊而又緊張,眼睛露出認真的神色。
他一旦認真起來,漂亮的眸子就會如同夜一樣沉靜漆黑,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遵從。夏楚悅在他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風飛牽脣一笑,親自領着她到客房。
夏楚悅發現,風府裡的人不多,每一個人走路十分輕盈,很可能是練家子。要真如她推測的一樣,那這風府可就越發神秘了,而風飛的身份,也更加讓人好奇。
客房佈置清雅簡單,她躺在柔軟的牀上,想要休息一下,好好想一想今天發生的事。她以爲今日發生那麼多事,她是沒有心情睡覺的,只不過不想拂了風飛的意,結果她躺下不久,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龍希寧在草叢中迷失了方向,走到一半就再也找不到前人走過的路,不得不原路返回。到了官道上,他的馬已經不見了,也許被人順手牽羊牽走了,或許是馬自己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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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半日,卻連夏楚悅的影子都沒看到,龍希寧的臉色陰沉沉的。
他的脣抿成刀子般薄削,眸光冷沉,劍眉輕皺,看起來便多出幾分煞氣。天上不知何時罩下一層烏雲,秋雨飄飄灑灑落下來,細雨如絲,無聲地飄落在衣服上,頭髮上,沁着涼意,彷彿是他心情的寫照。
龍希寧將懷裡的信紙取出,經過胸膛的熨燙,信紙也感染了溫度,他低垂雙瞼,將折成長方形的信紙打開。
信紙裡的字不多,最後一句是“聽憑改嫁,並無異言,休書是實”。秋雨打在信紙上,墨跡漸漸模糊,字與字連在一起,“休書”二字最後再也看不清楚。
他忽然捏緊拳頭,眼中浮現出堅定的光芒,“天意如此,本王決不再放手。”
話落,他揚手一灑,休書在他掌心震碎成細片,飄散在空中。
龍希寧轉身向着京城方向走去,他的步伐沉重,卻有一種堅決,似乎下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俊顏上孤傲的棱角折射出冷毅鋒芒。
……
夏楚悅一覺睡到自然,已經天黑了。風府裡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擺了滿滿一大桌,而主客只有二人。
掃了眼面前的桌子,夏楚悅無言地瞥向風飛,難道還有別人要來不成?
“只有你我二人。”風飛淡淡一笑,“難得回來一次,他們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捧上來,你也算有口福了。”
聽他說不是因爲自己的原因,夏楚悅心裡鬆了口氣,同時又很是好奇,風飛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會在這樣偏僻的地方有座大宅子,宅子裡還有一羣訓練有素的下人。
“先吃飯。”風飛夾了一塊紅燒魚放進她碗裡。
夏楚悅低頭看着自己的碗,細眉微不可見地蹙起。
“怎麼?不喜歡?”風飛挑眉問道。
“沒有。”夏楚悅拾起筷子,“你也吃吧,不必管我。”
她吃飯的速度很快,但吃相不粗魯,風飛吃了兩口菜便停下來看着她用餐。他看得明目張膽,夏楚悅立刻察覺到,從碗裡擡起頭,掃了他一眼,皺了皺眉:“怎麼了?”
“古人常道,秀色可餐,看着美人吃飯,不用動口也能飽。”風飛調侃着揚起脣。
夏楚悅聞言一揚秀眉,不置可否地低下頭,迅速將碗裡的飯吃光。
她將碗筷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來,“我吃飽了,你們把飯菜撤下去吧。”
站在旁邊伺候的兩個婢女驚愕地看向她,然後又看看風飛,忤在原地,不知所措。
風飛也是一愣,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笑着朝兩個婢女道:“按她的話把桌子撤了。”
兩個婢女面面相覷,這個女人到底是誰,能夠讓九爺親自帶到這裡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想不到她戲耍九爺,九爺居然不生氣,還笑着讓她們按她的吩咐行事。太逆天了!
不理會婢女的震驚,風飛跟着起身,“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這裡的風景不錯,一起出去走走吧。”
夏楚悅望了眼外面漆黑的夜,且不說此事夜黑天涼,外面還下着小雨,別賞景沒賞成,把自己給整病就可笑了。不過她仍依言向外走了去,風飛說過,晚上再和她談,其他也就被她擱到一邊。
風飛與她並肩而行,風府的迴廊掛滿燈籠,看起來格外漂亮,在黑夜中連成一串,如同一隻搖曳身姿的長龍。順着燈籠走下去,倒也不失爲一件雅事。
風飛的嗓音比平常低沉些,“這裡是九年前我和華妃住的地方。”
夏楚悅有些奇怪,他不是應該叫華妃姐姐嗎?怎麼也叫宮裡那位美人華妃。
“風府素來神秘,即使是附近的村民,也少看到風府裡的主人,然而有一天,當風府裡一位漂亮姑娘被村民瞧見,頓時驚爲天人,關於她的美名便傳了出去,而且越傳越玄乎,風家小姐幾乎被傳成了天仙下凡,而風府也漸漸吸引了其他地方的人前來探尋。偶爾能夠看到風小姐的人,都癡癡念念,心裡再也放不下其他人。這事終於傳到京城皇宮裡。龍蘭天子好色是衆所周知的,於是後來的事便順理成章,風小姐進宮成了皇帝的寵妃,而她的弟弟,則被皇帝破格封爲國舅,享受同皇后兄弟一樣的禮遇。”
秋天雨夜薄涼,夏楚悅攏了攏衣領,聽着風飛講述那段她無所知的過去。
“是不是很俗套?”他察覺到她的動作,停下腳步,她跟着止住,他脫下自己的外衣套在她身上,“天有些涼,剛纔忘記帶件披風出來,你將就着用下吧,若是着涼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聽他這樣說,夏楚悅只好頓住拿下的動作。
風飛眼底隱過一抹笑意,她沒有拒絕,如此,她會慢慢接受他好意。
“那你父母呢?”夏楚悅總覺得這個故事哪裡奇怪,風飛如果真的只是一個大宅裡的少爺,爲何要深藏不露?又爲何要處心積濾安排人進寧王府。
“他們……”風飛眼神一暗,“不在人世了。”
夏楚悅看到他神采奕奕的俊臉瞬間暗淡下來,不由握住他的手:“他們一定在天上看着你。”
她不會講什麼安慰人的話,以前戰友逝世,大家便說,那傢伙跑到天上去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的他們,他們要是哭了,那就會被那傢伙看了笑話去。是安慰,也是一種鼓勵,鼓勵着大家更努力地保衛自己的國家。
風飛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一隻微涼的小手握住,觸感細膩清涼,傳遞到他心裡。
他會心一笑,“我也這麼覺得。”他反握住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昏暗的燈光下,兩隻手在牆壁上投下交疊的影子,看起來十分親密。
主動和被動完全是兩碼事。夏楚悅想不到風飛會反手握住她,被他包着的手頓時僵住,想要扯出來,又覺得自己太過矯情。是自己主動握他的手,藉以安慰他的,這時掙脫,不是更加尷尬。
如此一想,她便止了抽手的打算。
而夏楚悅看不見的地方,風飛狡黠一笑,眉眼飛揚,脣角彎彎。
風飛拉着她並肩而走,二人都沒有說話,然而他們之間卻流動着和諧和默契,別人插不進去。夏楚悅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爲體諒風飛的情緒,他提到他父母時情緒低落,此時還沒恢復吧。
真相自然並不是這樣,風飛享受着兩人融洽的相處,同時也在斟酌着如何告訴夏楚悅他的身份,他的使命。
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已經完全信任了她。但她畢竟是龍蘭人,而且她的父親是個征戰沙場的異姓王爺,她會不會知道他的身份後對他產生排斥?
過了許久,夏楚悅都想打道回府的時候,風飛忽然不經意似的道:“我叫鳳斐。”
夏楚悅明顯一愣。
風飛加強語氣又道:“我的真名叫鳳斐。”
“鳳斐?”
一旦開了口,感覺堵在胸口的一團氣突然消散了,風飛沒有停下來,而是邊走邊點頭:“嗯,鳳凰的鳳,斐然的斐。”
“風飛……鳳斐……風飛是你的化名。”夏楚悅喃喃道,腦海中似乎有什麼閃過,快得她抓不着。
“嗯,我叫鳳斐,你要記住了。”風飛,不,鳳斐鄭重地道,其實他此刻整個人的精神都繃得緊緊的,而他道出真名,身份幾乎等於暴露出來。
天下之大,然姓鳳且名斐的人,也只有一個能夠讓世人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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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楠竹真名叫鳳斐,好聽不?下章就要提示楠竹的身份啦~又是滿滿的一章獨處啊有木有,求票票,評價票,月票神馬的都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