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出,衆皆譁然,大殿之上,溫暖立時降至了冰點
蔡元隆面目鐵青,深恨不平的死盯着盛氣凌人的東王,面部的肌肉扭曲着,顯然已是恨的咬牙切齒。
從本質上來看,賴文光的斥責是沒有錯的,在場的衆臣也都知道蔡元隆是國之罪人。但作爲天國的堂堂西王,又是天王的女婿,依他這種特殊的身份,人們又都明白他的罪是可以饒恕的。
東王卻不這麼認爲,無論他是真的鐵面無私,還是別有用意,但他當着西王與天王的面,說出這樣撕破臉皮的話來,明顯有點肆無忌憚的嫌疑。
“東王這話就過分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若是哪個敗了就要人家的命,只怕我天國就沒有一個不該被殺的大將了。再說了,西王之敗,也是明賊用了洋玩意的原因,此乃非戰之過,又何來的死罪呢。”不用蔡元隆出面,他的親信廣王許鞍華就急着替他出頭。
賴文光哼了一聲:“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哪來的那麼多理由的。主上一向來賞罰分明取信於臣民,難不成就因爲西王是主上的女婿,便要壞了國之大法嗎?”
賴文光話鋒一直是針對李秀成,這幾句話更是有點赤裸裸的逼宮味道,他把這話挑得如此之明,無是要把李秀成逼入困境。
李秀成雖心中氣惱,但卻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爲蔡元隆說話,那就中了賴文光的圈套,等於在世人面前表示自己要環護女婿。
東王的咄咄相逼終於令蔡元隆沉不住氣了,他跳出班來,指着賴文光的鼻子吼道:“東王,你休要欺人太甚,你我同爲天國重臣,你憑什麼就想要了本王的性命。”
“憑什麼?”賴文光大義凜然,毫不退縮,“本王憑的是天國律法,憑的是一顆赤膽忠心!”
賴文光搶佔了法與義地雙重製高點。西王地辯駁在他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理屈詞窮地他惱羞成怒。竟有一種衝上前去大打一架地衝動。
“敵人已兵臨城下。咱們更需精誠團結。豈能內部先起爭鬥。此事就先放一放吧。”到了這個時候。李秀成不得不出面制止這場眼看將不可收場地爭吵。
“就是因爲敵人已兵臨城下。所以主上才更需嚴明國法。若非如此。怎能懾服軍民之心。請主上速作決斷。”賴文光不容李秀成玩拖字訣。
“該不該治西王地罪。容朕再思量一下。三日後必有個結果。朕累了。今天地朝議就到這裡吧。退朝。”李秀成惱煩意亂。拂袖便去。不給賴文光再說話地機會。
天王地這個答覆賴文光勉強還能接受。便也不再糾纏。昂首闊步地步出大殿。衆臣看完好戲。也都陸陸續續而去。心裡盤算着自個兒今後地出路。
事後。西王一派雲集於王府。衆人皆是愁雲滿面。私下裡議論紛紛。卻沒誰能爲蔡元隆當前地困境提出了應對地法子了。
蔡元隆鐵青着臉看着衆人們爭吵了半天無果,不由怒從心起,拍案叫道:“平日裡斂財的時候,你們腦子比誰的機靈,怎麼到這個節骨眼上,連個屁主意也沒有,本王白養了你們這羣廢物嗎!”
鴉雀無聲,衆人的頭垂地得低。
這時,許鞍華站起來打破了沉寂,“王爺,東王今天在朝上咄咄逼人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此次回京,分明就是要藉着兵敗的理由,非致王爺於死地不可。”
“哼,他是東王,老子還是西王,他想整死本王談沒那麼容易。”蔡元隆不屑之極。
“王爺絕不能輕視此事。如今咱們西府之兵損失幾近,而東王三萬雄兵近在咫尺,這可非同小可。而且據下官所見,主上今天已經有點招架不住東王的樣子,他強行退朝,明顯是無奈之下的拖延之舉。如今主上要仰仗東王的人馬來守京城,下官只怕三日之後,主上不得不捨車保帥啊。”
蔡元隆臉色一變,回想起今日上朝時地情況,那賴文光一逼再逼,其兇惡之相,比當年的楊秀清還更進一分,天王面對囂張氣焰時,竟似有怯懼之意。如今看來,這許鞍華的分析倒也非危言聳聽。
“那,那本王該如何是好?”蔡元隆頓時露出了本來面目,神色惶然。
匹夫終歸是匹夫也,他所謂的這西王,又如何能與南太平天國那些開國之王們相比,無論是膽色還是才略,均遠遜一籌。
“坐談無用,束手待斃而已。如今之計,唯有奮起一搏,誅殺東王,整肅朝綱,方有一絲生機。”
“什麼?”當蔡元隆聽到許鞍華這一番話時,不禁騰的跳了起來,驚駭萬分地他,一時間有點惶然不知所措。
“東王目無主上,欺凌衆王,分明有大逆不道的野心,王爺誅逆臣,定也符合天王的心意,他老人家非但不會追究,必還會重新重用王爺。”許鞍華斬釘截鐵道。
“可是,東王有三萬人馬,本王與他動起手來,萬
敵衆怎麼辦。”蔡元隆有點動了心。
“王爺大可放心,東王兵力雖衆,但大多駐紮在城外,帶入城中者不過千餘。而咱們能在京城中調動地兵力,至少不下三千,再給他來個出其不意,必可一舉將之擊殺。然後王爺以東王首級招納餘衆,那些人羣龍無首,必然歸如蟻附。介時王爺手握數萬雄兵,內可把持朝政,外可抵禦強敵,豈不是一舉兩得嗎?”
許鞍華巧舌如簧,一席話說得衆臣信心大振,皆是不約而同的望向猶豫不決地蔡元隆,希望他能奮起一搏。
這時的他,不禁想起了當年地天京事變,他是那一場血腥屠殺的親歷者,數萬袍澤倒在自己兄弟的刀下,金田起事時的精銳們,在那一場噩夢般的殘殺中死去,隨之而去的,是不復重現的天國輝煌。
而今,那血淋淋的一幕,難道又要重演嗎?
不,如果可以,我決不會走這一步。可是,我又有選擇嗎?
人性就是如此,越是身處高位之人,越不會拋棄一己之私,爲了所謂地“國家利益”而犧牲。
每個王朝的覆滅,摧毀者不是那些因飢餓而戰鬥的百姓,也不是什麼外國勢力,而是那些掌握着國家機器,卻又屍味素餐地官僚。
權力越大,他們就越失去了信念,變成一具冷血的殭屍,只要能吸食他們腳下那些螻蟻鮮血,他們可以出賣一切,哪怕是自己所剩無己的靈魂。
而可悲的是,那些螻蟻們口口聲聲罵踩着他們的人是禽獸,恨不得食之骨肉,但內心之中,卻無比渴望有朝一日能成爲他們的同類。然後,反過頭來再吸食曾經同類的鮮血。
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民族,註定是沒有未來地。
當衡量過輕重之後,蔡元隆做出了艱難的抉擇。
啪!
他怒捶桌案,奮然抽出了長劍,厲聲叫道:“東王欺人太甚,本王決意爲社稷除此奸賊。爾等如有不從者,有如此案。”
劍影一晃,一片桌角被齊齊削下。
衆人爲之震肅,冷怔了那麼片刻,齊聲叫道:“我等願誓死追隨王爺。”
大雪初融,空氣中,似乎已隱約可以聞到新芽的味道,但此時的北國,天氣依然寒冷。
北風與朝陽一樣來的坦然,在寒冷的清晨,明軍地士兵又起了大早,又開始了挖掘戰壕這樣枯燥無趣的工作。
數門鋼炮已經被推入了剛剛掘好的炮位,炮後們不時會向對面的敵軍營壘開上幾炮,每擊中一炮,戰士們就會暫時放下手中的活,歡呼雀躍一陣。偶爾響起地炮聲,爲了無聊的早上添了幾分樂趣。
忽然間,有眼尖的戰士瞧見了什麼,他興奮地跳出戰壕,高叫道:“大夥看呀,是吳王殿下,是吳王殿下。”
不遠處,吳王曾紀澤在李龍潛等人的陪同與保護下,策馬徐徐而來。走入敵人炮火射程之後,一干人等便下了馬,沿着半人多高地戰壕走入了前沿陣地。
吳王的到來,彷彿冬日裡地驕陽,爲這些嚴寒中辛苦的將士們帶來了火一般的熱情,士氣一時間無比高漲。
曾紀澤每走過一處,便親切的問候那裡的戰士,並親手舀一碗熱騰騰的肉湯遞上。士兵們無不以能與吳王說一句話爲榮,能夠有幸喝一碗他遞來的肉湯,更是感動的流淚。
事實證明,無論曾紀澤是做秀也好,還是真的體恤將士也罷,他的到來,確實起到了對前線士氣無可取代的鼓舞作用。
“潛龍,你再等幾天吧,本王已將徐州的守軍調了一半前來,介時援軍一來,咱們便可一鼓作氣拿下開封。”曾紀澤給李潛龍帶來一個好消息,而徐州的守軍,已是他所能調動的最後一撥兵力,東軍的兵力調配,已經接近了極限。
“王爺放心,我……”
轟!
李潛龍的豪言被一陣轟鳴聲打斷,而那炮聲不是來自於對面的敵人的攻擊,反而似是從開封城中傳來。
緊接着,密集的槍聲飄揚而來,此地距開封城有一里之遙,竟然還能清楚的聽到喊殺之聲。而滾滾的硝煙在城中不同的方位升起,彷彿一場慘烈的廝殺正在全城每個個角落進行着。
“怎麼回事,髮匪在耍什麼花招,快去偵察。”李潛龍警覺的下令。
“也許他們並不是在耍花招。”
曾紀澤側耳傾聽着城中傳來的槍炮聲,直覺告訴他,城中一定發生了驚天動地之事。
果不其然,探子很快回來,還順道帶回來數名越城而出,前來投降的僞王。
這些驚惶的僞王們原是東王賴文光部下,他們爲曾紀澤等人帶來一個令他們驚喜過望的消息:西王突施兵變,一舉擊殺了賴文光,然後血腥的屠殺東王屬下,此時的開封城,已是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