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李掌櫃失魂落魄和兒子拎着藥包走向門口。
陳燁站起身從籃內拿出包好的三串藥包。溫聲說道:“老人家,回去後,水五升,先煮枳實、厚朴,然後取二升水,濾去滓,用這二升水煮其他藥,煮至數沸,分溫三服,您的胸痹就會不疼了,三天後您再來,我再給您看看是否需要加減。您老聽清了嗎?”
老者感激地笑着,連連點頭:“聽清了。”
陳燁又從籃內拿出十幾枚大錢放到老漢手裡:“這是找回的錢,您老收好了。”
老者顫顫微微將錢放入懷裡,站起身來,施了一禮:“小老兒多謝先生。”
陳燁急忙站起還禮:“這是陳燁的本分,不需謝,老人家走好。”
老者拎着三大串藥包,滿臉笑容的走向門口。李掌櫃停住腳步,衝陳燁深鞠了一躬:“李某適才無禮,請先生不要見怪。先生既已瞧出李某病症,還求先生能施仁德之術,診治李某。”
陳燁沉吟了片刻,提筆開了一方,遞了過去:“藥櫃拿藥吧。”
“多謝先生。”李掌櫃驚喜的接過藥單,又深鞠了一躬。又急匆匆返回藥櫃抓藥。葉仁宣捻着鬍鬚,微笑點點頭。陳燁笑笑,又接着診治其他病人……
中午,葉仁宣吩咐伙房將飯食端到了大堂,陳燁吃過午飯,又接着忙活起來。直到掌燈前,纔將今天最後一個病人看完,伸了個懶腰。
夥計小四笑道:“先生真厲害,今天一天看了六十三位病人。”
陳燁笑道:“估計是將大半個鹿野鎮的病人都看了,明天就不會有這麼多病人了。”
陳永年笑着走過來:“這可難說,今天賢侄一針救活產婦母子的奇事,隨着圍觀的人繪聲繪色的到處宣講,光鎮上不就來了這麼多病人,我聽夥計們說,今天一天鎮上全是說這件事的,藥行街每天這麼多藥商藥販來往再加上進鎮上買賣東西的附近村民,此刻說不定鎮邊上的幾個村子也正在嚷嚷着這件奇事,過不了多久,我估摸着永寧和官洲都會有傳聞。嘿嘿,明天也許比今天還多。賢侄難道忘了,每年七天的杏林堂那是聚了多少外地求醫的病人,賢侄你就不要再想着清閒了。”
陳燁笑道:“那敢情好。要是真來這麼多病人,我就找大掌櫃讓他給我漲月銀,一個月怎麼也要個二十兩吧。”陳燁和陳永年全都笑了起來,幾名夥計也跟着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們一老一少,兩個姓陳的竟敢在背後算計我這個大掌櫃,真是豈有此理!”葉仁宣笑着從偏門走進來。
陳燁笑道:“得,看來以後小侄和永年叔說這些,可不能在藥行說了,大掌櫃神出鬼沒,聽到了,我們可就不好開口了。”葉仁宣、陳永年和陳燁全都放聲大笑起來。
“上門板,去我那喝兩盅。”葉仁宣笑道。
陳永年衝陳燁擠了一下眼,笑道:“這麼說大掌櫃又要破費了。”夥計拿着門板正要出門,門外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在門前停住,方勇一身便裝笑着邁步走進藥行:“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方某再晚來一步,就要吃閉門羹了。”
葉仁宣和陳燁都是一愣,葉仁宣急忙抱拳笑道:“是方捕頭大駕光臨,廣濟寺前要不是方捕頭主持公道,陳燁賢侄危矣,葉某正打算略備薄品。登門道謝,只是這兩天瑣事太多,耽擱了,永年,快去將禮品拿來。”
陳永年轉身要走,方勇擺手笑道:“葉掌櫃客氣了,這都是方某分內之事何足掛齒,葉掌櫃的心意方某心領了,禮品就算了,不過今日前來,葉掌櫃能答應方某這件事,方某可是要謝謝葉掌櫃。”
葉仁宣一愣,拱手道:“方捕頭請說。”
方勇微笑望向陳燁:“方某想請陳燁先生出趟診。”
葉仁宣臉色微微一變,腦中電光石火,出診?看他的神色不像家裡有人有病,莫非這裡面有什麼古怪不成?正琢磨着怎麼開口拒絕。
陳燁已躬身說道:“方捕頭,請。”
方勇嘿嘿笑道:“陳燁先生爽快。”
陳燁也微笑道:“陳燁一直對方捕頭心存感激,只要陳燁力之所及,決不推辭。”兩人的眼神碰了一下,都隱隱閃出笑謔之色。
葉仁宣無奈笑道:“讓王三跟着去吧。”陳燁笑道:“不必了,有方捕頭,路上一定安全。”
方勇哈哈一笑:“陳燁先生請。”方勇引着陳燁出了藥行,門前一輛黑麪車廂的馬車。這不是柳二哥的馬車嗎?!陳燁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上了馬車。
方勇縱身跳上車架,抱拳道:“葉掌櫃,告辭了。”拿起邊上的馬鞭,手腕晃動迎空甩了一下,一記清脆的鞭響劃破靜寂的街面,拉車的棗紅色駿馬打了一聲響鼻。邁開四蹄,踏着碎步,跑了起來。
“東家,方捕頭的家不是在鎮東老軍營附近嗎,他、他這是去鎮西啊?”陳永年急聲說道。
葉仁宣臉色也是陰晴不定,沉聲道:“王三,平日裡你總說練得一身好拳腳,陳燁先生老夫就拜託你了。”
王三躬身道:“大掌櫃放心,王三就是豁了這條命,也會將陳燁先生完好帶回來。”話音剛落,人已如捕食的獵豹激射而出,一個起落,已隱身在五月漆黑的夜色裡。
陳燁挑簾出來,也坐在車架上,斜睨着眼瞧着方勇:“連車伕都不用,鬼鬼祟祟的,對四弟我有何居心?”
方勇不滿的瞪了一眼,低聲道:“你還敢倒打一耙,你來鎮上,連個招呼都不打,你眼裡還有幾位兄長嗎?!一來就弄得驚天動地的,上次廣濟寺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你現在還能這樣和三哥說話。早就讓石崇那雜碎打成肉餅了。”
陳燁抿嘴一笑,眼神瞟了一眼過去的石記藥行。
“我鬼鬼祟祟,我看你才鬼鬼祟祟,好好的藥行二掌櫃不做,跑葉家老藥行做坐堂先生,我問你,你是何居心?”方勇瞪着陳燁問道。
陳燁嘿嘿一笑。
“嘴硬不開口是吧,好,我不問了。”方勇陰笑道:“你小子去葉仁宣那肯定沒安好心,廣濟寺前你的表情就明白告訴我,你來鎮上有陰謀。爲了不礙你的事,我是好一通忍,才忍住沒去找你,就是怕壞了你的事,甚至連大哥、二哥都沒敢告訴,讓你小子盡情悄悄幹壞事,可是,我說你小子弄這麼大動靜幹嗎啊?!這下可好,剛坐堂第一天,就弄得鎮上百姓到處嚷嚷,葉家老藥行來了個年輕坐堂先生是神醫,大號叫陳燁。還沒到晌午,這股邪風就傳到了鎮署,剛吃過晌午飯,大哥就將我們都找去了,瞪着眼問,爲什麼你來鎮上,沒人告訴他?二哥一臉無辜,老子是捕快,巴掌大的鹿野鎮從鎮東放個屁,老子在鎮西就能聞見。”
陳燁撲哧一笑:“三哥,你這個比喻是不是不太恰當啊?!”
方勇悻悻然瞪着陳燁:“老子屈打成招,只能將你供出來交差。”
陳燁瞪着眼,誇張的看着方勇:“三哥你這麼沒義氣?!”
方勇恨得牙癢癢,心裡萌生着想一腳將陳燁踹下車的衝動。
陳燁悄悄向邊上挪了一挪,裝作打量着兩側的街景,愣了一下:“這好像是杏林堂所在的那條街面?!”
方勇呲牙冷笑了一下,沒說話。
陳燁覷着方勇:“三哥你這是要將兄弟帶什麼地方去?”
方勇呲牙一笑:“你說呢?”
陳燁嘿嘿笑道:“你們不會是要私設公堂,泄私憤吧?”
方勇嘿嘿陰笑點點頭:“四弟聰明,那個所在還真是祛火拔毒刮骨穿腸之處。保證賢弟舒服的找不着北。”
陳燁一愣,狐疑的瞧着方勇,方勇哈哈大笑着,一抖手腕,清脆的鞭響撕碎了夜色的寧靜,馬車的速度加快了。馬車越往前走,街面開始變的崎嶇不平,幾乎十幾步距離就從兩側延伸出黑乎乎不知通向何處的小徑。每條小徑前都有三三兩兩的人影出沒,馬車經過時,他們都會探頭探腦看上一眼,又縮了回去。
陳燁覺得古怪,望向方勇,方勇則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臉上掛着玩味的笑意。
馬車又行進了百十米,方勇一拉右側的繮繩,馬車拐進了一條勉強能通過馬車的衚衕。
衚衕兩側都是民居,門前都懸掛着一盞或是兩盞紅燈籠。這條路面上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人流,馬車慢了下來,駿馬邁着小碎步有些蹦跳的向前走着。
自從來到這個錯亂的古代明朝,陳燁已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冷不丁看到這條小路上竟然還有這麼多人,心裡多少又有了穿越回來的感覺,開心地笑道:“真沒想到鹿野鎮晚上還是很熱鬧的,這要是路邊再有些小吃,就更完美了。”方勇瞧着陳燁,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陳燁擡頭瞧着民居門前的紅燈,望着燭光輝映燈籠罩上畫着的才子佳人圖案,心中讚歎道,小徑通幽,紅燈曼照,望之路面似幻似真,還是古人有意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