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一章]天師與巫師
□□西南某小城郊外,深夜。
險之又險的避開古殭屍尖銳且泛着綠光的指甲,司徒雲逸暗罵了一聲倒黴。瞥了一眼被撕破的風衣,切,如果不是僱主給出的錯誤情報,堂堂天師世家司徒家少主怎麼會如此狼狽?不過,事到如今抱怨什麼的一點用都沒有,除了分神讓自己更危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最明智的做法是想辦法將古殭屍困住,然後聯絡家裡等待支援。錯誤不是自己的,顯然。不過鑑於出來之前跟老爺子吵了一架……,司徒雲逸皺了皺眉,大不了事情辦完之後出去避風頭好了。
一邊念出閉氣訣再利用地上的石子之類製造聲音擾亂古殭屍的注意力,一邊手上不停的將符紙散出佈陣,眼見八卦只差一點就成形了,司徒雲逸卻聽見了一陣該死的腳步聲。驚疑不定的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司徒雲逸真心的希望那只是誰家的阿貓阿狗,只要不是人類就行。可惜一向的好運並沒有在此刻眷顧他,一個有些瘦弱的身影就那麼慢悠悠的進入了他與古殭屍的戰場。
生人的氣味明顯比石子什麼的更有吸引力,古殭屍幾乎是一瞬間就轉向了來人。
古殭屍在他和那個闖入者之間,司徒雲逸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來不及趕到來人身邊,這簡直就是倒黴透頂的狀況。咬了咬牙,司徒雲逸知道自己不能牽連無辜,否則就不是出去避風頭那麼簡單了。“離開這兒!危險!”
低吼聲讓古殭屍重新確認了司徒雲逸的位置,這個打傷了他的人顯然更值得重視,綠色的指甲變得更長。
就地一滾躲過又一次攻擊,眼角卻瞄見闖入者依然木楞楞的杵在那兒,不由得讓司徒雲逸怒從中來。正要第二次出聲警告,可那人身邊昏暗的路燈卻讓司徒雲逸生生吞下了將要出口的話。闖入者有着綠色的眼睛,這不是炎黃同胞的特徵,顯然他剛纔的警告對方很可能壓根兒沒聽懂。感謝見鬼的四六級英語,司徒雲逸翻了個白眼,認定今晚是自己二十二年生命中最倒黴的一晚——沒有之一。換成英語,再次警告。
“別跟勞資說他碼的的英語!”
綠色的光芒從闖入者手中飛撲向古殭屍,伴隨着正經八百兒的國罵,看着闖入者氣勢洶洶的衝過來揮舞着一根小木棍不斷向古殭屍發出各種顏色的光芒,司徒雲逸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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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謝了,來自異國的巫師。”一個多小時之後,看着八卦陣中屬於古殭屍的灰燼被夜風吹散,司徒雲逸靠在路燈上,摸出身上的煙,點燃。老爺子曾經提起過的西方的故事,原來是真的。“看在你出手幫了我的份兒上,我得提醒你一點,你的武器應該收藏得更加妥當才行。”小木棍什麼的……,從某種程度上來比自己的符紙還要扎眼。
我不是什麼異國的巫師……,真的。可之前喝了不少酒又消耗了太多魔力,想要跳起來大吼都沒了力氣。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勢虛弱的笑笑,眼睛卻瞄向了對方指間的菸草。“介意分我一支嗎?”
從善如流的掏出煙盒摸了一支菸遞過去,正要將打火機也遞過去的時候,看到對方掌中突兀竄起的火苗,司徒雲逸發自心底的讚歎了一聲——自帶打火機功能的巫師。擡手看了看錶,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他不確定在這樣荒僻的郊外還能看到出租。“很晚了,路上恐怕沒有出租車了。”聽到身邊輕咳的聲音,以爲是被煙嗆到了,輕笑。“我很懷疑你是否成年,你確定菸草對你來說是合法的?”
巫師聞言翻了個白眼,仰頭。“我只是想說,這種時間這種地點,沒有哪個的哥敢停下來載客。”
“喲,看起來你對□□的情況很瞭解?”挑眉一笑,司徒雲逸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言之有理。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簡直就是搶車搶人的最佳時間。
聽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那種對待異國遊客的態度讓巫師一瞬間情緒低落。“……沒有人會不瞭解自己的祖國。”綠色的眼睛裡閃爍着不可知的悲哀,又因爲想起剛纔經歷過的戰鬥而重新有了光亮。“你應該是捉鬼天師之類的存在吧,哥們兒?也許,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就……當作我幫你解決掉那個醜得要死的殭屍的謝禮。”
祖國?司徒雲逸敢用自己足以報名飛行員的視力打賭,身邊這個巫師的的確確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外國佬。然而那雙墨綠的眼睛裡閃爍的情緒,鬼使神差的讓他產生了好奇。點頭,在巫師身邊坐下來,將煙盒放在兩人中間。完美聽衆的表現。
“我有兩個名字,上輩子我叫祈風,這輩子我叫哈利·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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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司徒雲逸花了一分鐘的時間確認自己是在某個旅館的標間裡。隔壁牀上是空的,那個不由分說帶着自己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幻影移形的年輕巫師已經不知所蹤。
昨晚巫師絮絮叨叨說了一夜,關於一個□□靈魂啼笑皆非的異國重生。從華夏到英倫,從普通人到巫師,他不知道那個同胞是如何適應下來的。十七年的時光不曾磨滅刻印在靈魂深處的印記,種種磨難也沒能打消迴歸祖國的願望,他想,這份執着值得敬佩。執着的巫師登上飛往祖國的飛機時滿心都是喜悅,卻在紅旗飄揚的土地上發現在同胞眼中自己只是個普通話說得很溜的老外。頂着看待老外的目光,巫師在記憶裡的故鄉企圖尋找自己存在過的證據,卻連最後的希冀都失去。
而自己,就是巫師在絕望中所能夠看到的唯一的傾訴的對象,帶着隱秘的、想要被承認是同胞的心理。司徒雲逸相信那個巫師所說的故事是真的,儘管匪夷所思,身爲天師的自己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這不算什麼。只是,想到那張年輕的臉上哀傷的表情,那雙墨綠眼睛裡明顯得尖銳的痛苦,忍不住嘆了口氣。也許,他能做的只是祝福那個披着老外皮的同胞,祝他能夠找到一個屬於他的、真正的歸處。
從牀上爬起來,瞥到兩張牀中間的桌子上孤零零的便條,以及一杯溫熱的白開水。唔,也許巫師們讓開水保溫的方法值得研究。
“謝謝你願意聽我講故事,司徒,謝謝。”
只是一句很簡單的話。看着便條上龍飛鳳舞的簽名,司徒雲逸不想去猜測“祈風”那兩個字背後的意義,那太過沉重。收好便條,喝掉被特意保溫的開水,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時候司徒才發現自己被殭屍撕破的風衣完好如初。也許,巫師們的生活很便利。
走出旅館,打了車回自己的旅館,司徒看着窗外倒退的行人和街景,突然就覺得和老爺子的那些爭吵根本微不足道。年輕巫師臉上無聲的眼淚,好不容易回到祖國卻被當做老外的苦悶,他只能想象,也慶幸自己只能想象。可是,爲什麼放不下呢?如果放下了前生的一切,完全的接受此生,就不會有這樣的痛苦。隨即輕笑。換了是他自己,恐怕也同樣的放不下吧?
機場永遠都是人滿爲患,不過比起火車站還是要好上很多。司徒雲逸提着隨身的皮箱,艱難的在人羣中穿梭。有很多鮮活的、年輕的大學生在和自己的父母家人告別,司徒雲逸恍然想起,寒假將要結束了。看着那些年輕的面孔,司徒雲逸很難不想起昨晚同樣年輕的巫師。然而他知道,年輕的只是軀殼,軀殼之內是一個被命運玩弄而不得不蒼老的靈魂。
爲自己難得的多愁善感而自嘲,司徒雲逸覺得自己應該向老爺子申請假期。想起從小到大老爺子總在耳邊說的隨遇而安、隨緣盡分,說起來多麼的容易,巫師用十七年的時間證明了那是多麼艱難的事情。自問不是什麼軟弱的人,更沒有氾濫的情感,老爺子甚至說過自己天生就適合當天師,因爲他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可以分給那些合該被消滅的鬼魅魍魎。可年輕巫師的故事,如此輕易的影響到了他的情緒。
一路走神到了候機廳,離登機時間還早。看到附近有書店,司徒雲逸走進去打算隨便買本什麼打發時間。《莎士比亞戲劇集》,在五花八門的封皮和書名裡,司徒雲逸一眼看到了它。過去他對這個英國藝術家的認知停留在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範疇,而現在他想要了解更多。不確定英倫的巫師是如何存在的,是否和天師世家們一樣隱匿在普通人當中,是否也會有普通的上學、考試、逛街的經歷。對於巫師,司徒確定自己瞭解的不比莎士比亞這個名字更多。
老爺子的敘述裡,巫師是西方的一個古老族羣,也許和他們司徒家的歷史一樣古老。他們擁有被稱爲魔力的力量,源自於血脈的傳承。他們信仰梅林,那個傳說中幫助過亞瑟王的偉大巫師。司徒雲逸恍惚記得,家族歷史上曾經有過和巫師打交道的記載,那是一個被教廷追殺以至於不得不遠渡重洋的家族。因爲語言障礙,祖先還和他們有過一些摩擦。想到這裡,司徒不得不贊同老爺子的英明,即使是從事古老職業的天師也應該與時俱進。不過,他依然痛恨填鴨式的英語學習生涯,這份痛恨堅定不移。
聽到廣播裡的登機提醒,司徒合上書本提起皮箱往登機口走,認真的考慮有沒有必要告訴老爺子自己和一個巫師合作幹掉古殭屍的事情。當然,僅限於巧遇和合作。轉世重生什麼的,那是巫師的隱私,不該被輕易提起。不過,也許那個巫師會願意有多一個人相信他是華夏子孫?等等,他似乎忘記要巫師的聯絡方式,也忘記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懊惱的皺眉,司徒雲逸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對那個名爲哈利·波特或者祈風的巫師明顯關注過多了。
空中小姐溫婉的嗓音時不時響起,司徒雲逸打開書本繼續透過莎士比亞的筆瞭解遙遠的英倫。他的座位是靠窗的,不需要站起來讓路。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了,懶得擡頭,只在心底默默的祈禱不要是個吵鬧的人就行。在飛機上還要忍受噪音的話,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暴走。
“司徒?”
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司徒雲逸擡起頭,看到一雙帶着驚喜的綠色眼睛。無意識的勾起了脣角。“看來我們挺有緣。”
“我想是的。”像是想起了什麼,祈風,或者說哈利,從包裡翻出一張名片遞過去,眼中帶上了期待。“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爲朋友。”
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司徒笑得有點戲謔。“給中學生教英語?你不會把自己遭過的罪讓那些學生們也體驗一把吧?”順手拿出自己的名片遞回去。
“至少有一點你得承認,我能教給他們正宗的英式英語,絕對不會讓他們有give you some color to see see之類的口語。”
“咳……”會心的輕笑,司徒雲逸衷心希望某巫師沒有把這樣□□味兒十足的句子在英倫大地廣爲傳播,好歹給祖國的英語老師留點兒面子不是。“祈風,或者哈利,我該用哪一個稱呼來叫我的朋友?”
“祈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