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席說到這裡,編也不禁唏噓,剛剛聽來也太過讓人無語了。“那後來呢?聽你的意思那個男的不是夠厲害的嗎?怎麼會發展成爲悲劇的呢?難道說最後沒能逃掉,死於亂槍之下了?” “這······倒也不是,他那種天生王者的性格怎麼會允許自己死於他人之手呢。”席悄聲說着,暗自拭去了眼中一滴搖搖欲墜的淚“原本以爲就可以這樣逃走,沒想到命運弄人,現在想來或許也是那個人不允許我的叛逃吧。” “你說的那個人是指······”半晌沒有做聲的監,此刻又揣測起來,怎麼想都覺得她那個行事陰險下作的父親沒有什麼實際強大的能力。席聽到她的問話,原本還算悽楚柔和的神情霍然變得陰沉冷冽起來“那個人,當然是自詡不可一世,輕蔑世人的神明。嗜血弒殺,這樣的神明倒教人如何膜拜!”席越說越是激動,一旁的問無奈冷笑一聲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該說的是結局如何。” “結局?哼,被人操縱的一生······”
那兩個人就這樣一路奔逃一路被人追殺,慌不擇路的跑到了懸崖頂上。身後無數的追兵咄咄逼進,直到那一刻少女才知道什麼叫做更爲深徹的絕望。分出人羣的他的父親就站在那裡看着她,依舊是如十年前一樣慈祥的笑着,只是不知爲什麼,同樣的笑在這一刻看來讓人毛骨悚然。
“女兒,看在你爲你的族人完成過使命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殺了他,回到自己的族羣裡,你依然是聖女,是祭司,受人尊敬、膜拜和仰望,而不是終此一生揹負着叛徒的污名,成爲最低等的奴隸。”老者如是說着,步伐又開始緩緩的向前移動。
少女定定的看着他,腦中一遍空白。倒是他身旁的少年,朗聲笑了起來,笑聲震徹山巒,擊撞天邊。讓那些不斷逼近的人渾身一緊,被一股莫名的氣勢壓制住再不能動彈分毫,就連老者也是一怔“嗯?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我笑你敗得如此境地竟還不知輕敵誤重。你說這些話,無非是想要我相信她是隨時準備取我性命的細作。可是你不該低估我的頭腦,你越是這樣說就越是可疑。她若真是想要取我性命,分明可以在我一入營帳時便反手用利器將我刺死,或是騙我飲下什麼毒物,都可以在悄然瞬間達到她想要的結果,又何必勞師動衆的設下埋伏,又對我說了這麼多的話,反而叫我有了防備與逃脫的機會。”少年戲謔的說着,已然拔出了腰間兵刃。
老者頓在原地,臉上神情陰陽不定,既有謊言被人視爲低劣的惱羞成怒,又有對眼前這個人種種精準反應的惶然,當即還是穩穩了聲音道:“即便如此,也無大礙了。你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然晚了不是嗎?”
“你還是在侮辱我的頭腦嗎?當真是愚蠢之至!我可以告訴你,從我接到梟鷹傳信時起,便知道這是你們佈下的陷阱!”少年臉上的戲謔漸漸淡漠,取而代之的是無限肅殺。
老者見狀卻是像看了什麼滑稽事物一般嘲笑起來“噢?你該不會是自知窮途末路,想在死前強找回一些面子吧?哈······”
“你不相信嗎?也是,像你這樣的人,很難再開竅了。那封信若真是她傳給我的,爲什麼早不傳晚不傳,偏偏在你們敗局已定的時候傳呢?再有,你所謂的開戰理由是什麼,你不會連自己都忘了吧?你說我這種異族蠻夷玷污了什麼神明聖女的榮光,該遭天罰。可是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們之間的來往的呢?想來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梟鷹在傳信的時候不小心被你們截獲了,不是嗎?”
“你!難道······”老者語塞,額見已然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少年不屑,繼續道:“既然梟鷹被你們截獲了,無非會有兩種結果,一是被殺,二便是留在非常時刻,謊報假信誘敵而用了。若非如此,梟鷹還在她手中的話,她又怎會在連戰數日裡不與我來往半封書信呢?就算不是爲了向我通報敵情,也該向我求情不要傷害自己的父親吧?”
“哼,她會有這麼好心?”老者反斥,一臉鄙夷。
這樣的反應讓少女心頭一沉,彷彿被利刃劃過一般,硬生生的發痛。少年看着她,悵然慨嘆:“你還真是不瞭解自己的女兒呢。她這般善良,縱是遭受了你們那樣的待遇,也不會去恨,又哪裡會想要你們死呢?再有便是那封書信的內容,以她的性格,縱有千難萬險也會獨自承受,又怎麼會告訴他人,不惜向他人求救,將對方拖入危機之中呢?”
“你!倘若你所說當真,那你又要來此作甚呢?難不成是喜歡自投羅網嗎!”老者氣結,搶步上前,同時一揮手下令全族奮起攻擊。原本安寧空寂的山峰頓時化爲了一片狼煙沙場。
少年孤身一人奮戰的同時還要竭力保護好身旁精神已堪崩潰的少女,起初還算是遊刃有餘,但到後來無奈寡不敵衆,體力已然不支,對方卻還在使用車輪戰術,讓他只得做困獸猶鬥。
偏擊而下,一着不慎,少年原本就帶了不少傷痕的身體,此刻又受了一記重傷,鮮血涔涔滲出,早已染盡了衣冠,原本素白的袍服此刻竟成爲了妖異的殷紅,襯着他充血的瞳仁,宛若殺神。無奈新傷舊傷疊加早已是傷痕累累的軀體,支撐不住潮涌般的痛楚與疲憊險些倒下,用利刃撐住地面,才勉強站直。身旁少女無助的看着他,不斷試圖爲他止住流血,卻在觸及他傷口的那一刻被身後傳來的力道一把拖開,緊接着便感覺自己被人押了起來。
在少女極力掙扎的同時,老者也已跨過遍地橫屍走到了少年面前,冷冷笑道:“怎麼樣?自投羅網的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不等少年開口,一旁的少女終於哭喊出來,聲如泣血。
老者側過臉來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爲什麼?你還真是給全族丟臉啊!如果我不利用你反補你犯下的罪孽,你是不是還要繼續沉淪下去,幫助這個異族小子來毀滅你自己的部族!”
“沒有,我沒有想傷害任何人的······”少女哭着環顧了一眼四周,屍橫遍地,草蔓染血,似是痛心之至的搖了搖頭,淚如雨下。
“哼,你沒想,不代表他沒想吧?同樣的計策,若不是我先用的。便將是他誘拐了去作人質,以你的身份來要挾整個部族,到時候,你又待如何!”老者厲聲訓斥着,還不忘一揮手,引得衆人去看四下裡的悽慘景象“現在便已然是如此,害得多少人無辜命喪?害得多少人痛失至親?害得多少人生計無着?你說!你還想犯下多大的罪孽!”此番話,一時間煽動羣情激奮,紛紛附和着,喊殺聲震天。
被這樣的一番話觸動,少女啞然失聲。究竟是誰錯了?究竟是誰該揹負罪孽?她想不清也不願再想,她只知道愛一個人沒有錯,更談不上什麼罪。而她愛的人也絕不會使用這樣下作的招數來對待自己。
“呵·······你以爲所有人都會和你一樣下作不堪嗎?除了這羣愚昧之徒,你還騙得了誰?她犯下罪孽?她若不必揹負什麼虛妄神明的假說之詞,不必終年一生都要如傀儡一般被囚禁困縛,被你們限定下種種說辭,又怎會有所謂的‘錯’?當真是自欺欺人到頭自食了惡果。呵······”此時的少年豁然凝起了氣力,桎梏的嘲笑起來,讓四下裡的喊殺聲戛然而止。
“死到臨頭竟然還敢出言不遜!你······你就不怕······”
“怕什麼?怕你們的神明降下天罰嗎?你們見過他嗎?他給過你們什麼嗎?好像都沒有吧?每天對着枯木爛石拜個不停,有意思嗎?這些都不過是你籠絡人心的拙略手段吧?事到如今竟還在此喋喋不休,矇混世人。可恥啊~呵······”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老者額間青筋爆起,一隻手已然高舉起了兵器。
少女看在眼中驚聲嘶喊着“不要!”可少年卻是一臉的不以爲意,轉而望向她,柔聲道:“放心,他不敢的。他剛剛不是都已經暴露本意了嗎?他要留着我去陣前威脅我的同胞,叫他們放棄勝利,放棄自由與尊嚴乖乖俯首稱臣。可惜他想錯了,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話到此處少年微頓,艱難的稍作喘息,語聲倏地嚴肅起來“我看到信時,雖知道信是假的,但卻也知曉信中所說你的遭遇是真的。我只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因爲王者的身份將善良的你陷入這樣痛苦的境地。或許你對我的愛是完全的,但我對你愛,始終不過是殘缺的,因爲我們的身份,以及我所要揹負的東西。爲此我才依照信中所說來找你,目的很簡單,若是真能按照信中所假設的那樣隱居山水,不問凡塵也好;若是不能,便用這生命來填補對你的虧欠,完整對你的愛也好。不過還是那句話,我揹負着全族的生命與未來,因此我不能自私的不顧他們。在我來時我便已經安排好了新的推舉,讓他們在我離開後有了新的領導者。”
“也就是說······”老者大瞪着雙眼,高舉的手已然劇烈的顫抖起來。
少年自顧悠然的笑着:“也就是說,我對你們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我不信!就算你真的不再是他們的王,但依舊是同他們一樣的異族!把你押縛到戰場上他們一樣不會見死不救!”
“或許是吧?所以我才說我要‘離開’。”少年微微揚起頭,望着雲淡風情的天空,繼而又側眼望向了身後萬丈的深淵“無論是被扣押還將生命結束在你這種的手中,亦或是被你們看成是那個什麼神明的安排,都將成爲對我最大的侮辱不是嗎?所以我還是自己抉擇自己的道路比較好,畢竟我們一直在崇尚着自由——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要幹什麼?不要——不要做傻事啊!”此刻少女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竭力掙扎着,就連押縛着她的兩個壯漢都有些按不住了,可惜還是晚了。
她聽着他語聲輕柔的給自己留下一句“別難過,你忘了這下面是哪裡了嗎?是隻屬於我們的幽谷啊,下面只有美麗和安寧,我將填補完整的愛寄存在那裡,只要你去就能體會到。從此再不虧欠。”緊接着便眼睜睜的看着他,仰望着蒼穹,眼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泛着和煦的光澤,身體輕盈的向後微仰,便如飄落的殘羽,消逝於風中,消逝於她被血淚染紅的視線裡。一瞬間她陷入一片寂靜之中,聽不到半點聲音,比如朔風哀哀的嚎叫聲、幽谷下鳥雀驚起的哀鳴聲、自己內心碎裂的淌血聲、部族除去敵人本應有的歡呼聲或是見計劃落空族長懊惱不已慨嘆聲,這些她都沒有聽到,就在他躍下的那麼一剎那,似乎自己就已然也隨他跌入了萬丈深淵,不同的是,他去的是他們曾經一起歡愉嬉戲的幽谷,而她去的卻是無邊的黑暗與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