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白卿點頭:“暫且不談那個什麼‘龍鱗’,單說那孩子現在的情況,就讓人堪憂。他肺病很重,胃也不好,每日服用虎狼之藥,以壓抑症狀,怕是長此以往,這孩子活不過年去。”
玄薇一愣,她只留心看了那孩子的皮膚,卻沒有留意其他。
“我靠得近了些,並順勢摸了摸那孩子的脈,脈相虛浮,怕是命不久矣。可是,就是病成這樣,他都要赤身坐在那神龕之中,想必是被點了穴。明明體虛至此,卻還要被這樣虐待,這龍神廟裡,若果真供着神靈,那麼神靈怎會縱容他們如此虐待一個孩子?!”賀白卿氣憤地說道。
房伯一聽,頓時有些愣住:“那……那不是龍童嗎?”
玄薇看向房伯:“恐怕……還真不是什麼龍童。”
“可是,他身上長着龍鱗啊!”房伯連比帶劃地說道:“他們都說,龍童身上長着龍鱗,千真萬確!”
玄薇嘆了口氣:“我仔細看過了,那個龍鱗……說起來太過殘忍。其實只是孩子身上長了魚鱗病。而且,這魚鱗還是被人有意長成這副模樣的……我摸過那孩子的手,細細的鱗片之下,還有一些小小的傷疤。想必是有人爲了讓那魚鱗病更像龍鱗,所以事先在孩子身上劃出類似龍鱗形狀的傷口,然後病發之後,鱗片按照傷口的形狀長成,則會變得更像是龍鱗。”
“什麼?病?”房伯震驚。
玄薇點了點頭:“魚鱗病是一種遺傳病,一般都是小孩子比較嚴重,長大了則角質層增厚。有的人嚴重一些,有的人則基本沒什麼影響。那個所謂的‘龍童’,就是一個嚴重的魚鱗病患者而已。”
賀白卿多看了玄薇兩眼,最後微微點了點頭。
房伯坐在門口,表情震驚無比。再反過來看聶清遠,他卻臉上依舊淡笑,好似早就知道了一樣。玄薇看向聶清遠,只見他手裡揚了揚那本書,說道:“來聽聽我看到的這個故事吧。”
“本地誌上說,這宿龍鎮,是五百多年前得的名,自然,是因爲有‘龍神’夜宿此處。而這龍童,自然也就是‘龍神’留下的種。這本書上說,本地五百多年之前,曾有每年祭龍神的風俗。每年年底,便在鎮裡選出一名妙齡女子,投入這外頭的河內,以乞求來年河水平緩,不要氾濫。五百多年前的某日,龍神忽然降臨,親自將那即將投入河裡的女子撈了上來,並夜宿此處,第二日消失在河水之中。書中說,龍神身高十尺,渾身佈滿青色鱗片,當初被民衆發現時,衆人皆叩拜。第二年,那女子誕下一男嬰,出生三日後,渾身開始長滿龍鱗,衆人皆言此乃龍子,於是宿龍鎮的名聲就傳出去了。”
聶清遠說着,將手裡的書揚了揚,笑着對賀白卿和玄薇說道:“書上還說,這宿龍鎮的百姓之所以信奉這龍神,是因爲自打龍神顯靈之後,宿龍鎮的河水再也沒有氾濫過一次,五百年來風平浪靜,而宿龍鎮則越來越繁華。”
玄薇一愣,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拍手:“五百多年前……那豈不是運河正準備建起的時候?這麼說……並不是什麼龍神顯靈,纔會讓這宿龍鎮的河水一直平緩,而是因爲建起了運河,改變了這裡本身河道的形狀,纔會讓河水上下游通常,不再氾濫的。”
賀白卿點了點頭:“越發繁華這事,就更好解釋了。運河連通了這裡的本地河,這裡自然交通發達,繁華起來是遲早的事情。”
房伯愣了愣,半晌不曾說話:“那……那個龍神……”
玄薇攤了攤手:“想必,那個人大約就是個魚鱗症患者,因爲魚鱗症是遺傳性的,所以生了個孩子身上還是有魚鱗,這很正常。”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房伯彷彿三觀遭受了不小的打擊,整個人有點恍恍惚惚的。
“所以說,那個孩子其實也是魚鱗症患者,且很可能是五百年前那個男人的後人?”
玄薇眼神一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我覺着,事情並不這麼簡單。”
衆人的想玄薇頭去目光,玄薇擡起頭來,環視一週:“其實,魚鱗症是一種病這種事,若是有有經驗的大夫去看,自然分分鐘就會戳破這個傳說。可是不僅沒有人戳穿,且五百年來,這裡一直有着供奉龍神和龍童的風俗,而且,那龍童經歷了五百年來數代的洗禮,皮膚上的症狀不僅沒有緩輕,反而被人刻意利用了起來……這所謂的龍神和龍童,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騙局了。”
賀白卿點了點頭:“別人看不明白那龍童身上有病,這很正常。一個月這龍童只出現兩次,而其餘大部分時間,則被關在那個小小的神龕之中,在光線昏暗的環境下接受人的叩拜,普通人根本沒有閒心仔細去觀察他,不清楚情況很正常。可是,龍神廟裡有那麼多人,那些維繫着這個系統,維護着這個謊言的人……纔是幫兇。”
房伯臉色有點泛白:“那……那他們這樣,有啥好處啊?”
“錢。”玄薇和賀白卿異口同聲。兩人對視一眼,玄薇說道:“房伯你可知,每日龍神廟能收到多少香油錢?這龍神廟裡每日都有信徒成百上千地涌入,每個人進廟要交一份香油錢,叩頭又要交一份……更不要說,等每個月初一十五時,龍童上街,又能收到多少供奉了!”
玄薇越說越是氣憤,她手一拍桌子,說道:“你們是沒瞧見,那龍神廟建得金碧輝煌,不可能是幾百兩銀子就能建成的!”
房間裡一片寂靜,半晌之後,還是聶清遠第一個開了口:“其實……我所擔憂的,不僅僅是那些孩子。”
玄薇和賀白卿看向聶清遠,聶清遠擺了擺手裡的書,說道:“這裡還有個故事,發生年代比較近,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說是百里之外的另一個鎮子裡,有個鄉紳,之前丟了女兒。女兒丟了七八年,一直找不到,後來便也死了心,想要與妻子再生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