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裴夕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那張紙上清楚地列了站牌名字,頂上寫了幾個大字——全程三元,分段收費,不設找贖,自備零鈔。
裴夕只得翻遍了袋子,纔多找出來一個硬幣投了進去。
坐在眼前座位的是一位中年婦女,看着她只是笑:“小姑娘是來旅遊的吧?”
裴夕只得笑應:“是的。”
明明這個閉着眼睛她都可以肆無忌憚穿行的城市,卻連路人都能看出她的陌生與蒼茫,她本還覺得安城沒變到什麼地方,這不,以前兩塊錢就可以走全程的公車,現在居然要三塊了。
哪有什麼東西是不會變的呢?
心臟一絲一絲地在抽緊,不知道是惋惜多花了一塊錢的不舒服還是怎麼的,她放空腦袋,乾脆什麼都不去想。
公車的路線改變了些許,兜遠了幾個站,那些站所到之處,她全然沒有印象,想來應該就是在這5年裡纔有的,正想得出神,車上的機械式女聲響起,提醒道:“安新村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注意,請在後門下車。”
她收了東西急忙下車去,腳步纔剛落定,才覺得眼前一片蒼茫的陌生,原來那樣簡單的村落,高樓漸起,商業街琳琅,哪裡還是她印象中的模樣,所幸大致的路程並未變到,她照着印象中僅存的影像,沿着安新村的大路一路前進,很快便到了舊居之處。
手心裡的鑰匙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她握在掌心裡,定在斑駁生鏽的大鐵門之前,乍一下竟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小院子裡的藤蔓一路蜿蜒,爬到了窗邊,一眼看過去,滿目都是青蔥。
讓那藤蔓能順着爬上窗邊的枝條,當時還是媽媽教她安上去的,那時候她總盼着哪一天藤蔓順着枝條爬了上來,一直爬上窗口,在裡屋往外看去,只覺得藤影重疊,該是怎樣一副欣欣向榮的場面,只是媽媽沒有等得到藤蔓順勢而上,而她現在回來,才
發現那本該直起而上的藤蔓,生了旁枝,蜿蜒到了門邊來。
本該一帆風順,奈何節外生枝,大概就是這樣的光景。
“誰?”突起的一聲呼喝聲拉回了她的神。
顧裴夕定定,回頭,看着那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鞠一臉警惕姿態,直直奔了過來,在看清她的模樣之後,伸手指着她,愣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最後一聲驚喝,竟然帶了一些莫名的傷悲春秋,“裴夕丫頭,真的是你啊,裴夕丫頭……”
她的嗓門極大,以前在家,遠幾裡的位置就能聽見她跟街坊鄰舍吵架的聲音,偏生與她媽媽相處得極好,裴夕印象裡這阿姨處處護着她們母女,若受別人欺負了,肯定二話不說衝上去就是一頓臭罵,偏生她有個極婉約的名字,鍾如鳳。
“如鳳阿姨。”她喚。
鍾如鳳也不說話了,那眼神看着她,似乎是有些責怪的,卻又夾雜了其他一些莫名的東西,“這麼久都不回來,還想着你不會回來了……”她無端的眼角竟然有些淚花,“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顧裴夕有些許的黯然,看着她這樣的模樣頗有些難受,“讓你擔心了,如鳳阿姨。”
“誰擔心你這個天都要掀反的丫頭,走了纔好,走了你媽媽的房子,我就可以一個人獨佔了。”她哼哼唧唧說了幾句話,抖着手在口袋裡找鑰匙開門,找了許久都沒找到,顧裴夕伸出手來,“我有鑰匙,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開門。”
鍾如鳳愣了一下,語氣也平和了許多,“這鎖……一直都沒換過。”
打開門走了進去,屋子裡的設備除了年久有些陳舊,大概面貌沒有什麼變化,因常常有人打掃的原因,顯得更加乾淨整潔。
“你不在的這些年,去了哪了?”雙雙坐定下來,鍾如鳳開口問道。
她老實回答,“去了溫城,將媽媽的骨灰帶回去,媽媽本來……就
是溫城人,理當要回去的。”
說起她母親,鍾如鳳一時也難得傷感起來,“你媽媽這一輩子,太苦了……”她靜了一下,“我理解你媽媽的死對你造成的打擊很大,雖然不知道那時你還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那時村子裡鬧得沸沸揚揚的,我也聽了些許,你那時,跟紀家的小子在談戀愛吧……”
見裴夕不回答。
鍾如鳳厲厲神色,“我估計也就是紀家的小子了,叫紀言歡是吧,這些年來他找上門來很多次,我每次都跟他說沒有姓顧的這家人,就算他去周圍鄰舍問個究竟,我估計他也問不出什麼來,這裡除了我,哪裡有人知道你們是姓顧的。”察覺自己說多了什麼,她突然就收了聲。
想來鍾如鳳該是誤會了什麼東西,顧裴夕斂下神來,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搖頭,“如鳳阿姨,跟他沒有關係的。”
鍾如鳳一臉的不可苟同,“你就不用幫他說好話了。”話說到了最後,她好似在顧忌着什麼東西,末了,終於忍不住吐出話來,“裴夕,有些話我不知道能不能說,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也不要再怨怪承恩了。”
承恩,段承恩。
顧裴夕忽地手足冰涼。
“若是媽媽能活過來,我便什麼都好說……”她聲音低低,卻帶着一絲不容反駁的堅決。
鍾如鳳只是搖頭,“你這孩子……向來死心眼……算了算了,你坐那麼久的車也累了,去休息休息,阿姨晚上煮點好吃的,你過來我那,看你這些年過的,瘦一副皮包骨了,我在後面一瞧,只覺得一個竹竿人,嚇得要死。”
顧裴夕被她的話逗笑了,剛纔沉悶的氣氛也因此一掃而空。
陽光已經沒有了正午時的強烈,變得更加的和熙了,她整理好隨身的物品,仰頭攤在換了新牀單的舊式大牀之上,過去和現在重重疊疊,已經變成了兩個平行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