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呆了有多久,他上樓開門而進。
屋子裡暗淡一片,只有明月灑進來的光芒,他開燈轉身,正好對上蜷縮在沙發上坐着那人的眼睛,盈盈動着,如墨氤氳。
“這麼晚還不睡?”他擡眼看她。
她也不答,只是笑,“你累了吧,快去洗澡休息,我記得你明天有課。”
紀言歡上前一步,看着打開的窗戶微皺起眉,伸手握住她冰冰涼涼的柔夷,“出來也不知道加多件衣服?”
她這下倒沒有反駁什麼話,只是張着眼睛,帶着些許的不安。
“你有話要說,我知道。”就算他不是心理學教授,她的心情也全部寫在了臉上。
她如鼓起了十二萬分的勇氣,咬脣道,“言歡,你還在憎恨承恩嗎?”
他一僵。
裴夕嘴脣抖了抖,“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他心下發疼,將她整個人圈進了懷抱裡,“文輕的事情,我沒有辦法釋懷。”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簡單的人。“不過他還是你的哥哥,我會試着不對他有那麼大的偏見。”
“不是的。”裴夕搖頭,不知道爲什麼又要掉眼淚,“我剛剛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他出現在電視上了……是不是人覺得幸福的時候,總會也想周圍的那些人能幸福,我有你了,但忍不住要想,承恩怎麼辦,他孤零零一個人,我是知道的,一直都是孤零零一個人……”
感覺到她的難過,言歡的懷抱緊了幾分,“他跟我一樣,都是偏執狂,裴夕,跟我說說你跟段承恩吧,還有……你媽媽。”
她忽然靜了。“爲什麼……”
他打斷她的提問,“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情,那些我還沒能參與或者是我並不知道的事情,在我之前能有一個人這麼疼你,我很想感謝她。”
他晚上有些不對勁。
顧裴夕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觸動了他的神經,思來想去,大概是沈既零的離別讓他莫名傷懷,不自禁地伸手抱緊了他。
“媽媽是那個人婚姻的第三者……其實媽媽並不知道他有家庭了,後來生了承恩,生了我,原配找上門來,這才知道自己做了第三者……原配無所出,那個人就把承恩接了回去……”她說的很細膩認真,彷彿在蒐羅回憶裡那些珍貴的許久沒碰觸過的東西。
“爲什麼你沒有跟着回去?”
“我要是也走了,只剩下媽媽一個人,她就太可憐了……”
“那段承恩肯回去嗎?”他如此平靜地提起段承恩的名字,連自己都覺得,心裡有什麼堅持的東西在一寸一寸瓦解。
“他不肯,可是那個人堅持,若是媽媽不答應,就要去上法院,到時候兩個孩子都不能跟媽媽,媽媽只能保住我一個……”正因爲如此,她在以後的日子裡承載了多一份的心思,她從來不敢忘記媽媽是怎麼努力怎麼將她留在身邊。
“裴夕的媽媽是個很偉大的女人。
”他蹭蹭她的髮絲。
她輕呼了一口氣,“可惜走得太早,走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陪她,那個人給了一筆錢,再也沒有出現過。”
“你沒有要?”
她似乎是賭氣,“爲什麼不要?我拿了那些錢之後,幫媽媽選了一塊非常好的風水墓地,做了一場很大的法事,我爲什麼要幫那個人省錢,我花得一點不剩。”
“你做得很對。”他笑意漸深,“有機會的話,帶我去拜祭一下她,她若是看到你能安穩無慮的生活,肯定會很欣慰。”
她有些倦了,窩在他懷裡打起了瞌睡,眼皮也漸漸厚重起來,這個姿勢極其舒服,她微閉起眼來,讓腦袋完全呈現放空狀態。
指尖有點涼意,她倦極,勉強撐開眼來,卻見燈光之下指尖的銀質流光灼灼入眼,他的手指修長潔白,將那枚戒指扣在她的指間,眼神惑溺,“嫁給我,嗯?”
如果說他以前是寒冰不化的冰山,現在簡直都是已經炸開了的火山。
還不等她開口,他又繼續,“我曾經跟文輕約定過,我們兩兄弟無論誰結婚,另外一個人一定要在場,爲了這一個理由,你要不要點頭?”
她含淚,哽咽着不能說話,只能點頭。
就算沒有這麼一個理由,她知道她也一定會點頭的。
轉眼就到了冬末,年關已經將近了。
紀言歡帶裴夕回家過年。
熟悉的宅院之前,路燈因爲太久,好像有些壞掉了,他們還沒到門口,遠遠便能見得紀家父母站在門口之處,裴夕手一緊,下意識想要抽回來,言歡五指纏住她的,態度強硬。
她一下也安心下來,大方自然地走到了紀家父母面前。
紀家父母神色祥和一片,兩鬢微白,帶着滄桑和不可拂去的和善,她鼓起勇氣,大方微笑,“伯父伯母,新年好。”
身後忽然綻開了大朵大朵的煙花,璀璨了滿個星空,裴夕忍不住回過頭去,眼裡盛滿了五彩的繽紛光芒。
屋子裡因爲有了人聲,也不再那麼冷清,餐桌之上紀母面色微紅,已經是許久沒有試過這樣的好心情了,吃完飯後裴夕進廚房幫紀母洗碗,紀母神色一怔,隨後大方笑開來,“文輕離開之後,很久不見家裡這麼輕鬆過了。”
提到文輕,裴夕眼神暗了幾分,“紀媽媽,對不起。”
紀母眼圈紅紅,背過身去擦眼淚,“都過去了,我們就不提了……只是有些感慨,已經是第6個年頭了……”
裴夕眼眶發熱,靜靜地幫忙洗碗,紀母的手卻忽然搭了上來,“文輕是那麼善良的孩子,若是知道你和言歡一起,一定也會開心的。”
她點頭,眼淚啪嗒一聲落進了洗碗盆中,濺起一點水花。
窗外的天空亮如白晝,一發接一發的煙花接踵而上,在眼前直直綻放,她咬脣努力地微笑。
紀文輕,請一定一定要回來。
願你
安好,便是最大的幸福。
言歡從院落直直往外走去,順着門前小路直上,一直走到了安新高中,新年的晚上總是熱鬧非凡,看門的老伯與他相視一笑,給他開了側門進去,學校還是一如既往,空曠的草坪之上就是繁星滿布的天空,他遠遠望去,在草坪邊的臺階上望到一人,星光灑在他身上,籠上了一層月牙白的淡光,迷茫朦朧。
他上前,腳步不緊不徐,到那個人的身側。
察覺有人來到,他側過頭來,脣角開始有了笑意,聲音如印象中柔和有力,“歡,新年快樂。”
夜風夾雜着青草的香氣在鼻間飄過,言歡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第6個年頭了……”他似乎在感嘆,又似乎在告知旁邊的人這個事實,“文輕,你還不打算回來嗎?”
“真是對不起讓你們大家擔心了……可是我的出現必定還會爲家裡帶來不太平與困擾……我還需要一些時間,等我處理完,我會回來的。”文輕答道,聲音如芬芳的花開,他說出來的話,永遠都讓人無法不去諒解。
他是那麼的無助與無奈。
“我和裴夕要結婚了。”他定定,吐出話來。
“裴夕……”他低喃,復又輕笑,“那麼多年了,最後你們還是在一起了……想那時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你對裴夕的異樣,也就只有她巴巴地以爲你是因爲我對她好的。”
“裴夕她……想東西比較簡單,感情,也比較遲鈍。”他的目光與文輕的半空中交匯,“若不是她的遲鈍,在她身旁的人未必是我。”
文輕一僵,自然地別開臉去,“裴夕那麼好的人,身邊要有你在才能真正幸福啊……”是不是旁觀者都能看得比較清楚,只有在言歡身邊,她無所畏忌風風火火,纔是最真實的顧裴夕。
“她很想你,這些年因爲你的事情活在愧疚與自責中,到現在都沒有辦法釋懷。”
“裴夕呀……”紀文輕擡頭看天,“她一個人走了那麼辛苦的一段路……可是怎麼辦呢,如果見她的話,我怕……”我就走不了了……
這後半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來。
言歡並沒有追問,目光淺淺如明鏡,似乎猜到他的心情一般,“下一個過年,你會在家吧?答應我……”
文輕眸裡的光夾雜着流水般的繾綣,末了終於淡淡地笑開來,“我答應你……”
“砰”地一聲,煙花繼續在天空爆發出自己的絢麗,他們兩兄弟不約而同地擡頭,幾乎是同一時刻,異口同聲地有感而發,“一定要過得比我好。”
話音一落,兩人一怔,忍不住都泛起了微笑來。
明年的大年夜,在家裡的院落之中,一定能如此時一般,並肩再看一次繁星下的煙花。
【作者題外話】:非常非常的抱歉,昨天沒有電腦有事情耽誤了。。。
如果有追文的人,對不起了。
以後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失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