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廚房去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精光,語氣極淡,“我媽是我爸在外面的女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小三……”她的神色那麼若無其事,好似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說到這裡,她就不說了,微微一笑,“喝點東西麼,汽水還是果汁?”
“隨便。”他應,她起身走到冰箱處,拿了兩罐飲料過來,一罐啤酒一罐可樂,他的冰箱裡是從來不會出現這種東西,許是她這兩天在超市買回來的。
她也不吃東西,只是喝啤酒,很快就喝得精光,臉上很快就覆上了淡淡的粉色,“我倒是一直很羨慕你和文輕,互相保護彼此,有着那麼好的感情。
在他這樣的家庭里長大,外人看來無疑是幸福的,然則身上要承受的期盼也太多太重,他還算可以,文輕就不一樣了,每樣都要做到最好,犯一點的錯,都要承受周圍人擔心失望的目光。
她敲了敲桌子,酒氣慢慢在浮上來,一罐啤酒就讓她開始犯暈了,“老實說,我真的很好奇,你跟文輕小時候,難道就沒有爲了爭一件玩具吵過架或者意見不合打過架。”
“沒有。”他回答,看着她略微迷濛的琥珀色眼瞳。“文輕沒有時間去玩玩具,他很小就要報興趣班,學鋼琴學畫畫,就是我跟他意見不合,他都會讓着我,因爲我是弟弟。”
聽他這麼說,裴夕倒是能理解了,爲什麼身爲弟弟的他,對哥哥有如此強烈的保護欲。
“不過……也有意外。”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容微苦,“我跟文輕曾經爆發過極大規模的一次吵架,也是唯一的一次,你大概想不到,就是我們高考完畢的那個夏天。”
“就是我們去海南島旅遊的那個夏天?”裴夕只覺得臉上一片火熱,腦袋裡也是一片熱乎,“因爲他沒了證件來不了你生氣了?”
生氣的,應該是她纔對吧。
她這樣生氣勃勃的模樣,讓他的心情也變好了些許。
“高考前一天的晚上,我去找文輕,沒想到聽到他在講電話。”他打開可樂,冒出“滋”地一聲,“我不知道跟他講電話的人是誰,可是我聽到你的名字了,所以我沒有走開。”
“我的名字?”
他繼續道,“我聽見文輕跟那個人說,他並不愛你,但是不會離開你……”他仰頭喝了一大口可樂,“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
裴夕
定住許久,最後點頭。
他自嘲笑道,“可我那時候並不知道,我聽他說想跟那個人一刀兩斷不再聯繫,說到最後,他妥協了……文輕居然妥協了,想要好好思考你們之間的關係,他說這樣對你並不公平……文輕他想要跟你分手……”
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極其慘白。
他卻是搖頭,“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推門衝了進去,那個時候我覺得,文輕在欺騙你,在我心裡的他對感情應該是極其認真的,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來,我沒想到我引以爲傲的哥哥,居然是那樣三心二意的一個人。”
“然後你們吵架了?”裴夕依稀記得那年的夏天,在言歡和文輕之間,似乎有什麼在悄悄改變的東西,他對文輕的態度,冷嘲熱諷,居然都是因爲這個。
他起身,走到冰箱處,拿了一罐啤酒出來,在顧裴夕驚異的目光中開瓶喝了一大口,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只覺有些好笑,5年過去了,只有她還以爲他是當年的紀言歡。
“你……你居然會喝酒,那上次你在我屋子裡……是裝的?”她一臉的不可置信,想再喝一口,卻發現酒罐已經空了,忙跑到他旁邊,在冰箱裡又拿了一罐出來,“我居然沒有發現你是裝的。”
“那你呢?你不一樣瞞了我那麼久,我居然那麼久都沒有發覺到你的意圖。”他淡道,“我居然爲這事跟文輕大吵一架,想想真是可笑。”
她的腦袋發沉,鼻子也有點發酸,“我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件事……”她又喝了許多酒,喝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在喝的什麼,胃裡脹得難受,整個人飄飄忽忽的。
“你若是知道,你會跟我坦白嗎?”他看着她,認真問道。
裴夕頓住,並不回答。
言歡的眸子裡,那樣光亮的神采又變成了失望。
她卻忽然道,“會吧,那個時候的我……是那麼渴望一根救命的稻草,但對我而言,你是不一樣的,你什麼都不知道,至少……那些被掩埋的真相,能讓你一直潔淨的世界崩塌,我不願意那樣做。”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裴夕心下猛然一跳,笑笑別過臉去,大口大口的喝酒掩飾自己的侷促,又找話題說話。“那你之所以報市重點,也跟文輕的這件事有關嗎?”
“一半一半。”他似乎在跟自己賭氣,
一罐喝完,又從冰箱裡拿了一罐。
“另一半是什麼?”酒勁一上,裴夕連看着紀言歡的影子,也變得重重疊疊,天旋地轉了。
他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喝酒。
裴夕暈極,順着冰箱坐在了地板之上,仰起頭來,說的話也帶了酒意,“謝謝你……言歡……”
他心神一動,墨色的眸子,黑得看不見底。
“謝謝你讓我喝到這麼好喝的啤酒……”她吐出來的醉語讓言歡一頓,手上的空罐子也被捏得變了形。
他以爲,她是知道了。
那另外的一半,不過是怕她受傷怕她難過,怕她被欺負怕她被傷害,纔要堅持到她考上的學校,至少她掉眼淚的時候,他還能借一個肩膀給她。
只是現在,他很有想要把這個醉鬼丟出門的衝動。
天氣極寒,她就這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言歡微惱,吐出話來,“不要坐在地板上,起來。”
“哦……”被他呵斥的某人極其不情願,很艱難的很緩慢的順着冰箱撐了起來,腳步不穩,整個人直撲到他身上去。
言歡被撞倒在地,手肘碰上地板,撞擊的疼痛讓他下意識皺眉悶哼了一聲,他面色不善正要開口,就見那個罪魁禍首趴在他心口上,蹭了蹭,滿足地閉起了眼睛。
原本狠下來的心,又不受控制的柔軟下來。
段承恩說文輕曾說他,心軟的時候,永遠不能學乖,只能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轍。
他何止是心軟,簡直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恨她太深太深,恨到,忍不住想要靠近。
手肘處還在隱隱作痛,背後是完全冰涼的地板,言歡不得不將她推開,勉強撐起身來,也許是察覺到冷,她不安穩地縮了縮,又往他靠了靠,到底是忍不下心來丟她在地板上,他活動活動受傷的手,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走進房裡。
事實證明小說電視裡將女主不費吹灰之力橫抱起來的氣魄,是需要鍛鍊的,他只是將她從客廳抱進房間裡來,手臂都有點發麻,她看來是沒幾兩肉,抱起來還是滿有分量的。
牀上的她,已經陷入了熟睡,這個空間又恢復了奇異的安靜,空曠清冷的房間裡,還有她極輕極輕的呼吸聲。
他伸手又縮了回來,用僅存的理智剋制住自己,從牀邊起身走了出去,幫她帶上了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