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忠誠信任懷疑

面對姜子鉞赤裸裸的指責加威脅,所有的元老繼續陷入沉默。

姜子鉞所言,雖多爲宣達官迪戈•加託精心炮製的控訴,可也是非常接近事實。

早已經脫離人民羣衆的元老院,如今不僅專注於內部的爭權奪利,更是既得利益集團之間的鬥爭場所。他們的每一個人,無論是保守派,還是改革派,抑或是所謂的中立派,都已經是站在最廣大人民對立面上的腐朽統治階級代表。

只有保持着對佔多數的普通民衆的統治與剝削,這些一個比一個龐大,相互之間又是盤根錯節的元老家族和集團,才能保有他們的特權、財富,傳承他們的貌似理所當然的統治。

而今,這個被汪澤仁提拔起來併成長爲無戰不勝的蓋世英雄,姜子鉞,來自帝國最普通的家庭——也即他們的統治和剝削對象裡,很有可能會利用獨裁官的權力與自己的智勇發動針對他們的“革命”。

“我們還需要你承諾不涉及政治鬥爭。”

突然,有人大聲叫道。口氣頗爲擔憂,可仍然充滿力量。

說話的是元老劉銘沁。

這是出乎姜子鉞和他背後的遺產執行小組四巨頭的預料的,也是出乎其他元老的意料。

自2890年杜義敏元帥當上獨裁官後背信棄義地屠殺元老後,沒有人再對獨裁官候選人的“不涉及政治鬥爭”的承諾存有一絲的信任。

劉銘沁繼續說道:“你必須承諾,你,姜子鉞,當上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救國和戰爭獨裁官後,決不濫用自己的終極權力,絕不打擊任何一位元老。你必須保證,在你的統領期內,不會處死任何一位元老。”

“即使你們當中有人違法抗命,我也不能將其繩之以法嗎?”姜子鉞立即發出詰問。

“不!人民不需要你對元老院的承諾。”

一直站在元老李仲坤後面的李敬先,高叫着站了出來,然後慷慨激昂地說:

“根據我們的憲法與傳統,獨裁官一旦任命,元老院的元老與新羅馬全境所有公民一樣,必須無條件效忠和服從獨裁官的命令和指示,於獨裁官統領下享有特別的公民權,負有同樣特別的義務。

當此之際,元老院與羅馬人民面臨着無比艱鉅的困難,正是需要發揮獨裁官制度的優越與高效。雖然你,姜子鉞,只是獲得提名,但是我,李敬先,曾經與你有過嫌隙,曾經受你救贖,也曾經與你並肩戰鬥在廣袤的英仙旋臂星際空間。見證過你的英明,見證過你的勝利,見證過你的偉大。”

說到這裡,身着將官服的李敬先大步走到姜子鉞面前,然後行羅馬舉手禮,發出宣誓:“我,李敬先,元老院與羅馬人民麾下中將,在此宣誓,從這一刻起,我效忠於您——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救國與戰爭獨裁官,服從您下達的每一道命令,縱使犧牲,在所不辭!VENI VIDI VICI.”

李敬先的行爲同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位生性驕傲的“元二代”、“太子•黨•黨•魁”,竟在政變的壓力下,當着諸元老和官兵的面,向他昔日的手下姜子鉞,做出如此露骨的表態。

姜子鉞略微沉默了一下,莊重地說道:

“李將軍,你效忠的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獨裁官,而不是我姜子鉞個人。即將統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也是獨裁官,而不是我姜子鉞個人。但是我,自從十六歲從軍後,就沒有打過一場沒有勝利的戰鬥,作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勇士,威震英仙旋臂星際人類世界的姜子鉞,將會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獨裁官,因爲我將用我超越這個世界的智慧與勇氣,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於災難和戰爭當中。”

然後,他又以親切的口氣說:“李敬先將軍,你可以站到我身邊,再度與我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並肩戰鬥。”

“感謝您的信任!”李敬先再度行禮,接着站到姜子鉞右後側,把目光投向了對面的父親李仲坤。

李仲坤心領神會地向前邁出一步,環視了衆人一圈,向姜子鉞舉手行羅馬禮,並說道:“爲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安危,元老李仲坤,同意執政官汪澤仁的政治遺囑和獨裁官提名,贊同通過終極決議,任命公民姜子鉞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救國與戰爭獨裁官,統領一切權力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話音一落,改革派元老巴爾德爾•布萊克特和女元老阿杰利娜•克里斯托夫洛芙娜•烏里揚諾娃一同走上前,一起向姜子鉞行舉手禮,一齊說道:

“元老巴爾德爾•布萊克特,阿杰利娜•克里斯托夫洛芙娜•烏里揚諾娃,同意政官汪澤仁的政治遺囑和獨裁官提名,贊同通過終極決議,任命公民姜子鉞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救國與戰爭獨裁官,統領一切權力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中立派元老易卜拉欣•本•阿卜杜勒-阿齊茲緊隨其後,走上前行禮表決:“元老易卜拉欣•本•阿卜杜勒-阿齊茲同意政官汪澤仁的政治遺囑和獨裁官提名,贊同通過終極決議,任命公民姜子鉞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救國與戰爭獨裁官,統領一切權力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而後,議事大廳裡再度陷入了令人難以忍受的靜默。所有人都看着尚未表態的四名元老,而保守派其他三名元老則都注視着他們的首領格林傑德•羅基。

格林傑德•羅基,老態而妖豔,冷酷而高傲。她環顧了左右,仍然保持沉默。

不一會兒,另一位女元老,劉銘沁搶先站上前,向獨裁官提名人姜子鉞敬禮表決:“元老劉銘沁同意政官汪澤仁的政治遺囑和獨裁官提名,贊同通過終極決議,任命公民姜子鉞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救國與戰爭獨裁官,統領一切權力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繼而舒梅特琳•馮•達姆斯坦、費爾南德斯•阿斯圖裡亞也先後走上前行禮,各自宣佈同意了提名,通過終極決議。

根據帝國憲法中對於獨裁官制度的規定,獨裁官人選和終極決議獲得三分二的元老同意即可通過,而擁有提名人選權力的第一元老兼執政官默認同意提命和通過終極決議。

因此,這時的終極決議是八票通過(含已經死去的汪澤仁默認同意的一票),格林傑德•羅基——保守派元老最後的堡壘,她的意見已經變得無足輕重。她若同意,使提名和決議得以全票通過,只是爲姜子鉞的榮耀之路錦上添花;她若反對,也不過是在歷史巨輪之前妄圖螳臂擋車,淪爲笑柄甚至是民衆憎恨的對象。

姜子鉞很快就失去了耐心,轉身走向英仙走廊。他已經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獨裁官——法理上和實際上,有着太多的事情急需他現在去處理。

這時,格林傑德•羅基卻大聲宣言:

“元老格林傑德•羅基同意政官汪澤仁的政治遺囑和獨裁官提名,贊同通過終極決議,任命公民姜子鉞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救國與戰爭獨裁官,統領一切權力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說完,她才向着姜子鉞的背影舉手敬禮。

但姜子鉞,頭也不回,大步邁出元老院議事大廳。潔白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畫有英仙旋臂星際人類世界無數英雄與事件的英仙走廊裡。

“VENI VIDI VICI.”

李敬先朝着他遠去的背影敬禮,並高聲呼叫口號。

費施爾和其他一干沒有投票權的官僚、將領,則站在一旁,木然地看着這個鉅變場面。

十分鐘後,元老院通過公共廣電和網絡系統昭告天下,執政官臨時代理人,樞密院首席幕僚君特•赫爾曼•費施爾宣佈元老院通過終極決議,任命公民姜子鉞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救國與戰爭獨裁官,統領一切權力拯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至此,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所有的權力形式上都集中到獨裁官姜子鉞手下。

緊接着費施爾的宣告後,新任獨裁官姜子鉞便公開發布了一系列命令:

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所轄全境,進入緊急狀態,所有公民與組織,均以服從獨裁官的命令爲最高行爲準則。

任命布萊克•卡里奧斯上將、費爾南德斯•德•祖巴蘭中將、迪戈•加託和奧托•貝特曼四人爲獨裁官的軍事與民政四大助理。

指定中央艦隊“毛•澤•東”分艦隊爲獨裁官本部艦隊,以旗艦“毛•澤•東”號超級“統帥”級戰列艦爲總旗艦,任命李敬先中將爲“毛•澤•東”艦隊司令,仍以“林-彪”號爲艦隊旗艦。

命令“新拜占庭”行星進入軍事管制狀態,所有個人與組織均須接受由獨裁官指派的獨裁官代表的指揮和安排。

命令“新拜占庭”星域之外全境所有載貨能力達一萬噸或一萬方及以上的軍用、民用飛船,立即就近卸載旅客和貨物,然後空艙全速向“新拜占庭”行星集合。

命令“查理曼”、“愷撒”兩個分艦隊,立即沿着銀道面,沿着“新萊茵”、“埃吉爾”、“安德洛墨達”航線,向英仙星際聯邦發動進攻。

不過,最後的進攻命令完全是虛張聲勢。

姜子鉞深知自己雖已經升任帝國獨裁官,但“查理曼”、“愷撒”兩個分艦隊的司令官,特利裡瑟爾和希斯貝格都不把他放在眼裡。這兩個保守派忠實的走狗,決不會因爲保守派元老投了贊成票而改變自己陽奉陰違的做法,畢竟他們擁有兩支實力強大的艦隊足以擁兵自重。

爲此,姜子鉞在公佈了一系列命令、委任了上萬名地方首長、國企法人、軍警爲當地獨裁官代表之後,便率領二十四名“刀斧手”——元老院衛隊專職於護衛獨裁官的重裝隊員,前往新羅馬市北方遠郊的“捷爾任斯基”監獄。

這是專門關押觸犯刑律的中高級公務員和軍官的大型監獄。與一般監獄不同,這裡沒有高牆鐵絲網,看不到荷槍實彈的警衛,而所有“牢房”都是小別墅形式,環境優美,設施齊全。這裡的犯人與其說是服刑,倒不如說是度假——“軟禁”。

當小別墅的大門自動打開,裝備着厚重威猛動力裝甲的元老院衛隊重裝隊員列隊走進來時,被褫奪了功勳與軍銜的赫爾薇爾•伊琳娜正披着睡袍半仰臥在泳池邊上的布椅上,聚精會神地閱讀着一本紙質紅皮古籍,《毛-澤-東選集》,封皮上有“雄軍專用”的字樣。那書是一九六零年代出版的專門發行給軍人閱讀的。

“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救國和戰爭獨裁官,姜子鉞閣下駕臨!”領頭的“刀斧手”高聲宣佈。

伊琳娜只好趕緊放下紅色古籍,站了起來。

戴着尉官帽的姜子鉞很快就來到曾經的女上將面前。

年過半百,卻仍青春靚麗的赫爾薇爾•伊琳娜理了一下睡袍,然後動作標準地向新任的年輕獨裁官行舉手禮,並高呼:“VENI VIDI VICI.”

“赫爾薇爾•伊琳娜,我,獨裁官姜子鉞,撤消之前對你的所有指控和裁判,重新授予你上將軍銜,恢復你所獲之全部功勳,任命你爲中央艦隊新一任總司令官,統領‘查理曼’、‘愷撒’兩大分艦隊。”

“閣下,這可是史上最不靠譜的任命。”伊琳娜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語氣輕佻地說道,“兩支艦隊應該都在暗地裡反對您的命令,您讓我這個上過軍事法庭的人怎麼奪取指揮權?”

“我相信你有的是辦法。”姜子鉞平靜地說,“現在我授權你去爲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奪回那兩支艦隊。一小時後,到‘格里芬’號巡洋艦報告,卡里奧斯將軍將全力配合你的行動。”

說完,他即轉身離開。

“閣下,我還有一事不明,您怎麼能確定我一定會忠於您?”伊琳娜故意追問。

“伊琳娜將軍,我姜子鉞個人不需要你的忠誠,但我確信你一定忠於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姜子鉞頭也不回,一邊迴應道,一邊大步離開。

“VENI VIDI VICI.”伊琳娜對着姜子鉞遠去的背影行禮高呼。

同樣的口號很快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當弗雷德裡克•馮•施維林驚訝地發現,二十四“刀斧手”護衛着獨裁官姜子鉞和現任帝國財務官徐冬青出現在他的菜園子裡時,急忙拋下手中的農具,行禮高呼口號。

“徐部長已經向我遞交辭呈。”姜子鉞親自向老會計宣佈任命,“我,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救國和戰爭獨裁官姜子鉞,任命你爲新的帝國財務官,徐冬青爲你的副手,統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財政工作,全力配合‘新拜占庭’行星的撤退救災工作和抵抗英仙聯邦軍隊的侵略。”

施維林推辭道:“閣下,卑職已經老弱不堪……”

“你既自稱卑職,表示你已就職。”

姜子鉞毫不客氣地打斷老者的託辭,根據獨裁官制度,獨裁官的任何任命和命令都是不可抗拒的。

“請於一小時後趕到‘光子玫瑰’號客輪,向獨裁官政務助理迪戈•加託報告。元老院與羅馬人民需要你。”姜子鉞說完立即轉身離去。

施維林趕緊行禮,然後與留下的徐冬青熱情地握手。

徐冬青擔憂地說:“施維林公,我們將面臨的是一攤不可能做好的爛賬。”

望着姜子鉞和衛隊逐漸遠去的身影,施維林卻顫抖着說:

“徐夫人,這個時候,獨裁官需要的不是我的能耐,而是我的名聲,可以讓人民羣衆增加信心的名聲。一位戰無不勝的軍事統帥,再加上一位曾經連年保持財政盈餘的老會計,就能讓無數人相信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必將取得勝利。”

親自請到了伊琳娜和施維林後,姜子鉞便與俗稱“二十四刀斧手”的衛隊回到了太空中,但他沒有回到他向公衆宣稱的總旗艦“毛-澤-東”號超級戰列艦上。

實際上,“統帥”級超級戰列艦“毛-澤-東”號還未開建,姜子鉞只是向所有不知情的人吹了個大牛皮。而真正的“毛-澤-東”艦隊也還只是保持着原來未滿編的規模,並且已經領受他的指示,正全速飛離“新拜占庭”,飛向宇宙深空。

所以,他仍舊回到了一直追隨的巡洋艦“齊格飛”號上。

無論是整個新羅馬帝國還是姜子鉞個人,都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壓力。歷史上的三位獨裁官,要麼只是救國獨裁官,要麼只是戰爭獨裁官,唯獨這一次是救國和戰爭獨裁官,意味着姜子鉞在將數十億人撤離“新拜占庭”的同時要與英仙聯邦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好在“出瑞金記”計劃提前秘密展開,取得了相當的成果,即使在經歷了執政官被刺殺的波折,整個“新拜占庭”行星的社會秩序仍然保持着平穩,向太空的人員和財產轉移行動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現在最大的隱患便是時間問題。

沒有多少人會懷疑姜子鉞戰場上的能力,但是“玄武門”行動成功後,他的一系列人事任命,卻令積極推動他成爲獨裁官的迪戈•加託感到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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