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作爲唯一沒有受牽連的兩人,韓之敬和許一寧處境確實也是舉步維艱,甚至還有媒體是不是這韓家老三夫妻倆派人做的。
醫院裡,韓文軒的病房裡,胡亞蘭幾乎咬碎牙齒。恨恨的來回踱步:“太過分了,這傅紹騫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不把許一寧也給舉報了,我可不相信許一寧沒做過這些事情!”
手機響了,是院長打來的電話,胡亞蘭臉色一僵,同時又有些灰敗,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不過最後還是面有難色的接起,院長聲音清淺:“胡醫生,麻煩你到會議室來一趟。”
醫院門口的記者已經將醫院也推上了風口浪尖,要求醫院給個說法,這樣的醫生是沒有醫德的,是不可能繼續留在醫院的。
院長也是沒辦法,頂着巨大的輿論壓力,是不可能不作爲的。
胡亞蘭握着電話,身體搖搖欲墜。
韓文軒自然也猜到了。揉了揉眉心:“先去看看吧。”
門口響起敲門聲,進來的正是韓之敬和許一寧夫婦。
許一寧一對上胡亞蘭的眼,就從她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恨意。同時讓她心神一懼:“大嫂。”
“別叫我!”胡亞蘭發狠,冷笑,“許一寧,你以爲你清白嗎?大不了大家一起魚死網破!”
許一寧蹙眉,韓之敬身形一擋。擋住了胡亞蘭的瞪視:“大嫂,你別這麼說,這件事情跟一寧無關。”
“無關嗎?”
胡亞蘭可不想這麼輕易放過她,可是這時候韓文軒卻開口了:“夠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老三夫妻好不容易得到保全,你難道還跟你女兒似的看不明白,你再鬧,把一寧拖下水,也無濟於事,韓家只會更加艱難,行了,你先去吧,看看情況再說。”
胡亞蘭恨恨的跺腳。用力擦着許一寧的肩膀而過逼的許一寧踉蹌了兩步。
韓文軒見狀,替她道歉。
韓之敬說不礙事,問他公司現在如何了。韓文軒搖頭,他人在醫院,那邊亂成一鍋粥,失去主心骨,自然不可能是好的。
因爲是紅色企業,各業務一直與政府有掛鉤和往來,所以出了這樣的醜聞,政府是要第一時間出來闢謠的,也就更加把公司推向了風雨飄搖的地步。
最難過的可能還當屬韓文清,樹大招風,這麼多年的政治生涯積累下來的傾軋與仇恨之中怎麼可能沒有一兩個宿敵呢,以前是看在韓家的面子上敢怒不敢言,如今韓家落難,他們還不飛快的出來,才狠幾腳,落井下石。
聽說上頭還專門成立了調查小組,調查韓文清此次事件的真僞。
韓之敬其實內心也覺得很愧疚,左右爲難,韓文軒一激動,忍不住又咳嗽起來,許一寧急忙上前倒了杯水給他:“大哥,喝點水吧。”
韓文軒喝了幾口水,對韓之敬道:“你給傅紹騫打過電話了嗎?他怎麼說。”
雖然爲難,但韓之敬還是把傅紹騫的原話告訴了他,並且補充:“大哥,這件事情是夏朵太過分了,我不是偏幫晚晚,但事已至此,這麼鬧還有什麼意思,現在大家都是騎虎難下,傅家也不好過,紹騫這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如果要平息此事,我恐怕很難。”
韓文軒又是一陣激動的猛咳,差點把肺都咳出來:“你把手機給我,我自己給他打電話。”
韓之敬有些爲難,想了想,還是同意了,畢竟韓家他同樣關心。
秦華生被人找到的時候,正睡得香。
跟韓夏朵不可開交的吵完後,他又繼續睡,但是在睡夢中,就被人揪了起來。
衣服都沒有穿,就被五花大綁的帶走了,嘴巴里塞了臭襪子,他一句話都喊不出來。
傅紹騫聽着虎哥傳來的消息,表情始終是輕輕淡淡的:“那就好,麻煩你了,虎哥,錢我給你轉到賬上,以後,我不想看到這個人還會出現。”
虎哥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虎哥出馬,一定馬到成功。”
“好,再見。”
有新電話進來,看着是韓之敬的,他接起,是韓文軒,他也沒有什麼意外。
“傅總。”韓文軒的聲音是冷硬而客氣的。
傅紹騫淡淡勾了勾脣:“韓總,有事?”
“開個條件吧,”韓文軒習慣了名利場上的商業談判,哪怕如今形勢比人低,卻還是固執的不肯低頭。
傅紹騫淺笑:“韓總真會開玩笑。”
“沒跟你開玩笑,開條件吧,怎麼樣纔跟放過韓家。”
傅紹騫的表情依舊雲淡風輕:“晚了,韓總,你教女無方,管不好人,我也沒辦法,現在還談什麼條件,你是看我傅紹騫好欺負嗎?這件事情,算是大家扯平,各自收拾吧。”
“傅紹騫,你不要欺人太甚!”韓文軒目眥欲裂。討撲麗血。
傅紹騫也不想這樣得寸進尺,但是韓夏朵這件事情已經徹徹底底觸及他的底線,既然如此,他不介意把事情做的乾脆一些:“誰欺人太甚韓總心裡有數,沒什麼條件好談,大家各自想辦法吧。”
電話被切斷,韓文軒忍不住又嘔出一口血來。
傅紹騫這是要他把韓夏朵交出去啊,可是那畢竟是他的女兒……
韓文清向來很會做人,跟上級領導的關係也不錯。只是這一次卻是來勢洶洶,上頭竟然連夜成立了專案調查小組,對她進行會談審訊,同時還停掉了她身上的一切職務,留職察看,接受調查。
她打了很多電話,沒有人願意透露什麼,只有一位跟韓文清關係親厚的老領導實在不忍心她這樣來回奔波,悄悄提點了她一句,去找一位姓季的高官吧。
季。整個在位的京城體系裡面,姓季的官員或許不少,但高官,卻只有一位。
她一開始還奇怪傅紹騫到底有什麼大的能耐竟然能撼動他們韓家已經維繫了幾十年的龐大根基,現在終於看出點門道來,是有人在背後給他推波助瀾。
找到了問題的源頭纔能有的放矢。
韓文清從來都是一個目的性很明確的女人。
她謝過了老領導,也沒有去拜訪季姓高官,直接找人訂了去a城的機票。
雖然記者層層圍追堵截,但韓文清還是想辦法,殺出包圍圈,進了機場安檢。
兩小時後登上了飛往a城的航班。
傅紹騫處理了秦華生,又把所有散落的參與人員一併揪了出來,就開始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着手處理。
等到傍晚的時候,終於有了初步的進展。
一些記者開始散去。
陸立風忍不住站起來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胳膊,歡喜道:“還不錯,等明天早上,差不多就能平息了。”
謝明堂的手指篤篤在辦公桌上敲了敲,點頭附和了陸立風的看法。
至於傅紹騫,則給季紹庭去了個電話,千言萬語,只有兩個字:“謝了。”
季紹庭嘿嘿笑:“都是兄弟,客氣什麼,不過我聽說韓文清過去找你了,你打算怎麼辦。”
“到時候再說。”傅紹騫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也並不是想把韓家真的趕盡殺絕,“你讓你老頭悠着點兒。”
“懂咧,忙去了,掛了。”
陸立風又伸了個懶腰:“差不多了,是不是該回去吃飯了。”
家裡還有兩個大肚子等着他們回去呢。
謝明堂站起來,轉手拿了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我還約了客戶談點事情,先走。”
沒有人攔他,陸立風則和傅紹騫一起勾肩搭背的朝停車場走去:“對了,紹騫,傅成光有消息沒。”
“還沒。”
傅成光這次竟然藏得這麼深,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着實有些出乎傅紹騫的意料,他也在考慮,是不是搜索的方向錯了。
“這個真的要抓緊時間,要不然總是個危險。”
“我知道。”
“好了好了,不談這個了,還是回去看我老婆去吧。”
兩人朝車子走去,傅紹騫卻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回頭,偌大的停車場內空空如也。
“怎麼了?”陸立風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沒事,走吧。”傅紹騫淡淡勾脣。
傍晚,校園。
秋意高深的滲入空氣,傅梓遙裹緊了披肩走在落葉上,地上厚厚的一層金黃色被風吹得翻滾着,頭頂是藍得通透的天,她走着走着覺得自己要掉入這顏色燦爛的季節裡。
這個秋天,和別的秋天沒什麼不同,似乎,又真的是不同的。
她已經在這個校園裡呆了兩天,任憑外頭風起雲涌,這裡卻像是另一片天地,安然自得,把人保護在象牙塔之下,忘了世間紛紛擾擾。
這兩天傅梓遙都沒有見過陸雲深,倒是路過校園公告欄的時候,在裡面看到了一篇關於陸雲深的報告,優秀骨幹教師,剛剛評上的最年輕的教授,上面還有一張關於陸雲深的藍底一寸照。
菲薄的脣,高挺的鼻,深邃的眉眼,證件照片上的男人,也給人溫潤如水的感覺。
這樣的男人,就如同朗月清風的美好,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在公告欄前站了好一會兒,其實是很搶眼的。
公告欄前面就是理學院長長的階梯,陸雲深上完最後一堂課,拾級而下時,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穿着黑色風衣的背影修長高挑的年輕女人。
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一雙細長勻稱的小腿出現在風衣下面,踩着高跟鞋,與校園有些格格不入的悲涼。
是的,他詫異傅梓遙身上竟然有如此深濃的悲涼。
秋風起,落葉飄。
她光是站在那裡,就給人遺世獨立的孤獨之感。
感覺一隻手拂過自己的肩頭,傅梓遙從震驚中回神,轉身,看到陸雲深手上拿着一片枯黃的落葉。
是從她肩頭上拿下的,她後退了兩步,道了謝。
陸雲深擡頭,自然也看到了掛在公告欄裡面的關於他的最新報道,他是昨天剛剛通過的教授評級,今天才掛出來的,倒是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消息。
她從口袋裡摸出公寓鑰匙遞還給他:“這兩天多謝你了,鑰匙還給你,我要回去了。”
陸雲深也有關注,傅氏的事情已經逐漸被壓下了,明天應該就能平息,所以他點點頭,把鑰匙接了過來。
指尖相觸的那一瞬間,他感到十分的涼意,而她則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溫暖,不過她並沒有貪戀,飛快的收回手,往前走去。
“等一下。”沒想到陸雲深竟然開口叫住了她。
“還有事?”她的神色是淡漠的,甚至是孤獨的。
陸雲深微微動容,這彷彿讓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也曾經一路承載着母親的希望,在孤獨與絕望中走來:“有點晚了,我請你吃晚飯吧,吃完了再走,算是,幫我慶祝下。”他用嘴努了努面前的大紅喜報。
傅梓遙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
深秋之中,他穿着一件韓版的修身西裝,內搭着一件菸灰色的薄羊絨衫,整個人清雋動人。
他問她吃不吃辣,傅梓遙點頭。
於是他就帶她去了校門口的一個酸菜魚館子。
館子內人不少,老闆娘見是陸雲深來了,笑呵呵的迎出來:“陸老師來了啊,來來來,裡面請,裡面請。”
空氣中漂浮着酸辣的味道,聞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陸雲深讓她點菜,傅梓遙勾了勾脣:“你點吧,我請你。”
他看了她一眼,點了一個大盆的酸菜魚,又點了幾個配菜,最後不忘交代來兩碗白米飯。
“好咧,你們等着,很快。”老闆娘高興的出去了,陸雲深拿起桌上的茶壺幫她斟了一杯茶,她又道謝。
陸雲深還發現,其實傅梓遙話不多,但對一切,很安之若素,不彷徨,不膽怯,哪怕是對着他,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跟她平時出入的高級酒店截然不同,她也很坦然,茶水只是一般般,她抿了一口,也自然的嚥了下去,然後安靜的坐在那裡。
察覺到他的目光,傅梓遙淡淡擡起了眼眸,看穿了他眼底的打量後,無聲的勾了勾脣:“你在看什麼,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人挺討人厭的。”
“沒有。”陸雲深不知道她怎會生出這樣的想法,想解釋,傅梓遙卻截斷了他的話,“我明白,不用解釋,反正我也不指望別人能喜歡我。”
過去一切的一切,早已深深在她的心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女孩兒,她是私生女,是別人眼中的拖油瓶,她這樣的小孩走到哪裡都是不被認可的,大人譏笑她,同學欺負她,她其實什麼都沒有,沒有父母沒有家人,就只是這樣卑微的活着。
她用僞裝包裹自己,她用尖銳武裝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刺蝟。
傅紹騫對她好,所以她自私的希望他能永遠對她好,所以試圖把唐末晚從傅紹騫身邊趕走,希望多留住一點屬於自己的溫暖,後來才發現,根本沒有什麼永遠,她永遠只是個被人拋棄的女孩。
其實她也不喜歡韓夏朵,只是用這樣的藉口來刺激唐末晚罷了,所以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挺壞的,壞女人是不會得到幸福的,比如她的媽媽,所以她也可能擁有幸福。
指尖頓生一片冰涼。
即使握着熱燙的茶杯,也溫暖不到她的心底。
她一直活在淡漠疏離的人羣之外。
尤其是現在傅成光出了這樣的事情,她覺得她跟傅子慕真不愧是傅成光親生的,血液裡流着的骯髒與醜陋都是與生俱來,誰也不配得到好下場吧。
氣氛陡然沉默。
幸好老闆娘飛速的端了一大盆酸菜魚上來,熱氣騰騰又冒着酸辣的大盆子擺在兩人中間。
被燙的薄透的魚肉看起來那麼誘人,傅梓遙點頭:“吃吧。”
她的吃相也很安靜,她好像刻意隱藏自己,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過分暴露自己,讓陸雲深深感意外。
這跟他聽到的有關她的一切似乎是悖論的。
同時,他也不是一個擅長話語調動氣氛的男人,所以這頓飯彼此吃的都很安靜。
七分飽的時候,傅梓遙就放下了筷子,然後端起了茶杯,望着陸雲深,陸雲深也望着她,聽她說:“陸教授,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恭喜你榮升,同時也謝謝你這兩天的收留,先乾爲敬。”
她乾脆而利落的將杯子倒扣在桌子上,又叫來老闆娘,結賬。
陸雲深說他來,傅梓遙笑了笑:“別跟我搶了。”
他最後沒動。
老闆娘拿了錢去找錢,傅梓遙把關了兩天的手機開機,她把手機放在桌面上,鋪天蓋地的短信和電話進來,久久不歇。
她便一直盯着,任由它響,老闆娘拿着領錢回來了,手機似乎也安靜了,她鬆了一口氣,簡利的站起來:“我走了,再見。”
“我送你吧。”他表現的自己都有些詫異。
“不用了。”她卻始終表現的沒有任何的遲疑,“我還要回公司,打車走方便。”
包間的窗戶就正對着馬路,他看到傅梓遙走到對面,一邊打電話,一邊伸手攔車。
她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很深,她用堅硬的外殼僞裝了她自己,外人根本窺伺不到。
他,有點心疼。
傅氏頂層辦公室內,燈火輝煌。
傅子慕坐在寬大的老闆椅內,卻是一臉陰翳,剛剛結束的股東大會上,各股東聯合要求罷免他的職務,請傅紹騫回來主持大局。
外頭傳來叩門聲。
他還沒開口,門已經被推開,他蹙眉,看着一身黑色風衣的傅梓遙朝她走來。
這幾天滿城風雨,他也沒有去管過她。如今再出現,他倒還算欣慰:“還知道挑時間避風頭,不錯。”
他沒有揶揄和調侃或者譏誚,是真的認爲很不錯。
傅梓遙發現自己竟然也懂,點頭:“我聽說剛開股東大會了,那你想好怎麼辦了嗎?警察那邊怎麼說。”
“沒怎麼說,應該也傳喚你了吧。”
“是。”傅梓遙點頭,剛開機電話就來了,“找我明天去做筆錄。”
“哦。”
傅梓遙擰眉,在如此風雨飄搖的時刻,她也詫異自己竟然反倒能如此平安的站在傅子慕面前,與他共同商討對策:“我覺得,還是暫時請小叔回來主持大局吧。”
“他剛纔來過電話了,不會來的,讓我們自己看着辦。”
“……”
傅子慕突然朝她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我倒有個好主意,你要不要聽。”
“什麼?”
“把你賣了吧。”
她蹙眉。
傅子慕長腿一擡,交疊在了深棕色的大班桌上,整個人又陷入了鬆軟的老闆椅內:“現在還能賣個好價錢,再過段時間說不定就更不值錢了。”
傅梓遙拿起桌上的一堆文件朝他丟去:“滾!”
“要賣你自己賣吧。”傅梓遙滿臉怒容。
傅子慕淡然:“那你到時候可別後悔。”
“懶得理你。”傅梓遙氣哼哼的往外走去,傅子慕深陷在椅子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