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停地吹，越來越兇，越來越猛，席捲着武夷山大地。
一片山嶺中，荒草遍地，萎靡不振，就連那幾棵稀鬆的白楊，也在風中，瑟瑟發抖。
山腳下，一條公路上，兩輛車，一黑一紅，一前一後，緩緩往西而行。
後者一人，前者二人。
“怎麼回事？”陳曦忽然開口，打破沉默。
“什麼怎麼回事？”吳志遠一愣。
“還裝！”陳曦轉過頭來，盯着志遠，“你和楓叔，剛剛說什麼了？別瞞着我，說！”
“沒什麼！”吳志遠隨口道。
“沒什麼？難道他真想讓你給他找媳婦不成？”陳曦冷聲問道，“遠哥，我看得出，楓叔有反常……他平日是最不喜歡聽歌的了！”
“他就那樣，一天神經兮兮的！”吳志遠說道。
“哼！”冷哼一聲，陳曦把頭扭到一邊。
“真沒什麼！”吳志遠說道，“只是要分開了，他叮囑我照顧好你，小心歡兒和秦誠誠！”
“就這樣？”陳曦轉頭，目光炯炯，“沒別的了？”
“沒有！”吳志遠再次搖頭。
“不想說，隨你！”
陳曦話落，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這時，陳曦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誰呢？”嘀咕一聲，陳曦打開手機，是一條短信。
“遠哥！”陳曦驚喜。
“咋了？”吳志遠側頭。
“嫂子來短信了！”陳曦說道，“她說，在內蒙古，赤峰以北一百五十公里，那裡，可以安置我們！”
“這……”吳志遠苦笑。
這幾天，他由於擔心朱小雅的安危，所以聯繫她，讓她注意安全。
他本不打算告訴她其他事情，因爲怕她受到牽連。
無奈，朱小雅一直追問，他不得不娓娓道來，說出自身的處境，他，在逃亡。
沒想到，朱小雅連他們的落腳之處也安置好了。
那裡，正是內蒙古高原。
“嫂子說，那裡，有一個牧羊人，養了上百隻羊，遠離城市，那裡只有他一家，平時，有人需要羊，都是商家上門購買，這段時間，這個牧羊人，不想做了，想轉手，嫂子已經幫我們買過來了，那裡，最合適我們生活！”陳曦說道。
“這樣只怕查下來，嫂子受到牽連……”吳志遠皺眉。
“嫂子短信說了，不用擔心她，她是託人辦的，沒人知道是她，她還說了，什麼都安置好了，我們去了即可！”
“以前大哥還在的時候，經常提起，要帶我去蒙古大草原上旅遊……大哥大嫂，就是在那裡認識的，沒想到……”吳志遠用力甩甩頭，“嫂子定是一個人去了，她必然是想念大哥了，去他們走過的地方走走！”
“那怎麼回嫂子？”陳曦問道。
“你看着辦！”吳志遠說道。
“好！”陳曦點頭，隨後回了一條短信，“尚好，勿憂，保重！”
收起手機，陳曦淺笑。
當她擡起頭來，此時，才發現，前方，一片平坦。
他們，已經走出武夷山山脈了。
“嗯？”卻在這時，吳志遠眼睛急劇收縮起來。
他，放慢了車速。
前方，五六公里處，有人影綽綽，且，來往車輛，已然排成了幾條長龍。
“小曦，看看怎麼回事！”吳志遠輕聲說道。
陳曦拿起望遠鏡，下一刻，臉色突變。
“公安局的人！”陳曦沉聲說道，“前面，是個十字路口，被警方設置路障了，來往車輛，都被嚴查，還有特警武裝，把守四個路口……”
“是麼？”吳志遠心裡一寒。
儘管，林楓之前說過，但他心裡還是不由得震撼。
且，這只是一處，林楓說過其他道路，也被封死。
“遠哥，怎麼辦……”陳曦顫聲問道。
前方，最起碼有幾十個警察，此路，不通！
“我們，要不要調頭？”
“過了那個路口，我們就進江西了……”吳志遠深吸一口氣，忽然，從兜裡，掏出一把手槍，直接拉上膛，別在腰間。
“遠哥，你……”陳曦驚呼，睜大了眼睛。
“放心！”
轉過頭來，他輕撫着她的臉，咧嘴一笑，“我不會輕易殺人，更何況是警察……以防萬一而已，槍的本身，就是威懾力，不一定得開，再說，那麼多人，我一把槍，能做什麼？”
“剛剛楓叔支開我，就是爲了這事麼？”陳曦深吸一口氣，“就算這樣，我們也過不去！”
“這樣呢？”吳志遠將口罩戴上，把自己的臉，大半包裹得嚴嚴實實，“到時候，你說話，看能混過去不……”
“只怕不能！”陳曦搖頭。
“見機行事！”吳志遠說道，“現在調頭，他們如果發現反常，必然追來，沉住氣，只要過了這一關，進入江西，天高任鳥飛……”
陳曦默然。
不經意間，通過後視鏡，掃了後面緊隨其後那輛張揚的紅色現代車一眼，陳曦目光一閃，隨後，臉色再次一變。
她看到什麼？看到有煙霧不斷從那輛車裡飄出來，甚至，還聽到林楓大聲唱歌的聲音。
她想到一種可能！
林楓，是故意如此！
難怪，他會選擇如此醒目的車輛！
“遠哥……”陳曦輕聲說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楓叔？”
“你知道了！”吳志遠無奈道，“他提出來的計劃，我不依，但我說不過他，再說，除了這個辦法，我們走不出去了！”
“楓叔……”陳曦感動，眼淚奪眶而出。
“我開陽，這一輩子，從來沒欠過什麼人……”
吳志遠說道，“來到婺城，該欠的，不該欠，都欠了，藍衣，多多，夢然，林楓……這輩子，無以爲報，這等情義，只能銘記於心！”
“遠哥……”陳曦擦去淚水。
她懂他的意思。
他提到，他是開陽……那是他的小名。
遠哥這樣說，無疑，是把這些人，當做親人了。
遠哥雖說無以爲報，但，他會記着，某天，親人有事，他會第一時間站出來。
“快到了！”吳志遠低喃一聲，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吳志遠掌着方向盤，不急不緩，往前行駛。
他們的車，離前方十字路口，越來越近……
五里，三裡，一里……
前方路口，遙遙在望，只有兩百米了。
嘈雜聲，不斷從窗外傳來。
然而，此時此刻，吳志遠的心，卻沉寂如水。
他需要冷靜。
車裡，安靜無比，兩人再沒有說話，直盯着前方，緩緩通過的車輛。
吳志遠放車慢行，跟着車隊長龍，緩緩往關卡處而去。
“遠哥……”陳曦輕呼。
她，不由自主，抓緊了他的手。
她，已經看到有警察走過來了！
她能聽得到，那警察沉重的腳步聲，仿若，踏在她的心上，壓鬱而窒息，她，不能呼吸。
“別怕，有我！”吳志遠柔聲說道。
“呼！”陳曦輕呼一口氣，強自讓平復下來。
“同志，請停車，接受檢查！”兩個警察來到車窗旁，敬禮，“請出示駕駛證，行車證，身份證！”
沉默片刻，吳志遠放下車窗，“警察同志，這是怎麼回事？”
“別廢話，把口罩摘下來，出示證件，走出來，我們要查車！”另一個警察漠然說道。
“警察大哥……”陳曦湊過身來，“我男朋友患流感了，怕傳染，所以……”
“摘下來，然後，出示駕駛證，行車證，身份證，通通走出來，接受檢查！”警察喝道。
“既然你們不怕傳染，也罷！”志遠轉頭，看了陳曦一眼，“小憂，把證件給他們，人家也是執行公務，我這就把口罩摘下來！”
吳志遠說着，他的手，緩緩擡起來……
“悲傷的人們滿街遊走，打聽幸福的下落，愛情，都是傳說，難開花，難結果……”正在這時，後面，那輛紅色的現代車裡，傳來音樂聲，聲音特別大，一時間，壓住了所有的聲音。
“關掉音響！”有警員大喝，撲了上去。
“哈哈！”一聲狂笑傳來，車裡面，那個男子，竟然打開窗，擡起一瓶白酒，仰頭暢飲。
他，頓時成爲了所有人的焦點。
包括吳志遠車旁的兩個警察，也紛紛側目。
“哪來的酒瘋子！”有特警武裝，抱着槍，紛紛撲去。
“老婆啊，我想你！別離開我啊！”他癲狂起來，忽然，一陣轟鳴響起，那輛紅色的現代車，忽然動了，氣勢洶洶，對着那幾個特警撞去。
“放肆！”志遠車旁的兩個刑警，也拔出槍來。
“警察大哥，我害怕……”
這時，陳曦喊道，“那個人，有槍！”
“走，離開這裡！”警察大喝，擺擺手，招呼志遠快走。
吳志遠一言不發，將車發動，深深地，看了那輛紅色的車裡、那個舉着槍、對着自己太陽穴的男子一眼，他，要記住這個人，記住這個人的名字，林楓！
一踩油門，吳志遠架着車，緩緩駛離關卡，此時，陳曦的眼睛裡，已然滿是淚花。
“嘭！”一聲悶響傳來，那輛紅色而張揚的現代車，撞到一輛警車上。
與此同時，吳志遠的車，不由得一頓。
片刻，他繼續架着車，不急不緩，往前行駛。
通過後視鏡，他們看到，那輛冒煙的車裡，那個挺拔的男子，舉着槍，踉踉蹌蹌，從中走出來。
他們看到，那個男子，滿頭是血，在大聲嘶吼。
他們看到，那個男子，被幾個特警，按在地上。
他們看到，那個男子，他的目光，在看着他們的方向，看着他們的車，漸行漸遠。
“楓叔，保重！”
陳曦痛哭，她，抱緊了他。
他們的真正的逃亡之路，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