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我都在陪着玻璃,說了很多開導他的話,當然是說給趙老太太的聽的。說到後來,不知道怎麼搞得,就想起了我和玻璃之間很多往事,一起逃課,一起通宵,一起調戲美眉,每每想到這些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你他孃的,在市裡當老闆多好,不愁吃不愁穿,閒暇時還能泡妞,你說你吃飽撐的跟我跑這一趟。”
“也都怪我太自私了,要是當初我自己坐大巴回來也好,幹嘛非要騙你送我回來。”
“玻璃,你這個畜生,你拍我豔照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呢,你丫給我裝癡呆,我抽你信不。”
“玻璃,我求你了,你可得醒過來,不然我怎麼向你爸媽交代,你不能陷我於不義啊!”
說到最後,我自己都語無倫次了,忍不住抽泣起來。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我心裡清楚這個晚上是不會平靜的,我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之所以這麼說,那是因爲我拿曹老五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不會那些方外左術,沒有驅鬼神器,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捱打的份,搞不好連命都搭進去了。唯一可做的是吃完飯早點休息,抓緊睡着,希望那個夢是真的,我就是那個判書。只有這樣,我纔能有與他鬥爭的籌碼。
晚上我吃的很少,沒心情吃,倒是玻璃依然沒心沒肺地吃的很多,似乎要把這一生要吃的飯一次性吃完。老媽看出了我內心的不安,一直在說如果自己還是以前那種情況,就能輕而易舉的治服曹老五,根本不出現任何問題。
我知道老媽是在擔心我,她是自責自己現在無能爲力。但是我卻希望老媽不要回到從前,因爲那段時間裡,她雖然有着常人無法揣度的力量,但是她卻一直活的渾渾噩噩,神智極度的不清楚,背地裡也受旁人冷嘲熱諷。她通過努力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人生活,怎麼可以再回去,如果是這樣,我寧可自己來承受這場劫難。
吃完飯,我衝了澡就去睡了,本來爸媽堅持要和我一起替玻璃守夜,但是我堅決地拒絕了。我不希望他們也牽扯進來,這也不是他們的戰爭。
玻璃睡在牀裡面,靠近窗戶位置,頭上方擺着那尊金佛,那金佛我又重新粘了一下,那時我才知道金佛僅僅是外面鍍了一層金,裡面是泥土燒製的,難怪一摔就壞了。而我睡在外圍,這樣可以防止他夜間不老實滾下牀來。
上半夜一直很安靜,我卻始終睡不着覺,一直在想這兩天發生的事。屋內風扇發出的呼呼聲,在平時這聲音聽起來並不大,但是這一夜卻感覺格外的吵人,令人心煩意亂。學校內的一棵大的白楊樹上有兩隻貓頭鷹從十點就一直在叫喚,準確地說並不是叫,而是笑,非常詭異,讓人聽了就起一層雞皮疙瘩。貓頭鷹笑,並不是一個好兆頭,我們那裡說只要貓頭鷹在哪裡笑,那裡就一定會有人去世,這種說法雖然在科學上並不具邏輯性,但是從小到大,我見過很多貓頭鷹一笑就死人的情況。
這東西不是說你不信它,它就是錯的。
我翻來覆去,剛剛要睡着,就聽見玻璃嘴裡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和誰說話,說得很多,但是我一句也聽不清。我心想,玻璃你要能安靜會,我也好入夢,也許就能把這事給解決了,你老是這麼搞,我們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我心裡正想着,突然黑暗中發出一聲嘆息。
“唉——”
我心裡咯噔一跳,大腦一下完全蒙了,身上瞬間起了一層冷汗。鬼嘆息,這是鬼嘆息,據說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問什麼,只要一接話,就會一直被纏着。
這個“唉”字音拉的很長,像是有一口氣憋在心裡很久了,通過很大的努力,現在終於吐了出來。不過嘆息聲過後就又沒了聲音,整個房間又變得靜悄悄的,除了風扇聲。好像這嘆息聲根本就沒出現過。
我回頭看了看玻璃,他睡得正香,還一直咋磨着嘴,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常。難道是因爲自己過度緊張,產生了幻覺?
於是我又背過身睡去了,過了好一會,突然背後又傳來一句話,“我想回家!”
這一句我可是聽得真真的,是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趙老太太附在玻璃身上,不用問這句話就是她說的,而且剛纔那聲嘆息,也一定是她發出的。
古人總結鬼作怪,無非就是迷,騙,嚇三種手段。而迷在我身上的可能性很小,因爲我命裡火旺,想到這裡,我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把燈拉亮。不管你是哪路的,我先看看你長得啥樣?
我本來以爲會出現什麼恐怖的畫面,比如各種缺失的人體或者怪物,這是嚇,或者是各種美色或者美食,這是騙。但是燈一亮後,這些都沒有出現,但是玻璃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雙腿彎曲,雙手抱住膝蓋,頭埋在懷裡。
“你說什麼?”我大聲問道,也顧不了什麼鬼嘆息了。
這時玻璃動了動,把頭擡起來,看了看我。要說玻璃看我實在有些勉強,因爲這個時候的玻璃雙眼幾乎全是黑色的瞳孔,而在眼球的表層,覆蓋着一層霧濛濛的東西,顯得整個眼睛非常渾濁,就像白內障患者的眼睛。所以可以推測玻璃現在其實是看不清什麼的。
“唉——我想回家!”玻璃又說道,不,是趙老太太。
“好,我送你回家,你先離開玻璃!”
“走不了了!”趙老太太接着我的話說道。
走不了了?什麼意思?是說她現在想走但是遇到了阻力,所以走不掉,那這個阻力來自哪裡呢?我暗想這種阻力不外乎兩種,一是自身,二是外界。自身的原因我是不可能知道的,而外界的原因我想可能是曹老五作的怪,或者山南那塊地特殊風水導致的。
於是我忙問道,“爲什麼走不了了?”
誰知玻璃往後一仰,撲通一聲又躺在牀上又睡着了,我喊了幾句,也沒叫醒他。
爲了防止玻璃再出什麼岔子,所以燈我就留着沒關。我躺下準備睡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迷迷糊糊聽見學校方向傳來一陣陣哀嚎,好像是一隻狼對着月亮嚎叫一樣,音聲拉得很長,也很尖銳。
我心裡咯噔一跳,這是曹老五的嚎叫,以前他沒死的時候就是這樣叫的。這時貓頭鷹停止笑聲,估計是飛走了,緊接着隔壁的狗也跟着叫了起來。但不是平常那種叫,也是扯着嗓子叫喚,並且時不時發出“唧——唧——”的聲音,狗發出這種聲音說明它現在非常焦急。這些聲音持續了有五分鐘就都停止了,一切又變得平靜了。
我心裡暗自慶幸,安靜了就好。沒想到這時另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茲——,茲——,茲——”,像是指甲劃在玻璃上。
來了,我心想,曹老五到底還是來了。這聲音一定是他用手劃窗上玻璃發出的,曹老五生前的指甲很長,這個我還有印象。
我慢慢轉過頭去看窗戶上的玻璃!
原來是窗外的一棵小樹經風一吹,樹枝打在了玻璃上,因爲我住在樓上,擔心夜裡出事,所以睡覺前把窗戶全給關上了。而樓上窗戶的高度和那棵樹的高度相差不大,所以樹枝葉正好能打到上面了。看來外面起風了,顯得這個夜晚更不太平,這讓我心裡變得更加忐忑不安起來。
雖然是虛驚一場,不過我心裡清楚事情就要來了,所以現在半點睡意都沒有。我坐在牀上,低頭想曹老五究竟會以什麼面貌出現在我的視線裡。突然我心裡一緊,不對,我的窗戶外面有樹嗎。
我擡頭仔細一看,窗戶玻璃外面原來並不是樹枝,只是樹的影子。
樹的影子?樹的影子怎麼會倒映在我的窗戶上?現在是夜裡子時,周圍也沒有光線,再說了我的房間裡的電燈是開着的,那產生影子的光線從哪裡發出的?
我慢慢靠近窗戶,樹的影子確實是映在玻璃上的,從窗戶的下邊緣看,那影子好像沿着牆一直往下延伸。我把頭靠在窗戶的左邊,透過玻璃往下看,朦朦朧朧好像看見有兩個人在地面上,一高一矮,左手裡分別拿着一根蠟燭,順着樹的影子一點一點往上爬,慢慢向窗戶靠來。眨眼兩個人都到了中間位置,這時候前面那個人拿着蠟燭,擡頭向上看來,與我正好來了個對臉。那人好像看見了我,衝我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往上爬。
我一下僵住了,全身從上到下好像被澆了一桶水。那個人正是那個小男孩,趙老太太的小孫子,我曾經在來富叔的院子裡看見過。不用說後面那個一定就是曹老五了,原來他們藉着影子,想爬進我的屋裡來。鬼可以順着影子爬,這個我是聽說過,但是那個影子從哪裡來的。
不過這個問題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怎麼辦?我忙後退兩步,一時方寸大亂,腦袋裡一片空白。
不過時間已經容不得我再想象下去了,因爲窗戶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手,這說明那個小男孩已經上來了,並且頭也逐漸呈現出來,不一會身子完全出現在窗戶上,正在努力的往屋子裡面爬,不過他身子進來一部分就消失一部分,只到整個身子全部消失了。
怎麼不見了?壞了,有形的東西,我多少還能應付一下,然而他突然消失了,看不見抓不着,這可怎麼辦,我心裡頓時沒有了底。慌亂之間發現,我的眼前出現一條麻繩,這麻繩和當初扣在桂花嬸脖子上的一樣,我忙後退一步,想避過那條繩子。不過這時繩子一閃就消失了,突然又出現了在我面前,好像我的脖子和那條繩之間有股吸引力,不論我躲在什麼地方,它都能瞬間找到我的位置。這時曹老五也爬了進來,依然是滿臉鬍子,身上穿的很亂,手裡面還提着那杆紅纓槍,一邊衝着我笑,一邊向我走來。
我突然想起了趙老太太,於是我忙喊道,“趙英蓮,我能送你回家,因爲我是判書。不過我要是死了,你永遠都回不了家。”
我的話剛落音,只見玻璃動了動,一個人影從身體內飄了出來,站在地上,拿柺杖對着一處敲着,敲着敲着那小男孩就現出身來。小男孩現出來後就被老太太給牽走了,小男孩一邊跳,一邊衝我樂,走到牆跟前一下就鑽到了牆裡面。
現在只剩下曹老五了,曹老五似乎很生氣,拿着槍就來刺我,不過以我的身手,每次很輕易就躲了過來。最後,曹老五發怒了,齜牙咧嘴的喊叫,隨着他的叫聲,整個房子好像都在晃動。我忙扶着牀邊的書桌穩住了身子,卻感覺手裡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