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活見鬼了!
“嫂子,那札記我既然送給了你,那就是你的,你要怎麼用都可以。”
蕭瑀的這句話說得真誠。
柳橋相信他的真誠,心裡卻不好受。
之前易之雲問了他札記的事情,蕭瑀說,她母親提過他外祖家是做酒坊生意的,這本札記是他外祖留下的,多年來一直被她娘收着,他知道有這本札記的存在,但是因爲他娘一直沒有提過,便不知其中的價值,後來蕭嶸派人來接他,他來不及跟柳橋等人告別,又想報答他們,就將這本她娘一直珍藏,也是她娘遺物的札記轉送給他們,至於那五百兩,是蕭嶸派來的人給的。
札記纔是他想給他們的報答,雖然他不知道其價值,但是作爲外祖母親的雙重遺物,在他心裡的價值是很重的。
“阿瑀,東西是你外祖跟孃的遺物,我們……”
“我拿着也沒用!”蕭瑀打斷了柳橋的話,“而且娘一直沒跟我說這札記的事情,恐怕也不希望我用,與其我拿着,不如送給你們,我相信娘和外公的在天之靈也會同意的。”
柳橋沉吟會兒,“阿瑀,你可想過你娘爲何不用這本札記?”
蕭瑀一愣。
“我想她應該是不想讓你父親找到。”柳橋繼續道,“既然你外祖家是做酒坊生意的,你娘也一定會這方面的活計,你父親也一定尋着這條線索找過。”
蕭瑀身子微微一顫。
“阿瑀。”柳橋繼續道,“你外祖家是被人整垮的,你娘一定想振興你外祖家的,可她卻放棄了,爲了你父親放棄了,阿瑀,你娘一定很愛很愛你父親,所以纔會這樣犧牲。”
“嫂子……”蕭瑀雙手握拳,“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的!”
“你娘臨終之前帶你去和你爹相認,不是爲了讓你們父子成仇的。”柳橋繼續勸道,“或許我說這些有些針扎不到肉不痛,但是我希望你往後不管做什麼都能想想你娘。”
蕭瑀看着她,半晌之後才道:“嗯。”
柳橋不知道自己的勸說究竟起了什麼作用,但是她希望眼前的這個孩子因爲心中憤恨而走上歪路,他的人生還有很長,而且,憑着蕭嶸對他的愧疚,便是蕭夫人和蕭瑄不容,只要他堅持,他也一定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他的人生可以很好,只要他做出正確的選擇,“札記怎麼用我還沒想好,不過如果我有了打算,我會去州府跟你說說的。”
蕭瑀眼裡閃爍了光彩,“來找我?”
“當然。”柳橋笑道,“這可是你娘和你外祖的遺物,我自己可不敢隨便動。”
蕭瑀看向易之雲,“易大哥呢?”
“你是我朋友,我不會忘了的。”易之雲道。
蕭瑀抿了抿脣,“謝謝易大哥,嫂子!”他原以爲這次分開之後便不會再有想見的之日,他以爲他們就算爲了自身的安全也不會再跟他往來,“謝謝……”
易之雲嘆了口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多想,記住我的話,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不要讓怨恨矇蔽了心智!”
蕭瑀點頭,卻並未應答。
易之雲眼裡閃過了失望,不過還是道:“時候不早了,你快上車吧,否則夜裡就要在野地過了。”他們沒坐車,步行入城的,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
“好。”蕭瑀點頭,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易大哥,嫂子,我在州府等你們!”說完,便依依不捨地上了馬車。
兩人目送他離去。
柳橋心裡忽然有些沉重,說到底蕭瑀也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卻必須經歷這些,而且……“你跟他談過了嗎?”
易之雲看着她點頭,“談過了,不過……似乎沒有什麼效果。”
“你跟他說了你的事情?”柳橋又問道。
易之雲點頭,“不過我沒跟他說那人如今在京城。”話落,又解釋道:“蕭夫人也是京城貴女,那人娶的人……如果我們在這裡的消息泄露了,你和跟娘會有危險,也許還會連累阿瑀。”
柳橋愣了愣,“還是你想得周到。”
易之雲因爲蕭瑀而生出的不舒服減少了一些,“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
“嗯。”柳橋沒有打破他這種被信賴的愉悅,“剛剛你跟大老爺說了什麼?”
易之雲沒在衙門前說這事,而是拉着她走開,一邊走着一邊說着,“上回我出事的時候,娘以爲是那人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就拿了婚書來見了徐茂,想通過徐茂威脅那人,不想事情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這次我就是來跟徐茂說清楚的,讓他不要誤會我們跟蕭家有什麼關係。”
“你告訴他你的事情?”
易之雲道:“當然沒有,只是說清楚我們跟蕭家沒關係,至於娘婚書一事,我沒說他也沒問,嗯,大老爺的確是個好官,也是好人,我出來之前,他跟我說這事他就當沒有聽說過。”
“那就好。”柳橋應道。
易之雲又道:“札記的事情你真的沒想好怎麼做?”
“嗯。”柳橋道,“雖然沒打算棄之不用,但是如今既然證明了是蕭瑀母親孃家的,我得慎重,總不能真的幫了人家一回便使勁了占人家便宜吧?再說了,蕭瑀如今的情況……或許給他一個目標,能夠讓他往後的路好走一些。”
“目標?”易之雲疑惑。
“就跟你想考科舉一樣。”柳橋笑道,“有蕭嶸這樣的父親,往後蕭瑀若是想走仕途應該不難,可他一日沒有放下心中的怨恨,便是接受了蕭嶸的幫助,將來恐怕也會出事,可如果讓他完成她孃的遺願振興他外祖的家業,你說他會不會盡心?”
易之雲眼中一亮,“一定會!而且一旦有了事情做,他也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去想其他的!”
“大少爺聰明瞭。”柳橋笑道。
易之雲沒理她的戲弄,“那剛剛你怎麼不說?”
“一是還沒有完整的想法,二是單憑我們是做不到這事的,在沒有找好幫手之前說什麼都是白費,如果不成讓他失望,反倒會有反效果。”柳橋道。
易之雲點頭,隨即沉了臉,“又是君世軒?!”
“大少爺,前面就大街就有賣醋的鋪子,要喝醋的話去買吧,我給錢!”柳橋沒管他,直接起步就走。
“柳橋你給我站住!”易之雲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見她沒有往金玉滿堂所在的大街走去,心情方纔好了不少,可當他見她竟然去了鴻運酒樓,不,如今已經沒有鴻運酒樓了,而是一間冷冷清清的空房子的時候,神色有有些複雜,“怎麼來這裡?”
“看看。”柳橋道,“同時也提醒自己君世軒是個多可怕的人,好讓自己記住往後跟他往來多備一個心眼。”
易之雲嘴角勾了勾,心情總算舒暢了。
柳橋轉身看着他,“怎麼?心裡舒坦了吧大少爺?”
“你少氣我幾次我就更舒坦了!”易之雲板着臉道。
柳橋拉過了他的手,“走了,家裡的存糧沒了,再過兩日便是清明,我們得買些祭拜的用品,小燕也託我買一些。”
“嗯,我帶你去給你爹上墳。”易之雲道。
柳橋挑眉,“記性不錯?”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的事情忘了?”易之雲道,隨後又生怕她真的說出一樁來似的,“走吧,快中午了,買完了東西用了午飯就回去,下午我還得唸書。”
今日是送蕭瑀才請了假的。
柳橋頷首。
兩人先去租了驢車,然後買了米糧又買了一些肉菜,便去紙紮鋪子買祭拜的用品,最後兩人又去了一趟書局,易之雲買了些書和筆墨紙硯,柳橋也買了,卻是本佛經,易之雲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問。
半個時辰之後,找了一個麪攤吃了碗麪就回去了。
回來放了東西之後,易之雲去了林家聲家裡,將王氏的消息跟他說說,柳橋將東西收拾好之後便林小燕家。
許是激將法有用了,林貴這幾日的情況好些了,他們家的田在林家聲的幫忙之下,村裡的幾個壯丁幫忙都種好了。
林貴如今就想着快些好然後去侍弄這些莊稼。
柳橋將林小燕託她買的東西給了她,見她臉色也好了不少,便知道今天林貴的情況又好了一些了,“阿貴叔好多了?”
“嗯。”林小燕點頭,“上午還在院子裡走了好一會兒,還說過兩日便可以下田去了,我趕緊攔着!”
“那就好。”柳橋笑道。
林小燕握着柳橋的手,“阿橋,謝謝你。”
“又來了!”柳橋失笑,“我不是說了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的嗎?”
“嗯!”林小燕笑着點頭。
“對了小燕……”柳橋正想將王氏的事情說出來,外面便傳來了敲門聲,林小燕去開門,卻是太公家的。
“阿達叔,你怎麼來了?”
“太公讓我過來讓看看你爹咋樣,如果能出門的話就去我家一趟。”
林小燕心裡一慌,“阿達叔,發生什麼事了?”
“你爹呢?”
“我爹在屋裡。”林小燕見對方不說,只好摁下了不安領着他去見林貴,半晌,林貴跟他出了門,臨走的時候千叮萬囑林小燕不能出門,還讓柳橋陪着。
在她們都答應了之下才離開。
“阿橋,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林小燕着急問道,她怕太公知道爹好多了就要跟他算王氏的賬,雖然爹也是受害的,可如果太公覺得爹沒有管好王氏,敗壞了林家村的名聲,要罰爹……這誰也阻止不了的!
柳橋安撫道:“你先別急,應該不會有事的,方纔我正要跟你說,王氏找到了。”
林小燕訝然,隨即咬牙切齒恨恨道:“人了?她在哪裡?!”
“死了。”
林小燕瞪大了眼睛。
柳橋將事情說了一遍。
林小燕低下了頭,半晌,擡起,卻已經是紅了眼睛,“就這樣死了?她就這樣死了?!”
“這也算是惡有惡報。”柳橋道。
林小燕哭了,“她惡有惡報了,可是阿橋,她也毀了我爹啊!雖然村裡除了里正幾個人知道王氏給我爹……可是……其他人就算不知道也在猜王氏爲何這麼狠心……她都懷了我爹的孩子了,怎麼還要做這事?阿橋……現在恐怕全村裡的人都在猜王氏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爹的……阿橋,我爹以後怎麼擡起頭來做人?!”
柳橋嘆了口氣,她已經盡一切的能力降低這件事的負面影響了,可悠悠衆口不是她可以堵住的,“所以往後阿貴叔如何,都要看你了,小燕,你現在是他唯一的支柱和希望!”
林小燕看着她,然後抹乾了眼淚,“我知道!我不會倒的,也不會讓我爹倒的!”
如柳橋所猜測,太公叫了林貴去的確是因爲王氏的事情,而第二天,太公召集了林氏的族人,在祠堂宣佈王氏惡毒,沒有資格入林家的族譜,將她在族譜上除名了,至於她死了的事情,太公只是告訴村裡的人是因爲她偷的那些銀子讓人窺伺上了,才殺了他奪錢財,到底是保住了林貴的面子,雖然無法抑制大夥兒心裡的猜測,但有了太公的表態,至少不會有人明目張膽地說林貴什麼。
至於林貴,柳橋只是聽林小燕說他從太公家回來之後在屋子裡面關了一晚上,第二天,便跟林小燕說,往後他們父女相依爲命。
林小燕又是大哭了一場,但到底算是雨過天晴了。
清明節前的一日,林家村下起了雨,天陰陰沉沉的,而今天開始,學堂放假了,一連放到了清明後的第五天,用以給大家上墳之用。
而從進入四月,村裡家家戶戶便已經開始準備上墳的事情了,易家在林家村沒有過世的親人,以往雲氏也沒注意這事,不過今年卻也疊起了元寶,說是燒給祖先,可究竟燒給雲家的祖先還是易家的祖先,她沒說。
易之雲和柳橋也沒問。
清明這一日,林家村的男人除了易之雲,不管老少都集體出動,去拜祖墳,連太公和病沒好全的林貴都去了,林氏一族的祖先沒有埋在林家村裡,而是埋在挺遠的一座大山上,聽說埋的位子是個風水寶穴,而且從那位子還可以遠遠看見林家村。
究竟是不是,柳橋無法確定,就算如今易家得到了林家村的認可,可林氏的祖墳,他們也沒有資格去拜。
今天他們並沒有帶她去拜林河,因爲依着規矩,出嫁女是沒有資格去上孃家的墳的,就算是親生的爹也不成,他們可以不守規矩,可也不能直接跟規矩對抗,只得等過幾日柳家的人上完了墳之後再去,一般而言,清明這一日大家掃祖墳,其後便是自家親人的墳。
而一大早,雲氏帶着他們在院子對着南方的方向化了元寶,又讓他們磕了頭,不過卻還是沒說給誰磕頭的,而今天,易之雲的情緒也不怎麼好。
柳橋沒讓他回書房讀書,而是拉着他出門了,今天的天還是陰沉沉的,但是雨還是聽了,像是祖先愛護前來上墳的子子孫孫一般,
“阿橋,清明時節不要到處走。”走在村裡冷冷清清的道上,易之雲道,“你如果悶了我陪你去作坊,你不是說要種菜嗎?我陪你……”
“害怕?”柳橋打斷了他的話。
易之雲道:“我怎麼會害怕?是敬畏!”
“我們又沒做虧心事,哪裡需要怕鬼神?”柳橋笑道。
易之雲知道自己說不過她的,“好,就逛一會兒。”這丫頭平日也不是個怕冷清的。
今天的林家村的確冷清,男人都去拜祖墳了,而女人,沒出嫁的閨女,在林家村,乃至整個揚子縣都是不能去拜祖墳的,自家親人的墳倒是沒有這般多忌諱,但是祖墳不成,管你是嫁出去還是嫁進來的,都不成。
柳橋自然不是爲了解悶才拉着易之雲出來的。
可當易之雲看着她走去的方向,更是疑惑不解了,“阿橋,你要我陪你去哪?”
“往村北走,你說我們去哪裡?”柳橋沒好氣,“大少爺,對自己的東西上點心。”
易之雲道:“去那小山頭?”
“嗯。”柳橋應道,“你放心,那小山頭沒墳的。”要是有,村裡也不會賣。
“去做什麼?”易之雲問道。
柳橋笑眯眯的,“去了就知道了。”
這一次,他們不是站在遠處看,而是直接爬上了小山坡,東去村來,山上的草木都瘋狂生長着,比上回買下的時候要難走許多。
“小心點!”易之雲一手牽着她,一手見了一條棍子在前面撥開雜草,“好端端的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草這麼茂盛,萬一有蛇怎麼辦?”
柳橋沒說話,一直微笑着。
兩人小心翼翼地一直走到了山頭的最高處,這裡的雜草少了一些,因爲山頂種植的果子樹最爲密集,也長的最好。
柳橋擡頭看着頭頂高聳的樹,“大少爺,你說這是什麼果樹?”
這時候,山頭上除了雜草之外唯一的樹木已經換了新裝,除了抽出了嫩綠的新葉之外,枝頭還掛上了粉白的花。
遠遠看去,煞是漂亮。
近處看,也是美麗。
易之雲擡頭看了頭頂的樹,“應該是青梅樹,不過似乎這裡跟我小時候在南方見的有些不一樣,我也說不準,或許是我記錯了,不過青梅果子我吃過,酸的厲害,不好吃的。”
“青梅長於南方,北方沒有的。”柳橋道,“至少眼前的應該不是青梅樹。”
“那是什麼?”易之雲低頭看着她。
“杏樹。”柳橋道。
易之雲皺眉,“杏樹?你怎麼知道?連里正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樹。”
柳橋的神情有些古怪,按理說這時空南方有青梅樹,北方也該有杏樹纔對,而且該是一種尋常的果樹來的,可這裡卻沒人認得這樹,“杏樹高一般5至7米,樹冠多呈向陽開心型,枝條較密,葉片成卵形、闊卵形,葉片邊緣有細鈍的鋸齒,葉背上稍有毛或無毛,花白或微紅,三月抽芽,四月上旬開花,之前葉落之後我不太肯定,不過如今就更加肯定了,的確是杏樹。”
“之前我問過里正,里正說這樹在這裡好幾十年了,每年都會開花結果,我也問過太公,太公說這樹是他小時候一個外鄉人種下的,當時他租了這山頭想要種果樹來的,可是其他果樹沒種成,最後種成了這些,後來他走了,果樹留下,果樹開花結果之後,村裡的孩子也會來摘了當零嘴,可後來一個孩子吃了差一點死了,村裡的人便覺得這果子可能有毒,也就沒人敢再來摘了吃,原本是想將樹給砍了的,可當時那外鄉人是付了銀子租下這山頭的,村裡擔心砍了會惹事,便沒有動,不過村裡的孩子再也不敢來摘了吃,漸漸的,大家也就忘了這樹怎麼來的,不過這樹的果子不能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這樣一過就幾十年了,樹還在,前幾年村裡有人提議過砍了這樹當柴火也好,可老人們覺得這樹長壽,砍了不吉利,所以就一直留着,之前我們要買,村裡也是商議了好一會兒才答應。”易之雲道。
柳橋笑道:“杏樹結出的果不是毒果,不過如果吃多了人的確會不舒服的,如果人的身體又不好,或許真的會出人命,太公不是說當初結出果子的時候村裡的孩子都喜歡來摘嗎?那麼多孩子也就一個孩子出事而已,哪裡就能判定果子有毒?就像桃子,人吃過了也會不舒服一樣。”
“你是想要這樹結出來的果子?”易之雲皺眉。
“這杏樹可是寶樹,果子直接就可以當水果吃,還可以製成杏脯,杏醬等,而果子裡面的仁還可以用來榨油,當零嘴,當然,苦杏仁的確不能吃,另外還有藥用價值,能止咳潤腸的,就連這樹本身木質堅硬,可以用來做傢俱!杏葉還能當飼料!”柳橋回想着上輩子看過的一些資料道,“這全身都是寶,說它是搖錢樹也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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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雲詫異,“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連林家村裡的人都不知道。
“我爹告訴我的。”柳橋這謊言說的毫無壓力。
易之雲盯着她,似乎仍有懷疑,可終究還是信了,“岳父很厲害。”
“當然了。”柳橋笑道,“否則怎麼生出了我這麼聰慧的女兒?”
“臭丫頭!”易之雲擡手敲了一下她的頭,就會順着杆子往上爬!“這山頭可是花了兩百兩買的,到時候這果子沒有你說的這麼好,還不虧死你!”
柳橋笑道:“就算沒我說的這麼好,可這樹這麼壯士,砍了做傢俱也虧不了本,就算當柴燒也能燒一年了!”
“如果真的只能砍了當柴燒,你可別哭鼻子!”易之雲板着臉道。
柳橋沒理他的潑冷水,“當初看中這山頭的確是因爲這些樹,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我之前也打聽過,村裡沒有空餘的田地,而林家村雖然不算富裕,但是也沒有多艱難,村裡的人估計不會賣出自己手裡的地,所以我們如果想要在林家村擁有土地,只能從山頭下手,而整個林家村,最便宜的估計就是這個小山頭了。”她看向他,“易之雲,就算如今我們得到了林家村的認同接納,可沒有土地,我們仍然不能算是真正的林家村人。”
“我們有房子!”易之雲道。
柳橋笑道:“大少爺,我可是農家女,只有能種東西的地纔算是地!”
易之雲點頭。
“而只要有了地,我們在林家村就算是真正地紮根了,不再是無根之人。”柳橋繼續道,笑容漸漸轉爲了認真。
易之雲面色微變。
“易之雲,我們不是無根之人。”柳橋擡頭看着眼前的少年,今日他情緒不對恐怕便是因爲這個,他說過他會向他的父親討回公道,可卻一直堅持說他不會認回他,也便是說,他不會認祖歸宗,沒有族人沒有祖先,不能追蹤溯源,在這個世上,他便是一個無根之人,即使他知道他的根在何處,他的思想有時候頗爲開放,可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不可能對自己無根一事而毫不介懷,平日或許會沒有這麼在乎,可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下,這份介懷便涌出心頭,成爲了揮之不去的遺憾以及痛,“易之雲……”她握住了他的雙手,擡頭看着他,“林家村就是我們的根,而我們就是我們後代子孫的根!”
她無法改變已經發生了的,更無法讓他去認祖歸宗,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告訴他,林家村便是他們的根。
“易之雲,我們不尋根,我們自己來當根,紮在這片土地之上,給我們的子子孫孫當根!”
“嗯……”易之雲眼睛有些溼潤,聲音也有些沙啞,“好,我們不尋根,我們自己來當根,跟我們的子子孫孫當根!”
柳橋笑了。
易之雲伸手將只到自己胸口的柳橋抱着,“阿橋,你很好。”
他已然明白了,她將他帶來這裡不是爲了讓他認識她慧眼視寶,更不是要他陪着解悶,而是爲了他!
他原以爲自己已經藏的很好了,卻不想她竟然還是發覺了,而且……竟然能夠給了他希望!柳橋,就算你是鬼,也一定是老天派來給我希望的鬼!
“所以你要給我生很多的兒子,這樣我們的家才能壯大,將來我們的子子孫孫也能夠像今天林家村一樣,一同去給我們上墳!”
柳橋有些哭笑不得,這人還真的什麼時候都能想到這個的,不過這一次她沒跟他鬧,應了,“好,大少爺!”
易之雲將她抱的更緊,直至天飄下了毛毛細雨,才鬆開,“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嗯。”
“我揹你。”
“好。”
易之雲揹着她,小心翼翼地沿着走過的痕跡下了山頭,一步一步堅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
同一日,在州府最大的寺廟後山,一個少年靜靜地站在細雨之中,沒有撐傘,任由着細雨打溼他的衣裳和頭髮,周身瀰漫着一股濃郁的悲傷以及陰冷。
他的眼前佇立着一座新墳。
便只是臨時的目的,可是卻仍是仔細裝飾了一番,不管是墓碑還是四周,都用了最好的材料,而墓旁還新摘種了一棵梧桐樹。
“娘……”蕭瑀低低地開口,“我將外公的札記給了易大哥跟嫂子了,我相信他們一定可以更好地用那札記,總有一日,外公的心血會再度輝煌的,娘,不要怪我,雖然您沒有跟孩兒說過,但是孩兒知道你應該是想我幫外公重振家業的,可是……我不能!娘,我做不到!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娘,不要怪我……”
蕭嶸趕來,見到的便是兒子站在墳前任由着雨淋情形,他撐着傘快步上前,可僅僅兩步,他卻止住了,手中的傘放下,讓細雨同樣侵蝕着他,以及手中的祭品。
父子兩人,便這般站了許久。
蕭瑀轉過身發現了他,卻並未有神色的變動。
蕭嶸起步上前,“瑀兒……”
“我跟娘說完話了,先回去。”蕭瑀沒有動怒,語氣平淡,臉色平淡,彷彿真的沒有再責怪他似的。
可蕭嶸是什麼人?多年的宦海沉浮豈會看不出兒子的異樣?他以爲他走了一趟揚子縣,以爲那對小夫妻可以幫他化解心結,可是如今……
他沒有阻止蕭瑀的離去,站在墳前,許久,低聲呢喃:“宛娘,你說我該怎麼做才能化解瑀兒心中的結?”
沒有人回答他。
也沒有鬼。
只有吹拂着的溼冷微風,以及那彷彿永遠不會停的細雨。
……
而自這日柳橋的一番話之後,易之雲眉間的鬱結散了。
而云氏似乎猜到了是柳橋的功勞,說這個月不需要她跟她學陣線了,雖然現在柳橋已經不會動不動就紮了手指,但是能不用學,她還是很高興。
又過兩日,林家村衆人還是在爲了上墳的事情忙碌着,林小燕也不例外,林貴幾代都是單傳,到了他這一代,便只有林小燕一個閨女了,可以說整個村子就屬他們上墳上的冷清,之前王氏還在的時候,林貴還帶着狗剩去,雖然不是親生的,但至少有一個男丁,可如今卻只有林小燕一個,林貴許是絕對對不起爹孃,又或許病沒好便來回奔波的,墳一上完,便又倒下了,好在這回他不再放棄自己,倒也沒有性命之憂,可林小燕的臉一直沒有笑容。
柳橋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而就在易之雲的假期快完的前兩日,他打聽到了柳家的人已經跟柳河上過墳了,便打算明天帶她去,而這一整日,易之雲也沒念書,陪着柳橋疊元寶,下午疊夠了元寶之後,柳橋拿着買回來的佛經找上了他。
“抄經書?”易之雲有些詫異,“你買這本佛經就是爲了抄經書燒給岳父?”
柳橋道:“你抄兩份,一份給我爹,一份……就當你當初差一點殺了我的賠罪。”
易之雲變了臉色,有些着急,“抄給岳父我抄,可什麼差一點殺了你的賠罪?你不是說了不再拿那事折騰我嗎?還有,就算你心裡還不舒服,你什麼辦法不好用,偏偏要這樣?這經文可是給過世的人超度的,你讓我爲你抄,你……你腦子裡想什麼?!”
也不嫌晦氣?
還在清明這樣的時節裡!
柳橋看着他,“你就當我胡思亂想吧,順我一回。”
“阿橋……”易之雲有些心裡不安,如果她是存心折騰他還好,可如今她這樣子……像是認真居多,可是……好端端的她要他這樣做爲什麼?她又沒事,怎麼要這些給死人的經文?!“不……”
“那就當給我爹抄的,抄兩份!”柳橋沒繼續堅持,因爲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他接受,難不成告訴他,他的確殺了柳橋,這經文也是抄給柳橋的。
易之雲皺緊眉頭。
“你到底抄不抄?!”柳橋惱怒。
易之雲只好道:“好!我抄,可是阿橋,以後不許再做這些不吉利的事情了!”
“好。”柳橋道。
易之雲坐了下來,抄寫,在抄完了一張紙之後,卻見柳橋拿了過去,原本以爲她是在看看他用不用心,可沒想到她竟然拿了過去,然後照着紙上的抄寫起來,“你也抄?”
“你這個當女婿的都抄了,我這當女兒的不抄豈不是不孝?”柳橋淡淡道。
易之雲看了看她,沒說什麼,低頭繼續,可心裡的不安始終沒有散去。
一個時辰之後,易之雲抄完了一份,開始第二份,不一會兒,柳橋也抄完了第一份,又開始第二份,易之雲停下了筆,“你抄一份就夠了!”
她不會也想給自己抄吧?!
“孝心爹不會嫌多的。”柳橋卻道。
易之雲眉頭擰緊,可最終拗不過她。
兩人忙碌了一個下午,手都酸了,纔將經文都給抄好了,而晚飯之後,易之雲卻還是繼續。
“夠了。”柳橋道。
易之雲看着她,想了會兒,道:“前幾日田三處決了,這事我們也有些責任,雖然田三罪有應得,可是……還有張阿寶,給他們抄一份燒了,也算了結了。”
柳橋心裡動容,她記得她說過張阿寶會不會來找她報仇的話。
“我說過你都是我的,你的一切就算是罪孽也是我的!”易之雲正色道,“以後不要怕,也不要不安心!一切都有我在!”
柳橋笑了,點頭:“好。”
因爲多抄了兩份經文,所以這晚上兩人都很晚睡,第二天起來已經將近中午了,瞞着雲氏將給張阿寶他們的偷偷燒了,了卻這這樁心事,用過了午飯,易之雲才接了里正的驢車去柳家村給柳河上墳。
柳橋見他舍了近處林貴的車而借林家聲的,便知道他心裡對之前的事情仍是有芥蒂。
林家村離柳家村不遠,而易之雲似乎早就打聽好了,到了柳家村沒進村便直接往柳河的墳頭去了,柳河的衣冠冢前有祭拜的痕跡,可是墳頭的雜草卻並未清理乾淨,看得出來上墳的人並不上心。
柳橋心裡頓時生了惱怒,柳江再怎麼說也是柳河的兄長,給親弟弟上墳,還是連屍首都找不到的弟弟上墳都如此的不用心!
“我們先整理整理。”易之雲看出了柳橋的惱怒,輕聲道,“岳父看到你來一定很高興的。”
柳橋點了點頭,和他動手將墳頭的雜草清理乾淨了,然後拜訪了祭拜的用品。
易之雲跪下,“岳父,我是你的女婿易之雲,阿橋現在嫁到了我們家,沒錯,開始的時候我對她不怎麼好,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對她好的!我們已經立了婚書了,阿橋是我易之雲堂堂正正的媳婦,不是童養媳!”
地上雖然溼冷,微風也帶着涼意,可柳橋的心卻是暖的,“爹……我來看你了。”
不過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兒了,對不起,佔了你女兒的一切,雖然並未我所願,可是如今我很珍惜如今擁有的,也求你能夠原諒。
兩人磕了頭,上了香。
易之雲是恭敬敬重,而柳橋多了一份歉意。
讓易之雲給原主抄寫經文,是想讓他恕罪,而她,亦是如此,或許是易之雲的行爲導致了原主死亡,也或許,是她的到來導致了易之雲做出這樣的事情以致原主死亡。
可不管如何,他們都有責任。
而如今能夠做的,便是這些了。
她本不信鬼神的,可是穿了過來之後,對這事多了一份敬畏之心,便真的沒有鬼神,可是,她的存在的確改變了原主一切。
“好了,我們起來吧。”易之雲道,“地上涼,別跪太久。”
柳橋點頭。
兩人起身。
易之雲繼續道,“岳父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阿橋的,明年我再帶她來拜你!”
“爹,我走了。”柳橋看着墳頭道,如果你真的在這裡,如果你真的知道,如果你不介意,往後我就是你的女兒。
微風吹着,輕柔微涼。
易之雲握住了柳橋的手,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悲傷,“別難過,岳父也希望你能開心的。”
“嗯。”柳橋看着他,笑道。
兩人又鞠了躬,這才收拾東西離開。
“我揹你。”易之雲和當日在小山坡上一樣蹲下身子。
柳橋沒拒絕他的好意。
柳河葬在了柳家村外的一個山頭上,因爲之前掃墓人走多了,所以路並不難走,不過易之雲揹着柳橋還是走的很小心。
“對了阿橋,我一直沒問你,你怎麼會水的?”
柳橋眼皮一跳,“怎麼忽然問這事?”
“沒有,只是問問。”易之雲隨意道。
柳橋道,“我爹教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剛給柳河上過了墳,這時候將責任推給了他心裡有些發麻,可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說完,“我爹四處走貨,經常聽有孩子溺水沒了,便想到我,說我學會了救不會出事。”
“岳父會水,怎麼會因爲船難而死?”易之雲一邊牽着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柳橋道:“大少爺,當時河浪太大,就算會水也會出事的。”
“也是。”易之雲沒聽出她在說謊,不過很快,卻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她的身子先是猛然哆嗦了一下,然後便是僵硬,進而顫抖。
他轉過頭,卻見她滿目驚恐地看着前方。
“怎麼了?”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卻見前方有一個人正往這邊來,此時將近傍晚,又因爲天色暗沉,又是在這樣清明時節的天,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人,易之雲心裡也咯噔了一下,“別怕,許是來上墳的。”
柳橋卻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聽到他的話,易之雲不認得那人,可是柳橋認得,剛剛看了一眼,腦海便浮現了一張面容,而眼前這人和記憶中的面容相差無幾!
是柳河!
活見鬼了!
柳橋此時面色大駭,汗毛聳立,一股冰冷的哆嗦蔓延全身。
是他不願意原諒她奪了她女兒的一切,還是他惱她總是拿他當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