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落下,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動着,像披上銀裝的‘精’靈變幻着各種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落下,爲地上棉被再增添一分厚度。
馬匹拖着馬車經過,雪沒馬蹄,車軸難滾,在雪地裡留下道道深痕。
王羣着急地搓着手,小小的眼睛被幾片雪‘花’擋住視線也顧不得擦,此時腦中正飛速盤算着,盤算着現在該怎麼辦?
“TMD!早知道這麼麻煩,打死老子也不過問這件事兒!”
王羣暗自抱怨,他就是這樣一個只相當俗人的聖人,他了解自己,凡事發現什麼不平事兒總愛橫‘插’一腳,所以平日裡揣着明白當糊塗,渾渾噩噩地‘混’日子。直到最近,柳鬆即將隱歸,爲保生計,王羣纔開始想有點兒作爲。
不過是瞭解瞭解縣城和縣衙,免得以後新任縣令上任後問起啥都不知道。
誰想一瞭解卻瞭解到這麼多麻煩事兒。
王羣看了好久,衙‘門’口沒有幾個堂聽百姓,無奈嘆了口氣:
“哎!老子也算仁至義盡,無奈天意如此,我亦無能力了。”
在雪天裡吐出幾口白霧,王羣正‘欲’離開,卻見遠方白霧升騰處地面的雪‘花’突然滿天飛七,紛紛灑灑和半空的白霧‘混’爲一體。狂風中,有一羣黑影出現。
“我‘操’!”王羣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哪來的這麼多人?”
大雪紛紛中,人們的‘激’昂驅散了霧氣,碧溪村的村民們在李權的帶領下像沙場將士鬥志昂揚地往縣衙‘門’口接近。
從城‘門’口道城中縣衙,人‘潮’就像磁鐵,不斷吸引曲溪縣不明真相的百姓加入。
村民們高喊口號,義憤填膺地訴說胡鵬的種種罪狀,爲劉嘎喊冤。
“碧溪村胡鵬爲禍鄉里,欺壓村民,調戲良‘女’,無惡不作。我等碧溪村村民恨不得生啖其‘肉’,將其挫骨揚灰。胡鵬之罪惡,萬死也不足抵其一也。劉嘎所爲,實乃爲民除愛=害,大快人心之舉。我等希望青天老大爺明察秋毫,將劉嘎無罪釋放!”
“對!無罪釋放!”
“無罪釋放!”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碧溪村近千村民頂風雪冒死爲劉嘎喊冤的事情很快傳遍曲溪縣。早聽說今日會有殺人案提審卻礙於風雪沒有出‘門’的曲溪縣百姓,聽到事情鬧得這麼大,全都耐不住寂寞紛紛換上大衣衝出家‘門’。
王羣傻眼兒了,他多少了解一些碧溪村的情況,知道胡家在村裡幹過一些事情。王羣不是不管,是他沒法兒管,正因爲動過一些腦子,才知道碧溪村的爛攤子有多棘手。
但王羣沒想到的是,曲溪縣的村民竟然聯合起來了!一幫愚不可化的螻蟻竟有膽量跟胡家叫板?
這是怎麼做到的?
來了這麼多人,堂審的結果已經不重要了。王羣只想知道這是怎麼做到的!
人羣漸漸接近,當王羣看到帶頭的那個男人時,心中疑‘惑’迎刃而解。
“或許也只有他能完成這種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吧?畢竟連被山匪搶走的姑娘都救回來來了。”
王羣小小的眼睛裡‘射’出點點‘精’光,沉‘吟’片刻後消失在雪幕裡。
……
……
當雪停時,暮垂山腳。
曲溪縣縣衙公堂外,地上到處都是化開的雪水和即將融化的積雪,還有密集雜‘亂’的鞋印。
幾名公差拿着掃帚清理內外狼藉。
公堂之上,驚堂木歪歪扭扭地放着,官印也放在堂上沒人理會。
內院中,柳鬆站在百年古松下,氣苦地拍樹幹一掌,以此來發現心中不悅。可這一掌下去,松樹上落下一片積雪打在柳鬆頭上,‘弄’‘亂’了他的頭髮也打溼了他的衣服。
柳鬆帶着一臉地狼狽回到廳中。
此時,久候的王羣終於來了。
“王羣!”柳鬆大怒,“不是叫你不要把提審的事情傳出去?今日爲何來了這麼多人?”
王羣苦笑:“柳大人。您又不是沒看到,碧溪村的保長帶着近千號村民前來爲犯人作證,這麼大的聲勢能不被衆人知道?這麼大的雪都擋不住百姓的好奇,可見這並非人力所能阻止的。”
柳鬆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躊躇間一口咬到舌頭,痛得他一把老胡子都翹起來,急忙捂住嘴。
“柳大人,你怎麼了?”
柳鬆感覺要被一口氣憋死,憤憤的擺擺手:“沒事兒了,你走吧。”
王羣默默轉身,出得縣衙便哼起了歡快的小調。
而柳鬆卻只有輕輕地吐着舌頭:“又是李權!”
柳鬆正當氣憤,衙役突然來報:“韓公子求見。”
柳鬆冷哼一聲:“讓他進來。”
提審結果很快傳遍了曲溪縣,韓經緯本來家中躲避風雪,對提審的事一點兒都不擔心。
柳鬆以往是太清廉了,不是他有多偉大,而是他要塑造自己的名聲。現在不同了,他即將隱退,他必須爲以後做打算,沒有半點兒積蓄的柳鬆必須爲自己準備後路。
韓經緯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認爲柳鬆收了自己的錢就會按自己的意思辦事兒。可他太年輕了,對有些極端人‘性’的理解還不夠透徹。所以當他聽到劉嘎被無罪釋放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韓經緯沒了往日的冷靜,氣勢洶洶地到了縣衙,他只想找柳鬆要個說法。
韓經緯對柳鬆這種不講道義的做法很惱火,當他來到縣衙內院看見柳鬆正悠閒喝茶的時候,怒氣更甚:
“柳大人!今日之事你該怎麼解釋?”
柳鬆剛咬到舌頭,一肚子不爽還沒發出,哪有好臉‘色’給韓經緯?冷冷一哼:
“解釋?什麼解釋?”
“劉嘎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無罪釋放?”
“還能爲什麼?民之所向爾。”
“你收了我的錢,卻不爲照我的意思做,是何道理?”
“收錢?”柳鬆冷眉倒豎,將茶杯重重嗑在案几上,猛然起身,“收什麼錢?韓賢侄,我念你年幼不做追究,但你要明白,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的!”
韓經緯算是明白了,這狗尾巴狼好生‘陰’險,名也要錢也要!
韓家雖是名‘門’望族,但柳鬆亦非普通縣令。韓經緯清楚自己不過是個小輩,與之鬧翻自己討不到什麼好處,只得將此事記下,悻悻離開縣衙。
……
……
韓經緯這一天都不怎麼舒坦,原以爲是件很普通的事情,一個小小的牌頭能鬧出什麼動靜?誰想卻成爲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打擊。
韓經緯在家中反思,反思自己失敗的原因。
正當他百思不解的時候,胡虎來了。就跟韓經緯找柳鬆一樣,胡虎也是來要說法的。因爲那一筆錢是他出的。
胡虎現在不缺錢,直到他擁有了鹽井才知道賣‘私’鹽是多麼賺錢的行當,雖然大部分錢都進了韓經緯腰包,但就算一點兒殘羹冷炙也夠他‘花’的了。
因爲有錢,所以纔會爲一個死人‘花’錢。
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碧溪村所有人都看到,跟胡家作對的,跟自己作對的,沒一個好下場。
有錢不代表就能隨便‘亂’‘花’。
現在是錢‘花’了,卻得到完全相反的結果,胡虎能不上來要說法?
韓經緯對待胡虎可不會像柳鬆對待他那麼客氣。見到胡虎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陣痛罵:
“你還好意思來要錢?當時你怎不事先說明胡鵬在村中仇家這麼多?幾百戶人來縣衙訴說罪狀,這樣的案子豈是用錢能翻供的?害得我在柳大人面前顏面盡失,你給我馬上滾!休要再提此事!”
……
……
案子結束,有人憂便有人喜。
此時的碧溪村正沉浸在快樂的海洋中。
這不是簡單的一樁案子,而是一場具有歷史意義的勝利。
通過大家的努力,村民們救下了胡家想要針對的村民,有了朝廷斷案,就算胡家心有不甘,一時半會兒也不敢對劉嘎下手了。這雖算不上戰勝胡家,但也讓大家看清楚胡家並非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但更重要的是,村民們體會到‘挺’直腰桿做人的滋味。
夜裡,八丈亭內外都升起篝火,架起鐵鍋。鍋裡沒有大魚大‘肉’,只有一些幹烙餅子,分到沒人手中只有那麼一小塊。但大家吃得很爽口,笑得很開心,聲音比以往大了,“更加真實。
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人們的喜悅和熱情趕走了瑟瑟的寒風。村民們啃着餅子說着閒話。各家的姑娘們都跑到篝火環繞的中央,穿着單薄的襦裙跳着熱情洋溢地舞蹈,雖是冬夜,她們依舊熱情高漲,香汗淋漓。陣陣香氣在風中傳遞,惹得一羣飢渴難耐的莊稼漢子嘶聲尖叫。
草屋中,劉嘎傷勢未愈還躺在‘牀’上,眼中淚光閃動,感‘激’地看着站在‘牀’邊的李權,嘴‘脣’顫巍巍地打開:
“老大,謝……謝……”
“謝個鳥。”李權笑答,“你要是掛了,老子以後招誰去跑‘腿’兒?要謝就好好謝謝外面的村民,沒有他們,你現在已經人首兩分了。”
“對!對!我要去謝謝鄉親們。”
說着,劉嘎就要起身,身邊陳佩大急上前扶住:“劉嘎哥,你的傷害還沒好,不能‘亂’動。”
李權皺眉:“你傻啊?老子又沒叫你現在去謝。要謝就要用行動去謝,你是村中甲頭,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維持好村子秩序便是對村民們最大的感謝。”
劉嘎若有所思,像是明白了什麼,重重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