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彤微微一笑道:“祖母對臣女有養育之恩,尤其是在困頓之時,臣女就算傾盡一生相伴也不爲過。至於姻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來也自有安排。”
吳王后這些年爲何愈發不待見許孝祖和林氏,就是知道了他們如何苛待許嘉彤。那時宮裡頭成妃咄咄逼人,吳家的父兄又接連害病死去,弟弟尚未成才,她只得萬般小心,他們做了什麼,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卻是說不得管不得。
可是那時不行,並非眼下也不行,吳王后一想到許嘉彤的婚事會是那兩個人做主,就恨不得立刻羅織個什麼罪名,把那二人徹底拉下雲端。
吳王后理所當然地道:“你如今是宮裡人,你的婚事,本宮可以做主。這兒沒有外人,你告訴本宮,你可有中意的人了?”
許嘉彤刻意迴避道:“從前專心於繡藝,如今專心於繡藝和侍奉後宮各位主子,並不曾留心,何況這樣的事,豈是臣女一個女兒家能做得了主的。”
“那本宮可就要爲你做主了,你看元慎如何?”吳王后狀似玩笑地試探道。
許嘉彤一愣,難道被她看出端倪了不成:“娘娘說笑了,臣女蒲柳之姿,哪裡配得上殿下這樣的人。殿下待臣女親厚些,不過是因爲戴家,是因爲殿下本就是與人親厚之人,又看臣女平日裡頑皮慣了,看見了總要提點兩句。娘娘定是看殿下不肯成親,才見着個模樣周正地就要撮合一回。”
“聽聽,本宮才說了幾句,你就說了這麼大一通話。本宮說配得上,那就是配得上。”吳王后握着她的手站起來,走到一人高的銅鏡前,“你看,你哪裡是宮門賭局上的那個毛丫頭?”
這一看還是真是奇了,許嘉彤從前並不在意自己的樣貌,尤其是她自有自知之明,不管她的模樣該生成什麼樣,從小到大的艱辛,讓她連身量都沒有長全,渾身上下都沒有統領少女該有的婀娜曼妙,氣血更是不足。讓她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氣色還不好。那樣以來,她就只得更加註重才名,若是連才名都沒了,她只會一無所有。
連帶着進了宮之後,她也沒有在這方面花太多心思,只在自己的衣飾上多花些心思,至少讓宮裡的娘娘們看見了,覺得她是能做出好東西來的,這也就夠了。
可是吳王后這麼把她往銅鏡前一推,她忽然被嚇着了,不知不覺中,乾枯的小樹苗抽出了新芽,光禿禿的枝子上掛上了花苞,許嘉彤愣愣地看着鏡中清麗的臉孔,她試着笑了笑,竟然帶出些許若有若無的嫵媚……這真的是她麼?
吳王后笑道:“在過上兩年就更好了,你啊,怎麼會是蒲柳之姿呢?”笑話,也不看看是從誰肚子裡爬出來的。
“可是……”許嘉彤遲疑了一下道,“臣女無力高攀,何況盛王殿下要娶也該娶馬姑娘那樣的名門閨秀。”
“馬琴歌?她是個豪爽的,可是元慎這孩子也長年征戰,缺的就是個體貼細心,能幫他打理王府上下事務的人。馬琴歌的家世是好,可卻不是合適的人選。你還不知道麼?他已經回絕了王上,馬大人也沒有異議。”吳王后示意她一起去了前廳,玉蘭擺好了香茶,服侍吳王后坐下,就退了下去。
許嘉彤這時候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是不言語,看起來像是害羞的樣子。
吳王后又道:“若是定安侯給你準備的嫁妝不夠,本宮自會貼補你,一定讓你嫁的風風光光的。”
“謝娘娘美意,可是姻緣之事還是不要強求的好。”許嘉彤笑笑,也許吳王后是覺着做不成母女,就做婆媳吧,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趙元慎日夜相對。
不過吳王后此舉卻令她心裡暖暖的,即便是這背後隱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吳王后也是在真心實意地爲她打算的,這點可憐的溫暖對她來說,足夠了。
吳王后說着說着又親自去了寢殿內,取了一匣簪環出來,想來是留在身邊賞給來請安拜見的女眷的,一會兒給她比比這個,一會兒給她試試那個。她做這些的時候笑容滿面,彷彿能做這些,就很是心滿意足了。
“娘娘,項王殿下在明州的買賣還是別做了。”許嘉彤忽然站起來道。
吳王后正背對着許嘉彤,擡手正要打開一口樟木箱子,她想要把早年做的一件披風找出來送個許嘉彤,聽到這沒頭沒尾的一句,手上一滯。
“這話是從元慎那兒聽來的?”吳王后轉過身來問道。
“娘娘就別爲難臣女了,總之請項王殿下小心,不要錯信小人,臣女告退。”許嘉彤福了福身,逃也似地告退了。
吳王后對她好,又是那樣的關係,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趙元項出事,吳王后的心血付之東流,一定會傷心。還有王柔,雖然她們彼此不復從前那幫親密,她也要念及舊情,不會不管她。
可是就這樣把消息透露出去,豈不是要壞了趙元慎的好事兒?也罷,估計這樣以來,他們不痛快好一陣子,也算是在他成就大業的路上放了一塊兒絆腳石了,總比她之前小打小鬧地要好很多了。
想着想着,許嘉彤又恢復了生氣,走起路來也不再有氣無力的,正當她興沖沖地準備回尚宮局的時候,背後被人拍了一下,那力道十分熟悉。
“殿下不是已經請了安,出宮去了麼……”許嘉彤行了禮,心虛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那番話她非但告訴了吳王后,還是偷聽來的,着實沒臉面對他。
趙元慎笑道:“這麼晚了,還在這兒,看來尚宮局的差事不忙。我正要出宮去戴家的莊子上看看,你可要一起?”
“是錦繡坊的繡莊嗎?”許嘉彤來了興致,有好些日子沒有過去了,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我的祖母也住在附近,若是您方便,就帶了我出去吧。”
“那還不快走?”趙元慎也想見見曹氏,有些人是該會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