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宮燈映照着葉懷瑾的臉,燈光下,他的臉總是格外出塵,不帶一絲的煙火氣。
此刻,他正在埋頭辦公,近來朝中政務繁忙,連皇帝也不得片刻休息,更不要說是纔將將上任的太子了,他要做的事情、要花的心思,自然比皇帝要多得多。
靜默的夜晚,突然想起了敲門聲,只一聲,似乎是某種暗號一般。
葉懷瑾停下了手中的東西,淡淡道:“進來。”
他似乎知道進來的人是誰,頭也不擡,只是問道:“查的怎麼樣了?”
來人是一個丰神如玉的美少年,聽了這話只是笑道:“原來殿下叫我哥哥調查什麼事情嗎?哥哥瞞得這樣好我竟不知道。”
聽到這活潑靈巧的語調,葉懷瑾不禁蹙着眉頭擡起眼來看那人:“怎麼是你,易生呢?”
原來這來人是傅易生同父異母的弟弟傅子成。
傅子成俏生生坐在一旁,一點兒不拘束,只是笑道:“陛下叫了哥哥去,我正巧進宮看望皇后娘娘,順道路過東宮便來看看你。”
葉懷瑾嘆了一口氣,道:“眼下宮門就要下鑰了,你還不走?”
“我纔剛來,殿下就趕我走嗎?”傅子成擠眉弄眼地看着他:“若是哥哥來了,是不是殿下就會留他過夜了?”
葉懷瑾的臉色黑了一層:“他若是願意住下,我自然不會趕他走。”
傅子成道:“那我想住下,殿下肯不肯呢?”
葉懷瑾看也不看他,只是道:“你要玩兒去別人那裡,不要來鬧我。”
“殿下是不是覺得哥哥來找你就是爲了公事,我來找你就是爲了玩兒?”
葉懷瑾轉過身去不理會他。
傅子成撇撇嘴,像是開玩笑一般道:“我知道,殿下是嫡出,哥哥也是嫡出,你們兩個在一塊兒自然有說不完的話,我是庶出,你們跟我聊不上。”
他說這話時分明就是小孩子撒嬌時候的語氣,聽上去又滑稽又可愛,葉懷瑾不免擡起頭看他一眼:“跟嫡出庶出有什麼關係,你年紀還小,自然不比你哥哥有用。”
傅子成氣得直咬牙,偏偏面上還要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已經十五歲了,我不比我哥哥差,是你不肯重用我而已。”他頓一頓,不滿道:“哥哥十五歲的時候都在戰場上拼殺一年了,我卻還要在家裡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的憋着,我不甘心!”
“不甘心有什麼用?”葉懷瑾乜他一眼:“你有你哥哥一半的努力,早就成事了。”
“你怎知我不努力呢?”傅子成蹲在他身側,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動筆:“是你沒看見而已,我努力的時候你都跟哥哥在一起!”
他見葉懷瑾沒有反應,因道:“我也想上戰場,像哥哥一樣做一個能讓朝廷看重的人,讓你看中的人!”
葉懷瑾輕輕一嘆:“你的武功這麼差,身體也不好,上什麼戰場,更何況你家裡只有你和你哥哥兩個孩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你要你家裡的長輩如何自處?”
傅子成泄了氣,鬆開了手,蔫成了一朵枯花。
“時候不早了,你今晚就別走了,在我宮裡睡下吧。”
傅子成道:“我和你一起睡嗎?”
葉懷瑾冷冷地瞥他一眼,他立刻低下頭去,過了半晌,又問:“那我的房間呢?”
“什麼房間?”
“就是皇后娘娘專門留給我的房間。”
“做了雜物房了。”
傅子成嘴巴張得能裝下一個拳頭:“你怎麼這樣對我?”
葉懷瑾道:“我給人家住了。”
“給了誰?”傅子成不滿道:“是不是女人?”
葉懷瑾頭也不擡:“那不然還給男人嗎?”
傅子成仍像個孩子似的賭氣:“是不是那個叫桑梓的姑娘?”
葉懷瑾也不理會他,他更生氣:“如今你爲了一個小姑娘倒把我給生疏了。”
“什麼小姑娘,”葉懷瑾道:“人家比你大。”
傅子成悶哼了一聲,一把牽住葉懷瑾的手:“我聽小王爺說那小姑娘長得不大好看,我想去瞧瞧,是不是真像小王爺說的那樣。”
葉懷瑾簡直哭笑不得:“葉竟成真這樣說?”
傅子成點點頭:“他是說你是被豬油蒙了心纔會喜歡她。”
葉懷瑾的臉色逐漸有些不大好看了,傅子成連忙道:“小王爺和她不對付,隨口說兩句也沒什麼,又不是故意抹黑她。”
“你以後有離他遠一點兒。”
傅子成吐了吐舌頭:“你帶我去看看嘛。”
葉懷瑾拗不過他,只得將他帶到了小廚房裡去,桑梓這會子正在那裡忙活。
傅子成站在門口往裡邊看去,只看到一個青衣少女守在一排小巧的玉碗邊上,傻呆呆的盯着玉碗動也不動一下。
那少女並不十分美豔,一雙靈秀的眼睛裡卻充滿了稚氣和智慧,配着一副小巧的口鼻,嬌魘如玉,身形纖弱而苗條,雖不是多麼出挑的長相,但偏偏就是莫名有一種吸引人的氣質。他不覺竟瞧得癡了。
那少女此刻正在發呆,連發呆的模樣也比別人顯得更靈氣,葉懷瑾走到她的面前去,她都不知道,直到葉懷瑾敲了敲她手臂下的桌子,她才驚訝地擡起頭來,看到葉懷瑾之後立刻脫口:“誒!你怎麼來啦?”
葉懷瑾道:“我來不得嗎?”
“那倒不是,”少女瞥了瞥他身側的傅子成:“你朋友,沒見過。”
傅子成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少女也正在望着他,一雙靈秀的眼睛似乎能攝人魂魄似的,傅子成見是慣了美人的,但此刻,竟不知怎麼紅了臉。
“姑娘就是桑梓?”
桑梓聽那少年主動詢問自己,因笑道:“正是呢,請問公子是?”
傅子成竟有些緊張,一時說不出話來,葉懷瑾見狀,便道:“這是易生的弟弟,子成。”
桑梓站起來笑了起來:“傅公子你好,我就是桑梓。”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帶着說不出的溫柔與秀氣。
傅子成撓了撓頭,道:“原來姑娘是這樣的長相。”
桑梓聽這話,只以爲他是看不上自己了,因頗爲尷尬的笑道:“是不是讓公子失望了,我知道我長得醜。”
誰知傅子成竟道:“不不,姑娘不但不醜,還好看得很呢!”
他鬆開了葉懷瑾的手,站到桑梓面前去:“我聽小王爺說姑娘長得不大好看,所以要太子帶我來看看,沒想到姑娘長得並不醜還很漂亮。”
桑梓這是第一次聽人家誇讚自己,心裡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也忍不住笑道:“你還是第一個這樣的說的人呢。”
傅子成似乎吃了一驚:“真的嗎?”
桑梓瞥了一眼葉懷瑾,道:“他就經常嫌棄我醜。”
傅子成似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轉過頭對葉懷瑾道:“殿下,你自己都經常說人家醜,怎麼就不許小王爺說了呢。”
葉懷瑾還是冷着一張臉:“這能一樣嗎?你不是也整日說你哥哥的壞話,可旁人說一句,你就恨不得跟人家拼命。”
傅子成噘着嘴:“你少拿我說話,我正說你呢!”
葉懷瑾卻不搭理他,桑梓瞧着小孩兒人挺不錯,眼光更不錯,因笑道:“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我給你們嚐點兒東西。”
傅子成道:“聽說太后娘娘的聖壽宴是姑娘挑的菜。”
桑梓“嗯”了一聲,道:“太后娘娘不嫌棄罷了。”
說着便將玉碗上的蓋子打開了,捧起一直碗兒給他:“你嚐嚐看。”說着又端了一碗給葉懷瑾。
傅子成看着玉碗中那一塊晶瑩剔透的東西,只覺得十分有趣兒:“這是什麼呀?”
桑梓笑道:“這個叫做‘水信玄餅’,是日本的傳統小吃,是用糯米粉做成軟年糕後沾上黃豆粉吃的。不過後來有一家日本的點心店用瓊脂代替糯米粉,製作出了像水晶球一樣透明的‘水信玄餅’,你覺得好看嗎?”
傅子成點了點頭:“我活了十五年,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麼好看的東西,這是怎麼做的?”
桑梓道:“你想知道嗎?”
傅子成很快點了點頭。
桑梓道:“其實很簡單,先在鍋中加水,按照喜好加如適量的糖,煮開後加入瓊脂,然後攪拌到瓊脂融化,用小火繼續加熱兩三分鐘。之後在將把鍋裡的水倒進碗裡裝滿,等着水信玄餅凝固就可以啦。”
傅子成的雙眼都在放光,淡淡笑道:“這麼簡單就能做出來了嗎?”
桑梓點點頭:“不然你以爲有多複雜,這道點心是我準備在聖壽宴的時候端出來的,你覺得可行嗎?”
傅子成驚喜的點頭:“自然可行啦!我從來多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點心。”
桑梓心裡頗爲自得,又道:“那你快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傅子成輕輕地用勺子舀了一點兒,放到嘴裡,只覺得這種入口即化,十分清甜可口。
因道:“這個東西好甜吶,但又不是一般吃的糖那個味兒,這裡頭加了什麼糖?”
桑梓笑道:“你的嘴巴倒是厲害,這裡面我加的不是糖,而是桂花蜜。”
傅子成不由得疑惑道:“桂花也可以做花蜜嗎?”
桑梓連忙擺擺手:“不是真的桂花,是柃木桂花,柃木桂花是一種稀有中草藥,《中藥大辭典》記錄:‘柃木桂花:祛風除溼,治關節疼痛’。就是用這種東西釀的蜜。”
傅子成道:“怎麼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東西呢。”
桑梓笑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不知道又有什麼奇怪呢。”
說罷又捅了捅葉懷瑾:“好吃嗎?”
葉懷瑾只是淡淡的應道:“還不算難吃。”
桑梓自己吃了一口,其實也算不上特別好吃,還是遠遠不如她在日本的時候吃的那種那麼好吃,因道:“好像也不是特別好吃的樣子,我看看得怎麼改進纔好。”
“這已經很好吃了,”傅子成將一個空碗交給桑梓:“我還想吃。”
桑梓聽到他這麼說,心裡自然很高興,因道:“這裡多得是,你喜歡吃就多吃點兒,不過你要留下三份,給無射她們。”說着又將其中一碗放到了食盒裡,對葉懷瑾道:“我去給幼萱送一份去。”
可還沒邁出第一步,已經被葉懷瑾拉住了:“別去了,宮門已經下鑰了。”
“這麼快就下鑰啦?”桑梓衝出去開了一眼外頭,烏漆墨黑的,只能看見走廊裡懸掛的宮燈,因泄了氣回到屋裡:“原來已經這麼遲了,不過幼萱肯定也沒睡,只可惜宮門下鑰了,不能給她帶去嚐嚐。”
葉懷瑾道:“明天去也是一樣的,如果太忙也可以叫無射幫你帶去。”
桑梓道:“你想的倒是周到。”
葉懷瑾只是輕哼一聲,耐不住笑了一笑,卻沒有說話。
桑梓看了一眼傅子成,道:“既然宮門已經下鑰了,那你今夜在這兒住嗎?”
“這是自然。”
桑梓對葉懷瑾道:“你讓宮人們收拾好房間了嗎?”
葉懷瑾道:“不用收拾,他住你那裡。”
桑梓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你跟我住。”
桑梓愣了一下,耐不住臉紅了起來。
傅子成笑道:“原來你們……”
桑梓連忙捂他的嘴:“我們什麼事情都沒有,你別聽他胡說!”
傅子成見桑梓緊張了起來,因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又膩歪在葉懷瑾身上:“表哥,我想跟你睡。”
這一句話說出來,差點兒沒讓桑梓一口老血吐出來。
不是吧!這老妖怪葉竟成還沒有解決了,又來一個小狐狸精!而且很明顯葉懷瑾不討厭這個小狐狸精,還很寵他呀!
這要是葉竟成敢這麼靠他身上,不得讓他一個大耳巴子抽死!可是這個小狐狸精靠在他身上這麼久,他卻完全沒有一點兒動靜,難不成這纔是真正的情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