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沿着未央宮廊下到門前的一條路,全都被一片雪覆蓋住了。此刻宮人們正在一點點兒地掃去,牆角的數枝梅花開得正豔。
朝陽沿着門外的小路緩慢地走着。
一轉眼,她嫁給葉懷德已經有整整一個月了。然而這一個月裡,她似乎並沒有感受到葉懷德有多麼愛她。朝陽並不否認,葉懷德很寵她,但,她要的不是寵,而是愛。
朝陽瞧着滿地的雪白,心裡只覺得有些惆悵,宮人們擡着轎攆在後頭跟着,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阿柔,你幹什麼不說話?”
阿柔低着頭,輕聲道:“婢子瞧着王妃似乎不太高興。”
原來連一個宮婢都看的出來了。
朝陽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惆悵,道:“昨夜沒睡好罷了,咱們去母妃那裡吧。”
她如今已經成婚了,不再是孩子了,或許不久的將來便是母親了,她是該好好兒的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了。
轎攆一路行至宮門,換了馬車,暢通無阻直至王府,朝陽下了馬車,輕輕地嘆了口氣,換上了一副甜美的笑容,緩緩地迎進了府裡。
這個時候,母妃一般都在佛堂唸經的。
朝陽雖然從前不常在京城這個王府居住,可如今也住了幾個月了,對這裡的構造也早已輕車熟路了,於是很快便到了佛堂去。
她在門口停駐了一下,聽着裡頭傳出的誦經聲,很淺淡的音色,卻很好聽。
那是母親的聲音。
朝陽抿了抿脣,很快推開了門:“母妃,我回來了。”
王妃一怔,誦經聲戛然而止,她緩了緩,擡起頭轉過身,見朝陽站在身前,於是連忙站了起來:“怎麼過來了。”
朝陽走上前去,忍不住膩在王妃的懷裡:“母妃,我好想你。”
母親的懷抱太溫暖,她險些哭了出來。
王妃看出了一點兒端倪,因而將她從懷裡扶了起來,道:“怎麼懷德給您委屈受了嗎?”
朝陽連忙搖了搖頭:“他待兒臣很好。”
她並沒有說謊,葉懷德的確待她很好,只不過,至親至疏夫妻。她總覺得葉懷德的心裡有很多她根本去不了的地方。她雖然年紀不大,還是個孩子,但對於枕邊人的心思,卻還是能摸得清。
王妃鬆了口氣:“那便好,母妃多怕你嫁過去受委屈。”
葉懷德自然是不給她委屈手的,畢竟她如今還有利用的價值,更何況,委屈了她對葉懷德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朝陽淺淺笑道:“母妃,女兒就是來看看您的,從前與您離不開兩步遠,如今嫁到了人家家裡,更是想您了。”
王妃道:“傻丫頭,姐姐也
嫁出去了,倒不像你這麼粘人。”
朝陽撇一撇嘴,仍是一副小女兒姿態:“姐姐又不是母妃帶大的,自然不如我與母妃親近些。”
王妃一愣,突然嘆道:“說起來,是母妃對不住你姐姐。”
“與母妃有何干系,”朝陽看着她,勸慰道:“都是註定的,姐姐也沒有怪您不是嗎?”
王妃微微點頭,看着她身上的衿纓岔開了話題:“你這個衿纓倒是漂亮。”
朝陽將衿纓取了下來遞給王妃,王妃便接在手中反覆查看,只瞧那繡樣極是複雜精緻,上是綠荷託紅蓮,下是色彩斑斕的魚,邊上繡有水紋,水紋之下,又是五色串珠纓絡。
不禁嘆道:“好精巧的手藝,斷然不是你做的吧。”
朝陽笑道:“女兒是沒有這麼好的手藝呢,這是皇后娘娘送的。”
王妃本來笑容滿面,可一聽這話,卻突然愣住了,道:“你說這個衿纓是皇后娘娘送的?”
朝陽點了點頭:“是七日前女兒入宮時皇后娘娘所贈,女兒瞧着漂亮,便帶在身上了。”
王妃微微一怔,突然低下頭去嗅了嗅這衿纓,但並未有所察覺,於是將衿纓遞給了一旁的染香:“你看看這個衿纓有什麼不妥。”
染香伸手接過,拿在手上反覆瞧了瞧,又嗅了嗅,臉色猛地一變,突然擡起頭看着王妃道:“這……這裡頭恐有些腌臢的東西。”
所謂腌臢的東西,指的自然是那些有損女子肌理的東西,王妃心裡只覺得驚訝和氣憤,朝陽不過是個孩子,況且又無心計,皇后倒是厲害,卻這樣害她。
朝陽聽不懂兩人所說,因道:“什麼意思?什麼腌臢的東西,這是皇后娘娘送的呀!”
王妃耐不住一嘆,這個孩子到底還是心計太淺。
她將衿纓收入盒中,道:“日後這個東西你就不要帶了,皇后娘娘再送你什麼東西,你也都收入庫房去,皇后娘娘若是問起,你便說是怕弄壞了她的好意,知道了嗎?”
朝陽想不明白爲什麼母妃會這樣說,因道:“這裡頭有什麼東西嗎?”
王妃不好將內情說出來,因怕朝陽的性子兜不住,闖出什麼禍端來,那可就不好了。
染香道:“其實也沒什麼東西,不過是皇后娘娘將香料弄混了,這裡頭有些東西對女人的身子可不太好。”
朝陽一臉疑惑:“怎麼會!皇后娘娘的東西自然是十分仔細的,裡頭的香料怎麼會弄錯呢,是不是你們弄錯了?”
這個傻丫頭,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反倒挺聰明的。
王妃嘆了嘆,道:“你就當是母妃喜歡這個,把它留下來送給母妃好不好?”
朝陽點
了點頭,倒是頗大方:“不過是個衿纓,有什麼大不了的,母妃既然喜歡,便送給母妃好了。”
“你真乖。”
王妃輕輕摸了摸朝陽的頭道:“像這樣的衿纓你那裡還有幾個?”
朝陽道:“一共就兩個,我送了一個給姐姐。”
話音才落,王妃便連忙站了起來。桑梓如今懷着孩子,怎麼能讓這些腌臢的東西近身呢!沒想到皇后不僅要害朝陽,連自己的親兒媳和親孫兒也要害,當真就這樣忌憚他們嗎?忌憚到不惜毀了長子嫡孫的命?
她心裡急得不行,因對染香道:“我要入宮一趟,你看着朝陽。”
說罷便要離開,朝陽連忙拽住她的衣角,道:“母妃,你要去做什麼?”
王妃並沒有時間仔細的解釋,因道:“母妃要找你姐姐商量點兒事兒!”
朝陽卻仍不肯鬆手:“母妃,我與你一同進宮去吧。”
王妃輕輕撤回衣角,道:“朝陽,你聽話,在這裡帶着就好,母妃很快便回來。”
朝陽見王妃確實着急,心裡想着她或許是真的有急事,因道:“那好吧,母妃,你快些回來,朝陽在這裡等你。”
王妃點了點頭。
朝陽雖放王妃離開了府上,可是心裡到底覺得奇怪,爲什麼母妃要急匆匆地到宮裡去見姐姐呢?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朝陽看着那個裝着衿纓的盒子,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
母妃說這個衿纓裡裝着一些腌臢的東西,似乎對女子的身子很不好,那麼是不是會影響到姐姐肚子裡的孩子呢?
“染香嬤嬤,”朝陽見王妃走遠了,便扯着染香的手,撒嬌道:“你告訴我好不好,那個衿纓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爲什麼母妃這麼着急去找姐姐?”
染香蹙了蹙眉,並不敢說出來,朝陽道:“我並不笨,你現在不說,日後我也會知道,不過若是你不說,我便將這個東西拿回來,日日別在身上,看你怎麼辦!”
她是知道染香的弱點的,因而便故意這樣說來嚇唬染香。可染香雖然知道她是在嚇唬自己,卻也知道她會說到做到的,因而心裡也有些擔憂,便道:“好翁主,你可不要爲難爲嬤嬤,嬤嬤可是看着你長大的。”
“嬤嬤既然是看着我長大的,自然也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應該知道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的。”
染香本就是心軟的人,哪兒經得起她這樣軟磨硬泡的,只得嘆了口氣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一定不許說出來,還有答應我不許告訴任何人!”
朝陽練練點頭,餘光卻瞥向那個裝着衿纓的盒子。
染香的目光也錯了錯,道:“那裡頭……有麝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