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桑梓終於等到葉懷瑾回宮了,不過今天的葉懷瑾與平常很不一樣,以往他頂多帶着一臉的倦容回來,可是今晚他卻帶着滿面愁光。
桑梓幾乎已經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柳兒是不是被抓了?”
葉懷瑾點了點頭。
桑梓的心裡並不覺得驚訝,一開始她就猜到了。
“柳兒他什麼時候行刑?”
桑梓知道,不管是葉懷瑾還是少城王,都不會留下柳兒的。
葉懷瑾道:“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
桑梓的心一緊,連忙問道:“葉懷志知道嗎?”
葉懷瑾道:“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了。”
桑梓這才覺得鬆了口氣,又問:“是不是沒有一點兒挽救的法子?”
葉懷瑾搖頭:“若要以大局爲重,只能廢了他。”
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桑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她只覺得對不起柳兒。
“我先見見他。”
她說得是柳兒,葉懷瑾心裡明白,正因爲明白,所以更不能讓她去見:“之所以不徹查就解決這件事情就是怕牽連到你我身上,如今你不應該去見他,這樣太危險。”
葉懷瑾說得不無道理,可是桑梓的心裡卻實在是想見他。
“我們對不起柳兒。”
葉懷志是最對不起他的人。
“他會不會去見柳兒最後一面?”
葉懷瑾點了點頭,葉懷志從來不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這也是爲什麼他做不了皇帝的原因,他實在太感情用事了。
“那還好一點兒。”
桑梓開始自我安慰,至少柳兒在死前還能見一見他心愛的人。
可是有一件事情她卻想不明白。
“爲什麼柳兒這一次會被抓呢?在我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他不是躲藏得很好嗎?”
這也是葉懷瑾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或許他是想見什麼人吧,可能是被人家出賣了。”
他會想見的人也就只有一個葉懷志了,可是葉懷志是怎麼也不會出賣他的,因爲這樣太傻,而且葉懷志不是這樣狠心的人。
至少桑梓認識的葉懷志不是這樣的人。
“不要想太多了,等過兩日二皇兄見過他之後問清楚就好了。”
問得清楚固然好,就怕他不肯說。桑梓嘆了口氣:“我們虧欠他太多了。”
葉懷瑾道:“你睡吧,別再想這些了。”
他現在更擔心的,反倒是桑梓的身子。曼陀羅花那件事情,桑梓雖然已經解決了,而且也告訴了皇帝,宮裡也不再種這種花了,可是她卻不知道,其實這件事情的幕後黑手,是皇后。
桑梓這個姑娘並不笨,但對身邊的人卻太過於信任,在陵尹玲的事情已經吃了虧了,她卻還不長心思,到現在也沒發現其實
皇后一直想害她。
葉懷瑾真爲她和他們未來的孩子擔心,只希望孩子不要像母親一樣,對身邊的人不設防備,不然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他活的。
天牢裡十分潮溼,偶爾還有老鼠從身邊爬過,柳兒在這樣的地方住了幾天,雖然不習慣,可是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了。
反正他也活不了幾天了,何必在乎自己是身處在什麼樣的地方呢。
他是數着手指頭過日子的,他的只剩下短短的七天了。他不知道七天裡面他還能做些什麼,大約是將自己短暫的一輩子做過的事情全都回憶一遍吧。
可每次回憶到葉懷志的時候,他便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這一生是躲不開這個男人了,臨死前想得都還是他。
其實柳兒都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他甚至還沒有石禮恭對待自己好,更不要提葉懷德了。葉懷德從來不會逼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每一次抱他的時候,也總是十分估計他的感受。這纔是好男人,可是柳兒的心裡卻偏偏喜歡葉懷志這個壞男人。人家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可是男人愛得也同樣是壞男人不是嗎?
柳兒冷冷地笑了起來,他在笑自己傻,笑自己無可救藥。放着葉懷德那麼好的男人不要,卻要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死去活來的,現在好了,他真的要死了。
要不是他的心裡帶着恨,他還以爲自己真的可以毫無怨言地爲了葉懷志去死呢。
獄卒來開了鎖,柳兒有些惶恐,心裡吊着一塊大石頭似的。
不是七日後才處斬嗎?怎麼今日就來了,難道真的是怕自己後悔,便將他們全都反咬一口嗎?
柳兒搖了搖頭,他們本不該這樣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是當那人進來的時候,柳兒卻唬得差點兒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來人不是葉懷志又是誰?
“你怎的來了?”時隔多日,他早已忘記了當初是如何稱呼葉懷志的了。
而葉懷志自然也不在乎這些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本來以爲能從柳兒的口中再聽一些溫存的話。
但柳兒沒有說,柳兒甚至不願意瞧他。
“柳兒,你還認得我嗎?”
一別兩月,他的容貌沒有絲毫改變,可是他覺得柳兒卻變了,變得不是臉,而是心。
“怎麼會不記得,暌違這許久,我還向太子殿下打聽過你的近況。”
“他怎樣說?”
柳兒道:“他說你和從前沒有什麼差別。”
葉懷志道:“你也是,我離開之前你也是這麼漂亮。”
柳兒緩緩地轉過頭看着他:“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葉懷志道:“你說,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訴你。”
柳兒打了個哈欠,葉懷志道:“你近來是不是沒睡好,我瞧你眼下都有青黛了。”
柳兒
笑道:“王府的高牀軟枕自然不是這裡可以比的,你來住兩日便知道了,晚上的時候老鼠吵得根本就睡不着。”
葉懷志的心下一陣驚痛:“委屈你了。”他環顧了一眼,道:“幸好你是一個人住。”
柳兒輕嗤一聲笑道:“若是與旁得犯人一起住,我現在已經死了,即便還活着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葉懷志曉得他在糗自己,卻也不生氣,只是道:“我恐怕是最後一次見你了,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柳兒瞥了一眼天牢外頭的人,只當他們不存在,閒話家常似的挽住了葉懷志的手臂:“弄成今天這樣你後悔嗎?”
葉懷志在拼命隱忍着,他強迫自己做出無所謂的樣子,道:“不後悔,只是覺得對不起你。”
柳兒心中冷笑:“有的事情我其實很想離開你,以前荊四娘就勸我離開過,桑梓也是,還有葉懷德,他們都覺得你對我不好,覺得我很傻,但是我卻沒有聽他們的話,現在想來,自己的確是最傻的那個人。”
葉懷志道:“我待你的確不好,可是我至少沒有利用你,葉懷德他……”
“你利用我還少嗎?”柳兒鼻子一酸,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你當初就不該替我贖身,你就應該讓我待在那個地方,我寧願日日對着我不喜歡的男人,也不希望我喜歡的男人抱着我喊別的女人的名字。”
葉懷志道:“是我對不住你。”
柳兒搖頭,淚水已經決堤:“明明我們是同時認識的,爲什麼你會喜歡她,只因爲她是女人嗎?”
葉懷志想都沒想,便道:“是。”
這或許不是真正的原因,但對於柳兒來說,這是最能減輕他痛苦的回答。
柳兒冷笑起來:“所以並不是我比她差對嗎?”
葉懷志點了點頭:“你比她好很多,你很美,也很溫柔,但你不是她。”
如果桑梓在這裡,她一定會吐槽葉懷志的藉口用得很爛,不過她卻不能否認這個藉口雖然爛,卻很好用,幾乎是百試百靈。
“話已至此,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葉懷志自然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他輕輕擡手,便有一名小廝將手中放食盒放在柳兒的面前。
“都是你愛吃的,趁熱吃吧。”
柳兒看了眼地上的食盒,突然站了起來,深深地吻住葉懷志的脣。
“趁熱。”
他到底還是送走了葉懷志,該見的人也見過了,現在可以專心等待死亡了吧。
柳兒看着面前的食盒,跪了下來,輕輕地打開了食盒,裡面是兩盤點心,還有一壺酒,直覺告訴他,那壺酒是有問題的。
但他的心中還抱有一絲絲的希望,他倒了兩杯酒,一杯敬葉懷志,一杯自己喝。
當他的酒杯快要觸及到嘴脣的時候,突然被人打掉了。
“你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