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深吸了一口氣,道:“可你看看你自己開得是什麼?荊芥、防風、元參、牛蒡子、人中黃、象貝母、射干、黃芩。這劑藥治得是時毒,風邪上幹肺胃,致咽喉腫痛,兩頤發腫,身有寒熱。”桑梓歇了一下,道:“即便翁主得的真是時毒,這劑藥也還差了薄荷、桔梗、竹葉和青果,方可用水煎服。”
那太醫令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他大約覺得桑梓這樣一個黃毛丫頭沒有資格對自己指指點點吧。
可這件事關係到了朝陽的性命,桑梓怎能馬虎,因道:“這個方子《醫方簡義》上面記載過,你沒看過這很正常,但是你缺了幾味藥材便拿出來給人吃,萬一吃出了毛病怎麼辦?”
其實桑梓想來應該也不會吃死人的,畢竟這藥方肯定是後人根據前人的藥方子再加上自己的經驗寫成的,若是對人體有害,想必也不會有人寫進書裡,只是吃藥的對象是朝陽,她若是真的吃了這服藥出了問題,那可不是這個太醫令一個人能承擔得起的。
桑梓承認自己的語氣是重了一點兒,不過看到這個太醫令瞧不起自己的樣子,她也很來氣。
“可是姑娘你也說了,翁主的症狀的確與風寒相似,老臣不開治風寒的藥,還能怎麼開?”
桑梓道:“你自然得先知道翁主得的是什麼病。”
太醫令道:“這樣的症狀,除了風寒,我想不到別的。”
桑梓嚥了咽,道:“那我告訴你,翁主得的是急性扁桃體炎,是齶扁桃體的一種非特異性急性炎症。”
太醫令一臉疑惑,在場的衆人也不明白桑梓到底在說些什麼,桑梓一下子要沒法子跟他們解釋那麼多,知道:“你不用管這事什麼病,我一時也跟你解釋不清楚。”
“那要如何開藥?”
桑梓道:“藥方子我來開,你來煎藥。”
太醫令只覺得收到了侮辱,因道:“那怎麼行,我怎麼知道你開得藥有沒有效果,你會不會趁機害翁主……”
“你是太醫令,你的醫術自然不差,我若在裡頭下了毒,你都看不出出來,那你這個太醫令還是不要當了。”
太醫令恨得牙癢癢,卻只能道:“那你開出來看看。”
桑梓便坐到桌子前邊去,提起筆來寫下藥方子。
她很快寫完了,遞給太醫令過目:“你瞧清楚,這是《通俗傷寒論》裡的‘加減葳蕤湯’,是滋陰發汗法,俞根初的經驗所成。”
那太醫令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頭寫的是:生萎蕤二錢、淡豆豉三錢、紅棗二枚、生蔥白二枚、炙甘草五分、桔梗蘇薄荷各一錢、東白薇五分。
不禁疑惑道:“這萎蕤是什麼藥材,我從醫這樣多年,卻從來未曾見過,也不曾聽過。”
桑梓道:“《本草綱目》載:‘萎蕤,性平,味甘,柔潤可食’。說白了,就是玉竹。”
那太醫令這才恍然大悟,又問:“
那這幾味藥材哪個是君?哪個是臣?佐、使又是哪個?”
桑梓知道這太醫令還是信不過自己,便道:“《重訂通俗傷寒論》載:‘方以生玉竹滋陰潤燥爲君,臣以蔥、豉、薄、桔疏散風熱,佐以白薇苦鹹降泄,佐以甘草、紅棗甘潤增液,以助玉竹之滋陰潤燥’。”
太醫令又道:“你說的都是醫書嗎?怎麼我一本也沒有聽過?”
桑梓不禁翻了個白眼,你要是聽過,姑奶奶這些年白活了。
因道:“天底下的書籍何其多,即便從出生就開始識字讀書,足足活到一百歲,活到老學到老,你也看不完,沒有聽過又有什麼奇怪,你若是找得出一點兒錯漏的地方,那你也可以自己另外再開一副藥方。”
太醫令皺着眉頭又細細打量了幾遍,可始終是找不出錯漏,因道:“若是這藥方子不管用怎麼辦?”
桑梓道:“若是不管用,估摸着你也治不好翁主了,大不了咱們一塊兒上黃泉路作伴去,再較勁兒?”
太醫令聽了這話登時被唬了一跳,只得看向王妃:“王妃,您的意思呢?”
王妃自然是幫桑梓的,便道:“去煎藥吧。”
太醫令連忙謁了禮,便那着藥方子下去了,桑梓也不敢上前去,怕身上的病傳染給了朝陽,更叫她覺得難受。
眼看着王妃滿面愁容,桑梓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便勸道:“不要緊的王妃,翁主的病並不算十分嚴重,按時吃藥之後,不出三五日便會好了。”
王妃嘆道:“怎麼會病的這樣突然,”她突然轉過頭看向桑梓:“你方纔說這個病叫什麼名字?”
桑梓道:“急性扁桃體炎。”
王妃道:“急性扁桃體炎是怎麼害上的?”
桑梓蹙了蹙眉道:“我怕說出來王妃聽不懂。”的確啊,都是些專業的醫學用於,一千多兩千年前的人怎麼會聽得懂呢。
王妃輕輕地嘆了口氣,蹙着好看的眉頭,讓桑梓見了心裡便深深覺得不是滋味。
桑梓雖然知道王妃愛女心切,還是忍不住上前勸道:“王妃,急性扁桃體炎的病原體可以通過飛沫、食物或直接接觸而傳染,王妃還是離翁主遠一點兒,不要被傳染了。”
王妃道:“我看到她這個樣子,我簡直恨不得自己替她得病,省得她受這些苦。”
桑梓勸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吃一點點苦頭不算什麼,總會有苦盡甘來的日子。”
王妃替朝陽掖好被角,道:“只盼着朝陽的病快些好纔是。”
朝陽總是有人關心的,方纔王妃的心思還都在自己的身上,如今不過是朝陽病了,她便連看自己一眼都懶怠了,她的目光已經完完全全被朝陽吸引住了,再不會關心自己了。
桑梓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外人,不應該奢求這麼多,王妃和她非親非故的,既不在乎她的出
身,對她又這麼好,她若是再求別的什麼,便是貪心了。
可是桑梓就是忍不住,心裡莫名的覺得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就像是母親的愛被妹妹奪去了那樣,她只覺得心裡有些嫉妒,恨不得躺在牀上病懨懨的人是自己。
桑梓是看不下去了。
因而低着頭道:“王妃,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記住不要靠翁主太近,免得被傳染了。”
王妃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回去路上小心。”
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擡起頭看自己一眼,桑梓小心眼的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她吸了吸鼻子,竟有些想哭。
“我知道了。”
所以她很快揚起了頭,不讓眼淚掉下來。
沒走幾步,便聽見侍兒在身後叫自己,桑梓連忙將眼角溢出的眼淚擦乾,轉過身去在原地等着侍兒。
桑梓只見她手上拿了一件披風,對自己道:“桑姑娘,王妃讓我給你送披風來,說怕你回去的路上着涼了,還說叫你好生歇息着,她晚上過去看你。”
“你說的是真的?”桑梓激動地握住了侍兒的手,侍兒笑着點點頭:“那還能有假?婢子可不敢亂說。”
桑梓任由她給自己繫上披風,忍不住囑咐道:“你記得一定要看好王妃,千萬不要讓她和翁主靠的太近,省得被傳染了。”
侍兒點了點頭:“您放心吧,您離開的時候已經再三囑咐過了,王妃一定會聽進去的。”
桑梓這才放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離去,到的時候,葉懷瑾已經坐在食案前等着自己了,桑梓一時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葉懷瑾淡淡道:“來給你送藥。”
桑梓想都沒想便道:“我已經吃過了,早上王妃來給我餵過藥了。”
“王妃給你喂藥?”
桑梓點了點頭,頗爲得意:“是呀!王妃對我可真好,你羨慕嗎?”
葉懷瑾輕哼一聲道:“我爲什麼要羨慕,這世上想對我好的人多了去了,我都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
桑梓解下了披風:“瞧你那副得意的樣子,真叫人討厭。”
“你看上去好像比我更得意吧。”
桑梓沒有說話,只是笑眯眯地坐到他身邊去倒了杯溫水喝,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他用袖子掩住的手背上看去。
“說起來,你早上去哪兒?我都沒看到你。”
“我是個男人,沒有必要天天圍着一個女人打轉吧。”
桑梓放下了茶杯,皺起了眉頭:“你今兒說話怎麼陰陽怪氣的?”
葉懷瑾沒有理會她。
桑梓將面前的食盒打開來一看,道:“你這藥火候過了,是誰煎的?”
葉懷瑾沒有回答他,只是將玉碗端了起來,倒在了一旁的花盆裡。
桑梓立刻大叫起來:“呀!你怎麼能把藥倒在花盆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