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意遲遲。
皇帝此刻人在帳中,幼萱略有些腹痛,小腹已覺痠軟,皇帝撐着臂膀瞧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憐愛。
溫聲喚過黛黛:“緊着叫太醫令來瞧瞧吧,還有太子妃那邊也着人過去通報。”
黛黛謁一謁,道:“婢子這便去。”
幼萱兩頰緋紅,嬌容含羞:“不必去找阿梓了,她身子也還未好,陛下須得體恤她,莫叫她頂着風霜往這兒跑。”
皇帝微微蹙眉,眉間含着一抹淺淡的鬱色:“不妨事,你的身子才最要緊。”
幼萱額上出了汗,此刻小腹極難受,不一會兒便覺得下身有些溼潤,她是有經驗的人,知道怕是要生了。因伸出一隻手扯住皇帝的袖子:“陛下,您需得出去了,妾身許是……許是要生了。”
她說完這幾句話便已經氣喘吁吁,皇帝聽罷連忙從牀上起身,喚過守夜的宮女子,道:“去把穩婆叫起來,叫準備着。”
說完了這話,又回到幼萱的身邊道:“朕陪你。”
幼萱掙扎着起身,緊緊地蹙着眉頭道:“那不成,這不合規矩,陛下還是……”
“規矩都是人定的,朕要陪着你,誰也不敢攔着。”
這皇帝如今年紀雖長,人竟是使性兒起來了,他要留在這裡固然是可以,但對於幼萱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兒。她以卑賤之身得幸君前本就頗爲遭人口舌,若讓皇帝今日這麼一鬧,她日後還指望能在後宮立足嗎?皇太后第一個變不容她。
因道:“陛下此舉妾身實在消受不起,陛下若是非要這樣做,那妾身只好不生了。”
皇帝一聽這話也急了起來:“幼萱,你都已經這個樣子了,怎麼還能不生呢?”
幼萱道:“總會有法子的,”她看上去極難受,皇帝極是心疼,她又道:“請陛下出去吧,陛下萬金之軀,妾身實在不敢讓陛下這樣……”
皇帝自知說不過她,因而只好道:“那朕就在外頭守着你,你若有什麼事兒便叫人來喚朕,朕一定進來看你。“
幼萱點了點頭,硬撐着道:“妾身多謝陛下關切,還請陛下快些出去吧。”
皇帝在她額上一吻,輕輕地鬆開了她的手,戀戀不
舍地退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桑梓便來了,此時穩婆已在助她生產,桑梓火急火燎地跪在她的牀邊,道:“幼萱,你覺得怎麼樣?”
幼萱這一胎生產並不十分困難,因而此刻尚有力氣與桑梓說話:“我很好,阿梓,叫你大半夜跑來一趟……”她話未說完,下身一痛,當即慘叫起來。
桑梓緊緊地握着她的手道:“幼萱,你一定會沒事的!”
如今她已是這宮裡最好命的女人了,不管她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會影響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桑梓並不太關心這個問題,她現在只盼着幼萱能夠順利產下這個孩子。
幼萱的叫聲並不如上次那麼厲害,這個孩子還是足月出生的,顯然這一胎保養得比上一胎好多了。
幼萱緊握着桑梓的手,斷斷續續道:“這個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阿梓……他日後會待你好的。”
桑梓眼眶一紅,心下一跳,沒想到幼萱這個時候居然是在爲她着想,因道:“我知道,你的孩子我也會視如己出的。”
“阿梓,我好疼啊……”
桑梓用袖子揩了揩她額頭上的汗:“很快便會好了,這一次比上一次順利多了不是嗎?”
幼萱點了點頭,下身傳來撕裂般的疼痛着實讓她很難受,她汗流浹背,抓着錦被的手指都發青了,可是她的神智仍是十分清醒的,她知道她應當做什麼,她要生下這個孩子,要養大這個孩子,她要讓這個孩子效忠葉懷瑾,尊愛桑梓。
桑梓見幼萱這個樣子,不禁微微蹙眉,心裡只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這苦。但,她也是真心羨慕幼萱,她生孩子雖然艱險,卻總歸是生了下來,哪兒像自己,連孩子都未打面兒見過一回。
外頭的皇帝可是等急了,他忍住自己屢次想要衝進產房的念頭,在房中踱步,葉懷瑾甚少看到他這個樣子,印象中,除了皇后生葉懷言的時候,皇帝只這麼擔心過幼萱。
曾經皇帝也很寵愛皇后,也爲了她生孩子擔驚害怕,可如今,只聽信旁人片面之語便將皇后禁足,君王的愛,來得快去的也快。
葉懷瑾竟有那麼一刻覺得慶幸,幸好自己不是君王。
窗外雨又下了起
來,在一陣春雨中,皇帝終於迎來了自己的七皇子。
葉懷瑾不得不佩服幼萱,連生兩個都是皇子,並且都是在自己最得寵的時候生下他們,這樣才能保證給他們最好的成長。
“太子,你也過來看看你弟弟。”
葉懷瑾聽到皇帝叫他,很快湊了過去,襁褓中的孩子閉着眼睛,一個勁兒地哭着,可看上去卻又是如此的惹人憐愛。
葉懷瑾看着他,便想起自己的孩子死在母親的腹中,心下一痛,竟輕輕地抱起了這個孩子,低聲哄了一會兒。
這孩子的眉眼像幼萱,輪廓倒與自己有些相似。他一驚,連忙看向皇帝,他這時才記起,他也是皇帝的兒子,所以七皇子像他是必然的。
因爲他們是親兄弟!
皇帝很快向屋內走去,產房血腥味中,可他一點兒都不在乎。幼萱將將生產完畢,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瞧着可憐又可愛。
桑梓微微一謁,很快向門外走去,她是明白人,是該給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陛下……”
幼萱見皇帝坐在牀邊,輕輕地伸出一隻纖白的手去,皇帝連忙握住,溫柔道:“朕在。”
幼萱緩緩道:“陛下看過孩子了嗎?孩子長得像誰?”
皇帝略微一怔,很快笑道:“眉眼像你,鼻子和眼睛像朕。”
幼萱淺淺一笑:“陛下,妾身能看看孩子嗎?”
“你的身子還這樣虛弱,不妨等明日吧,”皇帝頓了頓,似乎知道幼萱在擔心什麼,因道:“你放心,這個孩子朕親自替你守着,保準不會離開承明殿半步。”
幼萱的心裡總算是放下了。
“陛下,您待妾身真好。”
皇帝撫摸着她蒼白的臉,笑道:“所以你快點兒好起來吧,朕與你一同帶大咱們的孩子。”
幼萱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皇帝連忙關切道:“你不要再說話了,朕在這裡陪着你,你好生休息。”
幼萱含羞點頭,雖是虛弱,可容貌不減絲毫美豔,她脣角微揚,心中感嘆,終於找到了真正對自己好的人。
皇帝只是微笑,可是他的笑容裡卻不知爲何,帶着倦意,還有些微的苦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