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天過去了,外邊依然是沒有任何葉懷言的消息,而葉懷瑾則是徹底坐不住了,他一邊將蒐集來的關於段文清貪污的罪證承了上去,另一邊便盤算着該出宮夜探王府。
這七天裡,葉懷瑾很小心翼翼的在長樂宮搜尋過,可是根本就沒有發現葉懷言的身影,皇太后也是急得要死,但皇后卻被矇在鼓裡。一來是因爲皇帝不讓任何人去看她,二來則是因爲葉懷瑾不允許。皇后被禁足在椒房殿裡,心裡已經很不好受了,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小兒子被人綁走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只怕心裡會更難受。
桑梓還是照常生活,沒有給葉懷瑾惹半點兒麻煩,但同樣的,也幫不上他什麼忙。
自從那天在王府與朝陽說開了之後,七天裡朝陽入宮三次,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她,並且還極力躲着她,桑梓知道朝陽心裡不好過,但她又何嘗不是。
還有一件讓桑梓非常頭疼的事情,那就是葉天君和無射的婚事。
七天裡,葉天君來看了她三次,每次都有意無意地與她提起和無射的婚事,桑梓知道他和葉懷瑾的意思,都是希望無射嫁給他的。倒也不是桑梓小氣,只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無射又是桑梓的心腹,若一時失去了這樣一個能幹的心腹,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呢。
所以桑梓的態度一直都是比較曖/昧的,既不同意,也不拒絕,就是跟他死耗着,看誰先服軟。
可是桑梓逐漸有些受不了他了。
“王兄今日已經是第三回與我提起要娶無射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與他說。”
葉懷瑾喝着香茗,粗粗聽了桑梓的三言兩語,道:“他要娶,你便將無射嫁給他,反正遲早要嫁,不差這點兒日子。”
桑梓在明燭下繡着小帽子,道:“話是這麼說的,可是現在這個時候要是讓無射嫁出去了,總是有些不方便。”
“那你也不能一輩子把無射留在身邊。”
“我知道,”桑梓嘆了口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道:“我明兒再與無射談談吧。”
葉懷瑾放下香茗,走到她身邊去坐了下來,看着她手中的小帽子道:“繡這個做什麼?”
桑梓道:“給幼萱的孩子繡的。”
她說到這裡,卻耐不住心下一痛,葉懷瑾握了握她的手,道:“交給下人們去做吧。”
桑梓輕輕地將手抽了出來,笑道:“不妨事兒。”
“其實你自己的身子還沒有還,何必管人家的事兒呢。”
桑梓笑道:“這不是人家的事兒,這是一點點心意,你不知道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嗎?”
葉懷瑾淡淡一笑,桑梓見他笑了這才稍微放心了些:“自從言兒失蹤之後,總是不見你笑,今日看你能笑出來,我心裡也放心多了。”
“難爲你爲我這樣着想。”
葉懷瑾將桑梓攬到懷裡:“其實才將將經歷了那些,我是不該在面前表現成這個樣子的,我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
“別這麼說,”桑梓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能嫁給你,是我三生有幸。”
今晚下了一會兒雨,外頭不知怎麼動靜有些鬧得大了,桑梓半夜醒過來,姑洗正在外頭上夜,她披上衣裳出去瞧了瞧,對姑洗道:“外頭是什麼動靜鬧得這麼厲害?”
姑洗道:“是李美人要生了。”
桑梓頷
首,這回沒有來找自己,看起來李美人這一胎生的很順利。纔要轉身回去,哪知一名小太監突然匆匆忙忙地衝上來,見了桑梓連忙謁道:“李美人難產,陛下請太子妃過去瞧瞧。”
桑梓緩緩地嘆了口氣,怎麼這宮裡一生孩子就難產,一難產就來請自己,都成了個循環了。
“哪些太醫令去了?”
那小太監道:“張大人和李大人去了。”
並沒有賀君傑,桑梓只好跟着去一趟了。進屋換衣裳的時候,葉懷瑾也已經醒了,此刻正在穿衣裳,桑梓瞧見了便問:“我去看一看,你起來做什麼?”
葉懷瑾道:“我陪你,不然不放心。”
桑梓欣慰的一笑,很快也換了身衣裳,跟着那小太監去了李美人的寢殿。
到那處的時候,卻並不見幼萱的身影,想是皇帝顧着幼萱的身孕,並不讓她過來吧。
於是上前謁禮,本想問問皇帝自己要不要進去,可皇帝道:“白跑一趟了,孩子已經生了,這會子幼萱在裡頭與她說話呢。”
什麼情況?
桑梓瞪大了眼睛,道:“尹夫人裡頭?”
皇帝點了點頭。
桑梓只好退到一旁去了,蘇夫人拿着絲絹輕輕地揩一揩額頭上的汗,湊過來道:“陛下已經下令去母留子,方纔生了個公主,尹夫人已經進去了,李美人說有事兒要與她說。”
桑梓一愣,怎麼這一次皇帝下令這麼快,說不準等自己來還有救呢,這就去母留子了,和當年幼萱產子的時候那個對待真是天差地別。
不過桑梓更關心的是,爲什麼李美人要見幼萱呢?而且皇帝居然會同意,他不是最緊張幼萱的身子嗎?他們古代人不是很顧忌這個的嗎?
桑梓越想越不明白。
“我起不來了。”
生完了孩子,李美人卻還有力氣與幼萱說話,這說明她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還沒有到“非死不可”才能生出孩子的程度。
她自己的身子自然是自己最明白,所以她也知道爲什麼皇帝會讓幼萱在外邊候着,等着與她“敘敘舊”。
她們是應該好好兒“敘敘舊”了。
“無妨,我也坐着與你說話就是了。”
幼萱的眼睛十分美麗,這一點兒是她絕對不能否認的,但此時此刻,她確實十分痛恨這一雙眼睛。
李美人長長的嘆息一聲,道:“你是不是很希望看到我這樣?”
幼萱倚在榻上,看着她緩緩地揚起了嘴角:“你該好好兒休息了。”
李美人道:“有些話,我總要和你說了才覺得安心。”
幼萱微微揚起小巧的下巴,道:“你說。”
她儼然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李美人不禁笑了起來:“你瞧瞧你的樣子,我真是不懂,你那麼卑賤的身份是怎麼爬到這個位置上來的?”
幼萱聽了這話並不生氣,反而是笑道:“若是爬自然爬不上來,可你不知道嗎?低微如塵土也是可以飛上雲端的。”
李美人知道自己和她的差距在哪裡了。
自己太不會做人,太不會說話,並且太沒有野心了,而這一切幼萱都有,她還有一個很好用的腦子。
李美人冷冷一笑:“我知道我贏不了你,我就快要死了。”
幼萱只是道:“所以你有什麼遺言要說。”
李美人道:“那一次你胎動不安,有人在我的寢殿裡搜出了巫蠱人偶,我想知道,是不是你設計冤枉我的?”
幼萱微微一笑:“臨死前,你倒總算是聰明瞭一回。”
李美人道:“我不明白,爲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你不是要和我聯盟的嗎?”
幼萱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與你聯盟只是假意爲之嗎?”
李美人道:“爲什麼?”
“這話你該問問你自己,”幼萱向前挪了挪身子,伸出手輕輕地在她的臉上撫摸了一下,道:“若不是當年你向我下毒,險些害得我失了孩子,我也不會這麼對待你。”
李美人緊蹙着眉頭:“你知道?”
明明這件事她做的滴水不漏,爲什麼幼萱卻會知道呢?
李美人搖搖頭:“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除了我和……”她突然又止住了接下來的話。
幼萱知道她不願意說出真正的幕後主使,是想拼一拼,看到底是幼萱先完,還是那人先完。
“你不必爲她遮掩,我早就知道你和她一夥的了。”
李美人卻以爲幼萱在說笑,因不屑道:“你說的是誰?”
“蘇夫人。”
李美人知道自己的徹底輸了,連氣勢也弱了三分,幼萱見狀,便諷笑道:“你曉得是誰透露你害我這個消息給我的?”
李美人看着幼萱那雙楚楚動人的桃花眼,突然道:“她要我們鷸蚌相爭,自己就漁人得利。”
幼萱的手從她的臉上拿開了,輕輕撇開了眼,看着緊閉着的宮門。
“你現在才知道已經太遲了。”
“我還想問一件事情。”
幼萱道:“你說,看在你已經快死了的份上,我還是可以回答你的。”
“爲什麼你當初冤枉了我之後,卻又要救我呢?”
幼萱俏笑着,眉目間張揚着美豔,與此刻奄奄一息的李美人恰好做了最鮮明的對比:“當時你尚有皇嗣在身,即便告發了你又如何,陛下一樣不會要了你的命,可今日便不一樣啦,你本不用死的,陛下卻親自下令要你的命,而你的孩子,你覺得陛下會交給誰養呢?”
李美人抓住帷幔掙扎着想要起身,只可惜,她實在沒有這個力氣。
“若是我還能起身,真想給你一個耳光,”她悽悽然冷笑:“陛下若是知道你是這樣的女人,他一定會後悔這麼寵愛你!”
幼萱卻笑了起來:“這些事兒我一早便與陛下挑明瞭,否則你以爲陛下爲何要你的命?”她頓一頓,冷了眉目:“陛下這是爲我。”
李美人還想說話,可一口氣上不來,猛地咳嗽了起來,幼萱繞到她的身後,輕輕地替她撫着背脊,道:“你彆着急,因爲着急也沒用。”
她突然又鬆開了手,站了起來:“姐姐放心,做妹妹的一定會替您照顧好你的公主。”
她正要離開,身後的李美人卻突然衝着她喊道:“你會遭報應的,你也後宮的女人,我今日的下場便是你明日的下場,你也逃不掉的,我走過的路,你亦是要走的,你不會笑到最後的……”她說着,自己已經開始笑了起來,她已經瘋了,魔怔了。
幼萱擡起頭,望着窗外的景色:“天亮啦。”
這話是說給誰聽的,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日仍是她在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