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撤走後,惶恐不安的氣氛籠罩住了整個車隊。
索蘭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安排了一些人將森普雷隊長先解救了下來,堅硬的冰棱不得不用劍柄去逐塊敲打,每一次震動都會從他面罩的隙縫裡滲出很多淡紅色的冰渣子,幸好這位頑強的傭兵隊長依然保持着呼吸,可是隊伍裡沒有牧師,只能用繃帶將表面的傷口簡單的包紮下,他與那些受到箭支射傷的人被安排到了一起,等十天後到了莫沙教區再進行治療了,希望光明神保佑到時候他們還活着。
而有頭有臉的貴族們聚集到了一起準備商量交付買路錢和誰去交涉這個問題。
作爲貴族,羅瀾理所當然的在受邀請之列,雖然這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即便在這個時候,貴族們仍然在固執維護自己的體面,除了車隊領隊和新任的傭兵隊長外,只讓一兩個商人代表加入這個決定商隊命運的會議。塞伯丁作爲一名旅行者,而且還是異族外加異教徒,自然被排斥了出來。
三十幾輛大車團團圍起了一個大圓圈,在那裡中間,新任的傭兵隊長已經立起了一個大帳蓬,除了兩輛車的縫隙之間安排了兩個僕人負責掀帳簾外其他人不許靠近。
羅瀾進入帳篷的時候,這裡已經圍着坐下了十幾個人,大多是一些貴族小團體的代表,還有車隊首領,一個禿頂且老眼昏花的老頭,他說的話除了自己能聽見外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純粹是因爲他在商隊裡的身份特殊才加了進來,而索蘭則坐在一旁,見羅瀾進來,友好地衝他點了點頭。
但是似乎在他來之前已經發生了一場爭執。
兩個臉紅脖子粗的貴族青年互相仇視瞪看着對方,手腳被其他人牢牢按住。
“我也不同意!”一名青年站了起來,他看了周圍一眼,慨然道:“我是來自威爾克公國的貝拉多奧,因爲我是家中的四子,除了一塊貧瘠的土地外什麼都沒有得到,這次我變賣了土地,就是爲了前往自由都市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我如果連這點財產都保不住,難道還要讓我同那些小商販一樣去街頭叫賣,或者學那些奴隸販子做那些骯髒卑鄙的營生嗎?不!絕不!我一分錢也不會出,哪怕被殺,也好過丟到一個貴族的尊嚴!”
他的話立時引來了一些人的共鳴,他們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事實上,這些人大多是來自沒落的貴族世家或者是家族財產繼承競爭的失敗者,來到了這個商隊裡就是想去大陸東部位於奧列維亞大半島上的自由城邦去撞運氣。因爲近年來隨着一些東方部族連年交戰,他們逐漸西移到了阿波羅大陸內腹,使得那裡的商貿逐漸繁榮了起來,那裡的土地更是便宜的驚人,而且沒有人任何勢力能真正控制那裡,誰都能看出來其中蘊含着的巨大利益,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必須有足夠的金錢,本來就不怎麼富餘的他們自然都不情願把自己的財產交出來,哪怕只是一點。
“那總得有人出錢吧?”有人提出異議。
貴族青年哼了一聲,嘴一撇道:“我提議,讓這些商人支付費用。”
在座的幾個商人對視了一眼,都互相搖了搖。
羅瀾差點失笑,他算是說出了真心話,他並是爲了貴族的破爛面子,還是不肯拿出自己的那一份而已。
一個豐滿成熟的貴族婦人站了起來,她是這裡唯一的女性,姣好的面容精緻耐看,她把金色的頭髮盤了起來紮在腦後,顯得爽朗精神,她道:“先生們,這隻傭兵隊是由商人們出錢僱傭的,他們已經保護了我們一次,難道還要我們再剝奪他們的財產麼?我願意拿出自己的一部分,一共是三百金幣。”她將三枚紫金幣扔到了中間空地的地毯上。幾枚錢幣在上面輕輕跳動了幾下,它們在燈燭下光澤似乎有些刺眼,一個年紀稍大的貴族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貴婦人緩緩看了周圍一眼,然後一語不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既然女人都出了頭,那個貴族青年自然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是沒底氣地嘀咕道:“其實,我們還可以衝出去的。”
當然,他只是說說而已,誰也沒有把他的話當真。
有人忍不住道:“難道我們就不能求援麼?”
索蘭站了起來,他的行止在任何情形下都沒有失態過,仍然保持着優雅從容:“先生們,容我解釋下,近年來因爲我們索雅商業聯盟和自由城邦的生意越來越緊密,甚至還和北邊的人做一點生意……”北邊的人?羅瀾心中一動,自由城邦的北方只有荒蕪的土地,再過去就是那些殘忍野蠻的蠻荒世界了。
“一些處於沿途的領主勒令我們不許販賣貨物給這些異族人,有的甚至則對我們徵收重稅,,所以我們商隊選擇的路線是邊緣地帶的通路,沒有人會來救我們。”
有人叫嚷道:“我們給了錢的話,誰能保證下一次就不再遇到強盜?”
索蘭嘆息道:“先生們,我不得不說明一點,這些強盜的背後都有可能是得到了這些大貴族的默許,他們是在變相得向我們收取路稅,”他在中間緩緩轉了一圈:“我們等於是在買一張通行證。”
羅瀾第一次開口道:“這條路上經常遇到強盜麼?”
索蘭轉過身來道:“以前也有,但前幾次路過這裡時沒有強盜能對抗傭兵隊,這個梅爾人的馴獸師肯定是近幾個月纔來到這裡的。”他苦笑了一聲,道:“只能說我們運氣太差。”
有人不無擔憂道:“但是這夥強盜們拿了錢會不會還來找我們麻煩?”
索蘭擺手道:“如果是這樣,剛纔他們就不會放過我們。”
這個理由很充分,帳篷裡所有人雖然都有些不情願,但是再也沒人反對了,畢竟性命還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們覺得不夠,我們還可以將那些妓女送給他們,”索蘭看向那新任的傭兵隊長道:“到了前面的城市我們再多買幾個。”
那名年輕的傭兵隊長默默地點了點頭。
於是最後商量結果是所有人將手中金幣多多少少都拿了點出來,這些冒險者們身上除了錢幣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好笑的是,即便在這個時候,誰也不願意自己的金幣的數目比那名貴族夫人出的低,並且互相攀比較勁,有的人甚至咬着牙向邊上的人寫了下借據也要將超過三百金幣這個數目,真是難以想象他們剛纔還在爲此而爭論。
羅瀾走到前面,不動聲色地投下了一枚紫金幣。
衆人無不將鄙夷的目光投向他,可是有一名年紀較大貴族推了推眼鏡,驚歎道:“居然是莫里亞王朝時期的紫金幣,天哪,這種錢幣足以兌換二十枚我們手中的紫金幣了。”他擡起頭激動道:“先生,您一定是血統純正的奧伯貴族吧?”
羅瀾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是在衆人眼裡看來他無疑變得高貴和神秘起來。
當索蘭將這些金幣整理完後,最後得出的數字嚇人一跳,一共湊齊了大約700多枚的紫金幣和400多枚的金幣,也就是一共價值七萬餘大陸通用金幣的財富,這足以在自由城邦買下小半個城池,或者組建一隻兩百人規模的精良重甲步兵隊。
即便是有些貴族一輩子一也沒見過這麼多錢,都眼睛發直地看前這堆亮燦燦的東西,他們心中又在滴血了和隱隱作痛了。
只是這些都談妥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有人把頭垂了下來,有人則看着自己的腳尖,一言不發。
場中是異常無言的靜默,就好像將要面臨死刑。
終於,索蘭清了清嗓子,道:“我們需要找兩個人去談判。”
所有人的呼吸粗重了起來,他們將面對的是毫不講理的匪徒,誰知道那羣膽大包天的惡棍會如何對待他們?
“叫他們去。”有個人指了指一個臉色發白的商人,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後者的反應十分迅速,立刻很及時暈了過去。
羅瀾不免驚訝了,他不得不佩服對方在這把年紀還有這麼好的神經系統。
“好了,”索蘭看向衆人,平靜道:“作爲商隊的領隊之一,我願意去。”
所有人紛紛敬佩的看着他,有的人還上前抓住他的手說一些沒實質意義的話,但是絕對無人提及自己將是另一個人。
羅瀾眼角一瞥那堆被袋子裝攏起來的金幣,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我願意去。”
衆人的目光都往他看去,羅瀾看着索蘭道:“我唯一的要求是,如果我出了事情,我爲數不多的財富還必須全部留給我的妻子,請諸位好好保護她。”
索蘭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道:“先生們,對於這一點,諸位沒有異議吧?”
沒人會和一個在他們眼裡可能快死的人計較,很多青年貴族的心思活絡了起來,已經在打起了怎麼把伊琳娜弄到手的主意。
衆人的目光中有不理解,也有同情,甚至還有幸災樂禍。
當商討結束,索蘭到了外面把這個消息大聲在商隊裡宣佈後,一條人影飛快地撲到了剛出帳篷的羅瀾懷裡,在燦爛的星空下,少女抽泣着把頭慢慢擡起,兩個人站在那裡,眼神在無言的交換着,有些年輕的貴族女孩都爲這生離死別的一幕不忍地轉過臉去。
在外人看來他們只是因爲分離而傷感激動。只是當事人卻在用脣語說着完全不相干的話。
“師兄,如果趁這次機會你一個人跑了,後果可是相當嚴重的哦。”
“怎麼會呢,一想到師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裡,師兄就十分難過……真的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