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遠沉着一張端正威嚴的臉,寬闊的身板挺得筆直。拄着柺杖無聲無息的站在樓梯口。不知道站在那裡多久,也不知道已經聽了多少進去。
兩人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此刻他面目冷沉,看似平靜,卻是讓胡研瞬間驚慌失措,倏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懷……懷遠,你怎麼起來了。是不是渴了,我現在就去給你倒水。”
她向着廚房而去。腳步凌亂的太過明顯。
顧唯一看着站在樓梯上的男人,低聲喚了一聲,“爸。”
“恩。”顧懷遠臉上的神情還是深沉的厲害,他從樓上慢步而下。目光始終落在顧唯一的臉上,瞧着她臉上太過淡然,微微鬆了一口氣。“這麼晚不睡覺,跟你小媽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
顧唯一挽了下脣角。鎮定自若的輕聲道,“沒什麼,剛突然想起來去公司還有些事情。所以就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正好小媽沒有睡覺,我們就閒聊了幾句。”
精明肅穆的眼眸睨了她一眼,“恩。”
胡研從廚房倒了兩杯水出來,分別放在他們面前,她此刻有些小心翼翼,“懷遠,唯一,你們先聊,我就先上去了。”
她說這話一點都不敢看顧懷遠的眼睛,整個過程都是躲閃的,說完話又是那麼急迫的想要回臥室。
跟往日裡那個溫和,淡定,處事不驚的女人完全不是一個人,想來她也是愛摻了顧懷遠,所以纔會這般小心翼翼,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這樣如履薄冰。
等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顧唯一抿了一口茶,“沒什麼事,我就先去休息了,您心臟不好也去休息吧。”
今天晚上所有信息她還有能夠消化,她得回去房間好好接受整理這突如而至的勁爆消息,就在她起身,顧懷遠低聲開口,“唯一。”
她腳步微頓,側首看過去,“怎麼?”
顧懷遠下顎點了點,示意她坐下來,“陪爸爸聊聊。”
睫毛微微顫,她調整好情緒,溫婉的笑了笑,在沙發上又落了座。
她想到方在胡研所說的一切,想到這個她跟秦雪之間的糾葛,突然胸口窒悶,她有些心疼顧懷遠,眼眶微微酸澀,她聲音故作輕快,“爸,你想跟我說什麼,我明天還得去公司上班呢。”
顧懷遠不緊不慢端起面前的茶水,用杯蓋撥了撥上面一層茶葉,低頭輕輕的抿了一口,倏而擡眸看着她,“剛纔你們話我都聽見了。”
秀眉擰起,顧唯一眸光微閃,抿了下脣,“是嘛,你也別怪小媽,是我逼着她讓她告訴我的。”
“你不用護着她,不是她告訴你,你對她的態度怎麼會這樣的改觀。”他一語戳穿她的袒護和謊言。
“可是我覺得告訴我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您應該一開始就告訴我。”
這樣她就不會對季耀北用情至深而難以割捨,她會早點懸崖勒馬,糾正這樣錯誤,而不會現在這樣,兩人已經發生過肌——膚之親,她還懷過一個孩子,這樣如此尷尬過往讓她難以釋懷,難以放下。
顧懷遠微微沉眸,“之前我並不知道你跟他交往,而且他也有意不讓我知道這件事情,等我知道你們關係的時候,你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他話語微頓,“我知道你從小心思敏感,聰慧,要是讓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還不知道你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那個已經死去的妹妹,算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就這麼沒了,即使是她愚昧,單蠢,受了別人的騙,那也終歸所有的錯都在她,是他遇人不淑,還連帶瓊玉也跟着受委屈,或者是他對她保護的太好,讓她好壞是非不分。
現在他這個女兒,又要愛上季家的男人。
妹妹已經毀了,他絕對不能讓瓊玉的女人也毀在這裡。
顧唯一問道,“爸,我剛纔問小媽的問題您是聽到了嗎?”
“嗯。”他沉着一張臉。
“那麼您替小媽來回答我的問題吧,我已經知道了這麼多,就算您不說,我也總會知道的不是嗎?”
會來的,要面對的,總歸是逃避不了,她知道這一些終於是遲早的世,紙永遠包不住火,若是她沒跟季耀北交往,或許這件事情會一直隱匿在歲月的時間裡。
可是她現在知道了,就能搞清楚。
顧懷遠的臉色冷了下來,滄桑的聲音有冷意,“哼,你媽媽不自愛,這個世界又不是隻有他季齊南一個男人,已經吃過一次虧,偏偏還要在一顆樹上吊死。”
顧唯一沒有出聲。
“你媽媽因爲季親南結婚,精神上受到打擊,總是去季家門上胡鬧,本來一直讓傭人看管的好好的,四年來一直都沒有什麼問題,也配合着治療,整個人算是明事理了許多。”眼眸微眯,“那一年我生辰,我瞧着她精神不錯,就讓傭人不用那麼嚴的看管她,誰知道她竟然溜出去了。”
提到這個顧懷遠頓時有些氣憤,“傍晚擁人才發現她不見了過來給我彙報,當即我就派人出去找,找了一夜,第二天她自己回來,誰知道她竟然不知廉恥……”
有些激動的咳嗽了起來。
顧唯一秀眉微蹙,連忙將茶杯端了過去,“您別激動。”
“她竟然去找季齊南,本來我也沒放在心上,只是經過這件事情,我就多派人寸步不離的看管她,三個月後有人發現她的異常,跑過來告訴我她懷孕了。”
想到那一年,有傭人匆匆而來彙報這一震驚的消息,當即他就讓人送她去醫院,堅決果斷的要求拿掉這個孩子。
一個精神不濟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女人,未婚懷孕,如果孩子生下來,那麼這輩子都將會被毀掉,別想再嫁出去。
是那小妹哭喊着求她,讓他留下這個孩子,這輩子都不要嫁人。
簡直就是荒唐胡鬧。
更何況她懷的還是季齊南的種,他更是深惡痛絕。
只是在打胎手術前一天,她居然割腕自殺的方式來表達她的決心,病牀上,她臉色蒼白,奄奄一息,虛弱的哀求:哥,就再縱容我一次……一次就好,讓我留下這個孩子,我保證……保證以後都不去找他,好好的過日子,這個孩子也跟着顧家姓,好不好。
顧唯一聽完緘默無言,她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中滿是都是悲悸,她沒想到自己的母親爲了愛一個騙了她的男人居然不惜這樣決絕的割腕,還這麼心甘情願的爲他不結婚,生孩子。
她看着明顯老了許多的顧懷遠,鼻子微微酸楚。
顧懷遠面色冷峻,看着她的目光很慈愛,口氣卻是凜冽,“現在你知道了,我希望你自己以後知道分寸,跟他保持距離,現在他在貸款上面做手腳,還讓政府上面批文遲遲沒有消息,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雖然你們不可能在一起,但凡是念着一點舊情就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
顧唯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臥室的,反正這一夜,她是怎麼都沒有睡着。
她坐在陽臺上的榻榻椅上,看着天空星碎的星星,目光落在在最大最亮的那一顆,喃喃道,“媽媽,您爲什麼要生下我?真傻。”
她雖然沒見過,但是她就是有些同情那樣的傻女人,明知道他都結婚了,還這樣折磨自己。
今天季耀北說她太天真,的確,她是挺天真的,她想到晚上,她們談及那新城區的項目,他是那樣冷漠,讓她看不明白,彷彿他們相處的那些日子,都是虛無。
他說,商人以利益爲重,那麼他們之前的感情是什麼?
是浮雲嗎?
還是隻是她一個人太在意,過不去這道坎,這跟她那個傻媽媽又有什麼區別?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漸亮,一夜都未睡的她,頭一陣陣的疼,洗了澡之後才神清氣爽一些,不過臉色還是有些灰暗,她簡單的給自己化了個淡妝,遮擋這難看的臉色。
下樓顧懷遠還沒起來,胡研在餐廳裡,她走過去,低聲道,“小媽,爸爸,沒爲難你吧?”
胡研的眼睛有些輕微的紅腫,明顯是哭過的痕跡,她溫和的笑了笑,“沒事。”
她微微擰眉,“對不起。”
“什麼?”胡研不解。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不該逼着你讓你告訴我,也就不會被爸爸知道,他也就不會責怪你。”
胡研微微一怔,溫聲道,“都說了沒事,你爸爸沒有怪我,你也不需要自責。” Wωω ⊙Tтkā n ⊙co
吃完早飯她開車離開顧宅,從包裡拿出手機撥打了邢銘的電話。
距離上次吃飯已經是過去一個星期了,有些事情就算再難辦,也總該有一個說法,想到昨夜季耀北說的話。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做事向來有始有終,我覺得嘉華現在在資金上面比較拮据,還是早點放棄的好,至於你請刑公子幫忙,可能也沒有那麼順風順水了。
電話響了幾聲,那邊姍姍才接,男人的聲音沙啞,顯然還沒睡醒,“唯一。”
顧唯一單手握着方向盤,抿脣笑道,“邢公子,虧你還記得我,我上次說的那件事情具體是怎麼情況?”
“這件事情我還在辦,你別急。”他這樣溫聲安撫。
怎麼可能不急,都一個星期過去,就算是拍賣東西都是一錘定音,但是她知道自己急,也是沒有辦法,只能溫婉輕聲詢問,“是不是很棘手?”
那邊靜默了下,“是有一些棘手,本來你們嘉華是穩打實的能拿下這項項目,但是現在因爲耀輝的介入,上面的人還在斟酌,你也知道,這個不比私人,都是誰家有能力才能花落誰家,只要耀輝不鬆懈,我看這件事難辦。”
雖然他爸是市長,但是畢竟能力有限,現在上面的人又派人下來,看來對這一次的項目很是慎重。
“唯一,你不是跟耀輝的季先生交往過嗎?不如你去讓他鬆鬆口,只要那邊鬆口,這個項目肯定非嘉華莫屬。”
顧唯一凝眸,低聲道,“我知道了。”
她掛了電話後,眉頭深鎖,讓耀輝鬆口,怎麼可能?經過昨天的事情,她又怎麼可能去找他。
倏然,神思一轉,她快速打了方向盤,轉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