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瓜的瓜,種豆得豆。”這句古語不知道傳承了多少年,似乎一切都是有因纔有果麼?或許該說什麼樣的種子,發什麼樣的芽。
若不是站在眼前的這個頹廢男人,我恐怕不會知道這個故事。即便是隔着老遠,我也聞見他身上混合着酒臭味和多日不曾清洗的酸味。他隨意的將一件皺巴巴地西服套在已經變色的“白襯衣”外,皮鞋已經完全失去了光亮,只有高聳的鼻樑上架着的那副金絲眼鏡和後面的那雙雖然低垂卻依然犀利的眼神彷彿還能提醒我這個男人以前還是過着非常有着優越而高高在上的生活的。
“我出身在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庭。”他使勁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我倒了杯水給他,喝完後,他開始談起那個關於種子的故事。
“雖然是名門望族,卻有着外人無法瞭解的痛苦,無論我們家如何風光,如何顯赫,但始終都是單傳。
每代下來,都只有一個兒子,每次家裡的長輩總是戰戰兢兢地撫養這個孩子,即使是以前可以有三妻四妾,但始終只有一個能繼承香火的,再要生,要不就夭折流產,要不就是女孩。
人丁興旺關係到家族興亡,這是幾千來以家族形成個體的中國社會不變的法則,我們家雖然竭盡所能到處尋找辦法,似乎也只是徒勞無功,後來想開了,也就算了。
我的父親是一名富裕的儒商,下海前是大學教授,做生意則一帆風順,而且又贏得了極好的名聲,我從小就在錢和墨水中長大,不過在他的教導下,我沒有成爲書呆子也沒變成尖酸刻薄唯利是圖的商人,我似乎平穩地按照家裡的爲我設計好的路走下去,成爲一名外人仰慕的成功者。
但路有時候也會出現岔口。
我娶了一位我非常愛的女人爲妻,但結婚六年都沒有任何生育的跡象。表面看上去和諧的家庭卻始終蒙着一層陰影,在我看來沒有孩子多少有些痛苦,但卻不影響我的生活,而雙親則急的滿頭白髮,而這個年代又不必以前可以討妾,借腹生子我們家更是幹不出來。
妻子經常會在睡夢中流淚,我明白她的痛苦,這也令我更加煩惱,我和她早去過醫院檢查,可兩人都沒問題,妻也一度提出離婚,但被我嚴厲的拒絕了,如果是爲這個事拋棄她,那我就真不是人了。
我的母親,也是我父親的大學同學,也是在四十歲的時候才生下我,當時她也是冒着極大的風險,而那之後她的身體也每況愈下,經常腿疼,可是無論什麼天氣,每個早上她都起的很早。
終於有一次,幼年的我悄悄爬起來跟着看她做什麼,我望見她居然在寒冷的清晨披着單衣,走到客廳,手裡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長形的木製品。
似乎,是一個靈位。
母親將牌位放在正對客廳的窗口,居然跪了下來。
我剛要過去攙扶其她,但好奇心居然讓我躲在一旁看了起來。
母親居然哭了起來,那聲音非常的悲涼。我一時沒了沒了注意,哭了片刻,母親站起來,收起牌位回到自己臥室。
幾十年來,母親天天如此,我始終想知道那牌位是誰的,或許是母親的好朋友?父親說母親年輕的時候交友很廣,頗有女中豪傑的味道,而且又是重情重意,如果這樣想,只是憑弔一位故友到也說得過去了。
日子在家中窒息的環境下過去,我極力想化解父母對妻子的矛盾,可是三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直到有一次,父親居然外出許久,問起母親,她只是說去了老家爲我討要生孩子的秘方。
父親回來的時候非常高興,彷彿人都年輕幾歲,而老兩口對妻的態度忽然轉變了,反而讓我們兩人覺得頗爲不適應,我以爲維持幾年的堅冰或許真的打碎了,然後事實證明我錯了。
父親不是一個人來的,他並沒有帶來什麼秘方,兒時帶來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父親說她是鄉下的友人,由於家裡已經超生,不敢在村子生,所以父親順便帶她過來,讓她在城裡生娃,也算幫鄉里人做點好事,而且農村認爲就不添丁的家裡來個孕婦也可以討個好彩頭,我自然沒有懷疑,因爲父親經常幫着家鄉人的忙,什麼工作調動,資助貧困生之類。
當然我認爲這次也不例外,不過這個有着黑紅健康臉孔的女人死死地盯着我看,彷彿看怪物一般,接着又看了看妻。她忽然撫摸着自己園滾如西瓜般的肚皮笑起來,那笑容卻比哭難看。
我走過去幫她接過行李,但那女人忽然低頭摸着肚子對着我小聲說着。
“娃啊,記住他。”
我以爲自己聽錯了,但她又重複一遍,我不禁有些納悶,但看到父親熱情地招待着這個婦人,似乎又和以前對待家鄉來的人的態度有些異樣,但家裡向來是父親做主,只要父親不願說,我從來多問。
兩個禮拜後,那婦人生了,是個小男孩,很可愛,不過右手有六指,父親說沒什麼大礙。我和妻去醫院看她,但她似乎根本沒有爲人母的開心,卻反而是一種非常痛苦的表情,那女人摸着孩子嫩嫩的小臉,又對着我和妻子小聲嘀咕着。
“娃啊,記住他們。”
我開始討厭這個女人了,是的,當時我的確心生厭惡,甚至懷疑這個女人不會把孩子交給我們家裡照顧吧,父親一直都是好人,對他們的要求從來不會拒絕。
但我多想了,沒幾天,那女人和那孩子都消失了,彷彿從來來過,而父親忽然勸我和妻去散散心,出去好好旅遊。
家裡呆的鬱悶,我也正想如此,臨走前,父親興奮地和我告別。
我和妻子去了以前就很想去的地方,這次長期的旅遊猶如再次回到蜜月的時候一樣,當旅行結束回到家裡,我發現居然已經過了一年了。果然玩起來時間過的飛快。
但我沒想到奇蹟居然出現了,回來一段時間後妻子出現了強烈的妊娠反應,去醫院一看居然懷孕了。或許真的是那名孕婦給家裡帶來了好運,檢查後醫生還說是雙胞胎,當我高興的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的時候,正在沙發上看報紙的他猛的站了起來。
雙胞胎?父親顫抖着聲音問我。我覺得他非常奇怪,但沒有多想,以爲他是開心的有些失態。
父親低着頭,不停地嘟囔着,我隱約聽到他在說什麼怎麼會這樣一類的話。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馬上堆起笑容,說好事好事,接着失神地走到臥室去了,一邊走還一邊嘆氣。由於我也沉浸在即將做父親的幸福中,居然沒有太過在意父親的變化。
妻的肚子隨着時間漸漸隆起,很快就要臨產了。
醫生告訴我們,妻就會在這幾天生了,父親擔心我身體,於是叫我回去睡下,我已經向單位告假,在醫院照顧妻很久了,的確有些疲憊,於是,那天夜裡我獨自一人回家休息,而父母則在醫院,有消息就隨時通知我。
本來是四個人的家忽然只有我一個人,當然有少許不適應,我並非是個膽小的人,只是那天心裡惦記妻,所以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躺在牀上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腦子裡不知道怎麼總是浮現出幼年時候看見母親對這那牌位祭拜的影子。
好奇心一旦涌起,就如同決堤的洪水。
我開始在家裡翻找,終於,在母親牀下的木板隔層裡找到了那個用厚厚油紙包起來的靈牌。
當我拆開一看,感到一陣不解。
牌位上赫然寫着的,居然是我的名字。當我正在奇怪這牌位的時候,空曠的客廳外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小孩笑聲。
我把牌位重新包起放好,走到客廳裡。
笑聲依然如遠處飄來的霧氣一般瀰漫在冰冷黑暗的客廳裡面——出來的時候我發現房子停電了,而這種事情在我家是極少發生的。
跟隨着那笑聲,我走出了房子,外面比客廳裡更冷,北風颳的嗚嗚的,可還是可以清晰地聽到那孩子的笑聲。
當我走到屋子外面的庭院角落的時候,笑聲開始微弱了,漸漸變成了啼哭的聲音,我被這聲音搞的無心煩躁,於是想幹脆不管了,既然睡不着,不如去醫院陪陪妻子。
我正要轉身,卻感覺到腳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隆起,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土裡蠕動着。
我移腳,慢慢蹲下來,開始用手慢慢地刨開腳底的土。
這個庭院種植了一塊草坪,向來是父親打理的,草長的異常豐茂好看,旁人看的羨慕不已,經常像父親討教,但父親總是閉口不答,不過我發現我腳底的這塊土非常的鬆軟,似乎剛翻新不久。
我的手指觸及到了什麼軟膩的東西,如同擱置久了的肥肉,又像豆腐,我急着打開了手機照了過去。
伴隨着手機幽暗的燈光,我看到的是一截蒼白的手,準確的說是小手,嬰孩的小手。
那手有六指。
我已經沒有勇氣在挖下去了,但是但我要努力支撐起身體離開的時候,我發現那孩子的手緊緊握了起來。
旁邊的土開始出現更大的動作,抖動個不停。手機的光也暗淡下來,無論我怎樣去按也不再顯示。
黑暗裡我聞到一股腥臭味,那是土壤中夾雜着*肉質的味道,那味道非常熟悉,兒時的我幫父親翻新土地的時候,經常會找到一些被動物藏匿在土裡的吃剩下來的殘屍。
有東西順着我的腳踝慢慢地爬了上來,我的身體如同被繩子綁住了一樣,那不知名的傢伙居然一直爬到我的耳朵邊上,細細地說了一句,那句話雖然微弱,一下就淹沒在呼嘯的冷風中,但我依然聽到了。
‘我認識你。’猶如呀呀學語的孩子說出來的話一樣,卻根本沒讓人覺得可愛,話語中沒有夾雜任何的生命力。
手記忽然響了起來,我慌忙的接了電話,身邊的一切又消失了,只有腳下的土依舊鬆軟。
電話父親焦急的告訴我,妻子已經發動了,我胡亂應了聲,連忙趕到醫院。
焦急地等待幾個小時後,當天已經濛濛發亮,一名神情疲憊的醫生走出了手術室。
‘母子平安。’他勉強地笑了笑。接着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朝更衣室走去。
可是當把孩子抱出來的時候我發現只有一個。
不是雙胞胎麼?我抓住剛纔那個醫生問道,他奇怪地告訴我,只生了一個,並且說這種事進場發生,有很多產婦做的檢查都偶爾有失誤,雙胞胎變一個,一個變雙胞胎都是可能的。
既然醫生這麼說,我也不好在拖着人家,只是看了看孩子。
但是我忽然發現孩子的右手居然是六指。
父親過來安慰我,說沒什麼大礙,不影響什麼。而我則將孩子交給父親,自己進去看妻,她很虛弱,不過看得出非常開心,但我卻笑不出來,因爲我覺得那絕對不是我的孩子。
孩子的六指很快切去了,傷口也好的很快,日子回到了普通而幸福中,當然,除了我,他們三人對那孩子都很喜歡,而孩子也的確十分可愛,我不得不擠出笑容強作開心的照顧那孩子,但那天晚上的事情卻如烙印一般讓我難以忘記。
在兩代人的照顧下,這孩子成長的很快,他繼承了家族的有點,漂亮聰明,但他還是多少有些怪異,他從來不肯叫我爸爸,這讓我更加厭惡他,父母和妻經常安慰我,但我卻對那孩子更加冷淡起來,聰明的他也知道,從來都是粘着那三個人。
終於,我忍不住了,我把妻子支開,讓她帶着孩子出去散步,而自己則把父母叫到客廳。
前年那個村裡來的孕婦現在怎樣了?我直接問父親,他一聽這話猶如遭到電擊,身體抖動了一下,我看見他蒼老的臉孔和白髮,忽然覺得有些不忍,或許我正在觸及這個老人心裡最脆弱的地方,但一想到那個古怪的孩子,我又硬下心來。
你一定要知道?父親沒有擡頭望着我,我嗯了一聲。
我不會告訴你的,或者說,只有到我死的那天才會告訴你,那樣就算你如何怪我,我也不會知道了。父親幽幽地說了句,接着拉着同樣神情默然的母親走出了臥室,留下我一個人傻傻地站着。
父母的態度更加讓我懷疑,但我表面還是做出一副放棄追查的樣子,父親也彷彿以爲我真的不想過多探究。但是很快,我藉口出差,來到了老家,雖然說是故土,但其實我根本沒來過,只是從父親那裡得知有這麼一個村子。
當我來到的時候才發現的確是個普通的在普通的地方,同中國成千上萬個村落一樣普通,那裡的人也一樣勤勞樸實,我忽然想到,如果那個婦人根本不是這裡的人,我不是白跑了。
不過很幸運,父親的確來過這裡,而且還住在當地一個遠方親戚家裡,這個老實的村裡人告訴我,他的確知道那個孕婦的下落,並且帶我找到了她。
這個女人彷彿知道我會來找她,平和地招待了我,她的家比普通人看過去要豪華的多,已經接近城市的標準了,而且三大件也齊全。
當我把心中疑問告訴她的時候,並且希望看看當年的那個孩子的時候,女人冷笑了下。
你不該問我,孩子的下落應該去問你父親,當年我只是負責把孩子賣給他罷了,別的我一概不知道,他告訴我你們夫婦沒孩子,所以要收養個,我們家窮,什麼都沒,唯一就是孩子多,一年一個娃,送人的送人,賣的賣,我和我男人根本養不起,有你爸爸這樣的富人出的起高價我當然開心了。她如連珠炮一般說着。
可是我沒看到那個孩子,我連忙說道,婦人忽然又冷笑了下。
呵呵,想不到他看上去慈眉善目居然也做這個勾當,看來我猜的沒錯,一個孩子值當不了那麼多票子,可憐我的娃,居然做了種子。她的臉上閃爍過一陣嘲諷和悲慼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又回到那副冷漠的臉孔。
我不明白地望着她,她見我真的不懂,就繼續說道。
生不出娃的家裡就是少種子,種什麼,得什麼,你父親把我的娃買去做了種子,好讓你和你婆娘能生個出來。說完,她站了起來,轉過身不再理會我,我還想問什麼,卻被她回絕了。
離開的時候,我聽到房間裡響起嗚嗚的哭聲,撕心裂肺。
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關於埋小鬼的說法——東南亞的賭場之中經常會買來剛出聲的嬰兒,然後讓一些有道行的修士禁錮他們的亡魂,*在賭場之中,爲賭場招財進寶,未能生有子嗣的家庭也會偷偷將小孩的屍骸埋在家外牆角,爲家裡做招財招子的看門小鬼。難不成父親真的做了那事?我不敢在想下去,只能趕快回家,火車上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房子外面角落的草坪下有一堆新土,猶如一個墳。
難怪回來的時候草地長的更加茂盛了。我忽然想起有人說過,死人是最好的肥料,如果一塊地上的花草長的很好,那下面一定埋了人。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又是個懶洋洋的秋日下午,快到家的時候,我看到那孩子一個人站在庭院裡玩耍。
他真是我兒子麼?或者還是那個種子結出來的果子?我的腦子亂得很。
我猛的生出一種想過去抱他的衝動。陽光照在那孩子光滑如緞般的臉上紅撲撲的很好看,他揮舞着像藕節樣的手,彷彿在跳舞一樣。
當我慢慢走過去,卻看到高高伸展的手上,在陽光下顯的有些異樣。
我清晰看到原本被切去的六指好好的長在那傷口上,彷彿在嘲笑我的愚蠢一般。
孩子背對着我,他迎着太陽落下的常常黑影正好疊加在那個土堆上,土堆又開始聳動起來。我站的地方離孩子只有十米遠,卻宛如相隔天涯。
土堆中伸出的小手抓着孩子的腳踝,但孩子彷彿什麼也感覺不到,那雙手也是六指,卻已經腐爛接近白骨。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那就是我兒子,我不允許任何東西搶走他,我扔下衣服和行李,衝過去抱起他,親着他的小臉。
‘我認識你。’懷中的孩子忽然說道,話語和那天晚上聽到的一模一樣,他不安分地從我手裡掙脫出來,冷冷地望着我。
‘我認識你,而且我把你的孩子吃掉了。’他哈哈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分外熟悉。
就像那個村子裡的女人。孩子笑完後就暈了過去,我抱着他,看了看那手,又成了正常的五根手指。
父母和妻嚇壞了,還好孩子很快又醒了過來,只不過依然躲着我。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在也無法人獸了,於是我拿出翻新草地的工具跑到外面。父親彷彿知道我要做什麼,猛的朝我衝了過來。
不要啊,他老淚縱橫的拉着我的手臂,曾幾何時這雙手是那麼強壯有力,但現在卻如此軟弱,我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力量。
‘爸。我一定要解決這事。’說完,我將外套脫掉,大步走到外面對這那土堆挖起來。
父親癱倒在地板上,而母親也尖叫着跑過來想阻止我。
‘你會後悔的!一定會!’母親如瘋子般詛咒着我,披頭散髮的樣子非常可怕,我瞟了眼妻,她流着淚抱着孩子,她從來不不會阻攔我任何事情,在她眼裡,我是永遠是對的,絕對不會犯錯的,就像父親在母親心目中一樣。
只有那孩子,卻咬着指頭帶着嘲笑和好奇的眼神望着我。
隨着工具的翻動,草坪支離破碎的翻開了,果然,我找到了那個深埋的嬰孩,雖然四肢開始腐爛,但臉部依然清晰可見,我小心的把那孩子的屍體拿出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扶着那孩子的腦袋,喃喃自語到。
當我將屍體緩緩脫離泥土的時候,忽然發現似乎被什麼扯到了,低頭一看,原來嬰孩的腳踝處居然還有一隻手,一隻只剩下骨頭的手掌死死的抓着屍體的腳踝。
居然有兩具屍體?我回望母親,她面無表情地望着我。
接着拂去面上的泥土,*之氣更加嚴重。那下面是一具稍微小點的屍骸,似乎已經掩埋很久了。
我講兩具屍體都拿出來,用白布蓋着放在草地上,陽光冷了下來,妻中小傢伙一直盯着那屍體。
回到屋子裡,妻和我坐一邊,父母坐對面,在燈光下他們彷彿一下蒼老了幾十歲。
‘第二具屍體是誰?’我問他們。
‘你的孿生哥哥。’母親低聲說,我忽然震驚了,我何時有個哥哥?
‘我們家族向來只能有一個傳接香火的後代,而不管如何,我們的家族都是生雙胞胎,而其中一個就要作爲鎮宅和保護家族的興亡而必須要活埋在家裡的後院,絕不能有兩個男丁同時存在,而且埋下去就不能再開啓出來,否則家必敗,你以爲這些財富地位是怎麼來的?那是你的兄弟,我的兄弟,你爺爺你祖爺爺的兄弟的命換來的,或者說,這本省就是一筆交易罷了。’父親忽然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你一直沒有後代,我非常着急,所以從那個婦人處買了個孩子,我想你一定也知道了,同樣,我把那孩子活生生埋了下去,造孽啊,多好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作爲種子可以讓我們家開枝散葉,或許可以改變這該死的命運,但沒想到還是雙胞胎,但生出來卻又只是一個,我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每一個活下來的男丁,都會沿用死去的兄弟的名字,表示已死一次,不會在被世間的命格所牽絆,當然可以做任何事情都一帆風順。’父親地垂着頭,我很難相信一向被外人稱道善良富有愛心的父親居然會殺死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兒。
而這一切卻又都是爲了我。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母親要去祭拜那個牌位,爲什麼那個牌位上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樣。
我到底是誰,只是一個藉着已經死去的兄長的名字活下去的人麼?
‘家敗了,家一定敗了,罷了罷了,這樣或者本身就太累了。’父親忽然站了起來,搖擺着身體走了出去。
母親一言不發,只是轉身回到臥室,出來的時候拿着那個牌位。
那天晚上,我們把那兩具屍骸和牌位都燒掉了,火光中我兒子的樣子變的非常痛苦,並且大病了一場,病好後父親的生意也開始一落千丈,我的工作也丟了,上個月,兩人先後過世,相隔不到一個星期,僅存的財產也用於爲他們操辦後事了。
現在的我只能靠着妻子微薄的收入支撐家用,當然,我還在一直找工作。”男人忽然開心起來,我很難想象一個人從高出跌落到谷底,經歷這些事情還能笑出來。
“不過我很高興,因爲我兒子終於開口叫我爸爸了,有了他,做任何事情都有動力,我會一直努力下去的。”說完,他這纔拿出自己的資料。
忘記說了,他是來報社招聘的。我有好的接過來,並告訴他最好收拾一下,下午再來見社長。他興奮地走出去,臨走前還熱情的給了我個擁抱。望着他的背影我覺得對他來說,得到的遠比失去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