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凌晨三點鐘左右我就醒了過來。我聽見凱瑟琳正躺在牀上不斷地呻吟。
“怎麼了，凱特？你沒事吧？”
“我肚子痛，親愛的。”
“你覺得有規律嗎？”
“不怎麼有規律。”
“如果你覺得有規律，咱們就去醫院。”
我以爲沒什麼要緊，不過沒多久，凱瑟琳就告訴我說最好趕緊打電話給醫生。醫生問陣痛間隔多久，凱特告訴我說大約每一刻鐘一次。醫生於是讓我們立刻去醫院。
我隨後給汽車行打電話，叫輛出租車來，好久才聯繫到一輛車子。凱瑟琳簡單收拾了一下，我們來到外面，坐在石板上等出租車。星空璀璨，凱瑟琳顯得既緊張又興奮。
車子終於來了，把我們送到醫院。一位護士把凱瑟琳的姓名、年齡、地址、親屬等做了登記，我看見名字她登記的是凱瑟琳·亨利。護士隨後帶我們乘電梯來到一個房間。護士帶着凱瑟琳進去，我則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過了一會兒，她讓我進去，凱瑟琳已經換了睡衣在牀上躺着。
“親愛的，你好嗎？”我問。
“就是痛得有些厲害。”凱瑟琳說，從她臉上我也能夠看得出來。護士在一旁觀察着。
“醫生怎麼不在？”我問護士。
“他還在睡覺，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他。”護士說，“我還要做些檢查，麻煩你再出去一趟。”
我又來到走廊上，過了一會兒護士又讓我進去。
“現在好些沒，親愛的？”
“痛得更緊了。”凱瑟琳勉強笑了笑，“你先出去吃點東西吧，這兒有護士照顧我，不用擔心。”
“你不必着急，先生。初次分娩一般都需要很長時間。你還是先出去吧。”護士說。
我說再待一會兒。
“你在這兒，我反而很不自在。”凱瑟琳說，“我會是個好妻子，好好地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你先去吃些早點吧，親愛的。”
“吃早點的時間很充分，先生。”護士說。
“那好吧，我先走了，親愛的。我很快回來。”
我向護士打聽可以去哪兒吃早點，然後走出醫院。天快亮了，街上空蕩蕩的。我來到廣場上的一家咖啡店，店內亮着燈光。我從一個老頭那裡要來一個奶油蛋卷和一杯白葡萄酒。老頭打聽到我的情況，對我說了聲好運。我又喝完一杯酒，付過賬，便匆匆往醫院趕。
來到剛纔凱瑟琳所在的房間，我敲敲門，沒有迴應。我推開門進去，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不過凱瑟琳的一些東西還在。我出去找了名護士，問她亨利太太去哪兒了。護士說剛纔有位夫人進接生間了。
護士領我到接生間，就在走廊的盡頭。房門半掩，我看見凱瑟琳躺在裡面的一張臺子上，身上蓋着被單，醫生和護士在旁邊忙碌着。
我說想進去，護士找來一件白大褂給我披上，告訴我可以進去了。
“怎麼樣，凱特？”
“還是沒多大進展。”凱瑟琳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情況怎麼樣，醫生？”我問。
“不用擔心，亨利先生，情況很好。我們會給她用麻醉藥，這樣可以減輕疼痛，而且也比較方便。”醫生說。
在凱瑟琳身上，疼痛不時襲來，醫生也不時觀察着。
“害你爲我擔心了，親愛的。”凱瑟琳說。
“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已經到中午了，凱瑟琳還在接生間裡躺着。她顯得很疲倦，不過情緒還不錯。
“我真沒用，親愛的。我沒想到會這麼麻煩。”凱瑟琳說。疼痛更頻繁了，醫生拿着手裡的刻度盤，時刻觀察着。
“現在每次間隔多久？”
“大約一分鐘。”
“你先去吃午飯吧，醫生。真不好意思，麻煩你這麼久。”凱瑟琳說。
“沒什麼，我一會兒再去吃。”
“你可以讓我丈夫來弄。”
“就讓我來吧，醫生。”我說。
醫生把刻度盤交給我，叮囑了一番。“我先去吃點東西，有什麼事隨時叫我。”他說。
時間一點點過去，凱瑟琳已經很累了。
“有你在真好，親愛的。”她說，“你說這個孩子能不能生下來？”
“一定可以，凱特。”
下午兩點，我來到早上的那家咖啡店吃午飯。我隨便找張桌子坐下，侍者說午飯時間已過，我就隨便吃了些酸泡菜，喝了點酒。咖啡店裡有些人在玩牌，有些人在吸菸聊天。我匆匆吃過，又趕回醫院去。我先穿上白大褂，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假冒的醫生，然後順着走廊來到接生間。門關着，我轉動門把手，輕輕走進去。醫生在凱瑟琳旁邊坐着，護士在忙着些什麼。
“亨利先生回來了。”醫生看見我說。
“親愛的，你知道嗎，這位醫生很有辦法，每當我痛的時候，他就會給我講些奇妙的故事，我完全被故事吸引進去，對疼痛也就渾然不覺了。他太厲害了。”凱瑟琳說。
“我相信。”
又是一陣疼痛。“這次可真厲害。”凱瑟琳說，“不過我是不會死的，我已經闖過去了。你說是不是，親愛的？”
“你可別再往那兒闖。”
“你當然不會有事，你難道忍心拋開你的先生不管嗎？”醫生說。
“我不會的，我一定會平安無事。我真傻，竟然說死這種話。”凱瑟琳說。
過了一會兒，醫生讓我先出去，他要給凱瑟琳檢查檢查。
“沒事，親愛的，你先出去一下。”
“好的。”我說，“我什麼時候可以進來，醫生？”
“方便進來的時候我會通知你。”醫生說。
我來到走廊上，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我吃午飯的時候買回來一份報紙，於是就拿出來看。不久天開始暗下來，我停止看報。不過醫生還是沒有喊我。我心裡感到有些困惑，卻也無計可施。
都說世事難料，我現在可是真切地感覺到了。凱瑟琳在懷孕期間身體狀況一直很好，雖說是頭胎，但我們都認爲會一切順利，可是偏偏到了這關鍵時刻，卻要承受這無盡的折磨。我心頭的那一絲僥倖蕩然無存，換成一種空前的緊張和牽掛壓抑在心房。我衷心地向上帝祈求，希望凱瑟琳能夠平安渡過這一關。但是我又想到萬一這一關她沒有過去，而是死去了該怎麼辦？我相信她不會死的，天底下所有的丈夫都會這樣想的。凱瑟琳現在只不過是有些疼痛，得需要忍耐一陣子而已，可能生頭胎都是這樣吧，這一陣子過去了就沒事了。或許這就是上帝的法則，上帝賦予每一位母
親生育的權利，同時也伴隨着偷吃禁果帶來的懲罰。每一位母親都會面臨這樣的懲罰，當然，每一位丈夫也都承受着這份難熬的牽掛。上帝是仁慈的，一切都會變好的，我相信一定是這樣。凱瑟琳一定不會有事的。
醫生終於來了。“情況怎麼樣？”我問他。
“不怎麼樣。”他說。我沒有聽明白，於是他把檢查的情況詳細地跟我說了，說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什麼進展。
“那這該怎麼辦，醫生？”
“看來要麼做剖宮手術，要麼使用產鉗，不過這種方法比較危險，對肚子裡的孩子也會不利。”
“那剖宮手術呢？”
“也有一定的風險。不過我還是建議做剖宮手術，你放心，我會親自給她動手術的。”
“手術有什麼後遺症嗎？會不會感染？”
“沒那麼嚴重，不過會留下開刀的刀疤。”
“除了動手術，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我想沒有。夫人的精力已經嚴重消耗，這時候動手術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那就儘快吧。”
“好的，我現在就去準備。”醫生說。
凱瑟琳依舊在接生間的臺子上躺着，看上去很憔悴。護士在一旁陪着她。
“親愛的，不用怕，醫生很快就會給你做手術。”我說。
“那太好了，我簡直快不行了。”凱瑟琳說，語氣開始嗚咽了。“我多麼想把孩子生下來，可是我偏偏就這麼沒用，我疼得快不行了。原諒我，親愛的，我多麼愛你。”疼痛不時襲來，凱瑟琳斷斷續續地說出這些話。
“別多想，親愛的，你會沒事的，醫生就來給你做手術了。手術後一切都會好的。”
“你說我會有事嗎，親愛的？”
“不會有事的。你要振作起來，要學會堅強。”
“你真好，親愛的，我真希望自己能夠做到那樣。”凱瑟琳說，“我不會死的，是嗎，親愛的？”
“別胡說，你一定會沒事的。”
“我也不希望死，我捨不得離開你。可要是萬一呢，親愛的？”
“不會有這種可能的，手術一定會非常成功。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還有醫生。”
“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會的。不過手術我不能陪着。”
“只要你別離開我就行了。”
“我不會離開的。我會和你一起期待手術的成功。”我說。
來了兩位醫生，除了之前那位，又來了一位，還有兩名護士，他們把凱瑟琳擡上擔架，擔架底部有輪子，他們推着擔架，坐上電梯，來到手術室。凱瑟琳臉上罩着面罩，透過她的眼神，我看得出她此刻顯得很安靜。醫生們都戴上帽子、口罩和手套，我站在手術室外面，透過門縫往裡面看。
手術間裡面擺着幾條長凳，用欄杆隔離開，再往裡就是白色的手術檯，上面吊着燈。這時候又有幾名護士陸續從走廊趕來，她們都對這場剖宮手術感到新奇。一名護士讓我直接進到手術室裡去，坐在那幾條長凳上。我說我還是待在外面合適。其實我怕進去。
此刻走廊上靜悄悄的，只剩下我在裡面來回走着。天已經黑了，醫院的房間裡都亮起了燈光，不知何時外面已經在下雨。
終於從手術室裡出來一位醫生和一位護士。醫生手裡面似乎捧着什麼東西，他們從走廊上匆匆而過，來到另一個房間。我趕緊跟過去，原來醫生手裡捧着的就是剛出生的嬰兒。醫生正拍打着這個嬰兒，見我進來，就把孩子給我看。“你瞧，多棒的一個孩子。”醫生說。
不知道爲什麼，我對這個孩子一點感覺也沒有，彷彿我和他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醫生和護士在擦洗着他。我看到的是一張青黑的小臉和一雙青黑的小手，但很奇怪，他既不動彈也沒有哭泣。醫生也注意到了，樣子有些不安。
“難道你不喜歡這個男孩嗎？”護士問。
“是的。他差點兒害了他媽媽的命。”我說。
“這怎麼能怪他呢？”
“反正我不喜歡他。”
孩子還是沒什麼反應，醫生索性提起他的雙腳，繼續拍打着他。我轉身離開，來到手術室。護士們都在欄杆邊坐着，她們招呼着讓我過去。
我停住腳步。凱瑟琳躺在手術檯上一動不動，她臉色灰白，雙眼緊閉，給我感覺就好像已經死去了。燈光下，一位醫生正在縫合傷口，另一位醫生在上麻藥。兩名護士在給醫生傳遞着手術用具。我想我剛纔不選擇進來是對的，因爲光是看到手術後面這些部分，我就快受不了了。所以我又退回到走廊上。我現在心裡只想着凱瑟琳，手術已經結束，我希望她沒事。沒多久，醫生就出來了。
“怎麼樣，醫生，她沒事吧？”
“沒事。你進去看過了？”
“是的。”我說，“我看見你縫傷口，傷口很長。請問那個傷疤會不會長平？”
“會的，不用擔心。”
很快，醫生和護士把擔架推出來，乘電梯來到樓下，最後把凱瑟琳送回到之前所在的房間裡。我一路緊緊跟隨着。房間裡很暗，凱瑟琳躺在牀上，護士在一邊照看着。我聽見凱瑟琳叫我，就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親愛的，孩子怎麼樣？”凱瑟琳問，她身體虛弱極了，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
“孩子沒事。是個男孩，不過長得有些黑。”
護士奇怪地打量着我，然後她讓凱瑟琳別說話。
“之前疼痛極了。我現在好多了，就是有些累。你不用擔心，親愛的。”凱瑟琳說。
“你好好休息，別多說了。”
“麻煩你先出去，先生，亨利夫人現在需要好好靜養。”護士對我說。
“好的。我先到外面去，親愛的。”
“你出去吃些東西吧。”
“不用，我就在房間外面陪你。你安心休息。”我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讓護士陪我出去一下。我們來到走廊上，又來到離凱瑟琳的房間稍微遠一些的地方。
“孩子到底怎麼樣了？”我問。
“你剛纔沒看清嗎？”
“沒有。”
“我以爲你知道呢。這個嬰兒沒能活過來。”
“你說他死了？”
“是的。他既不呼吸也不哭鬧，醫生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護士說，“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陪夫人吧。”
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外面雨依舊在下着，我覺得自己的思緒就好像這密密麻麻的雨絲一樣凌亂。實在是太突然了，我真
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孩子最終沒能活過來，醫生們都覺得自己似乎白忙活了一場，神情顯得很疲憊。我得承認，我對於這個孩子沒有很多的感情，對於他的死我也談不上悲痛，我只是擔心如果凱瑟琳知道了這個情況會怎樣。她畢竟懷了他那麼久，又經歷了這麼痛苦的煎熬才生出來，作爲孩子的母親，作爲這位母親的第一個孩子，凱瑟琳一定對這個孩子有某些我難以體會的感情。孩子根本不會呼吸，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活過，或者說只有當他還停留在肚子裡時纔是活的。由生到死，他短暫的一生就在母親的肚子裡結束了。也許他是幸福的，我想，因爲他的一生都過得很幸福，無時無刻不得到母親細緻地呵護。那裡沒有戰爭，沒有疾病，沒有嚴寒和酷暑。雖然最終他也死了，但我們這些活在現實中的人又何嘗不會？就像在那次炮彈襲擊中，幾名司機當場死去，我雖僥倖生存，但也受了重傷。還有雷那蒂，他沒有受傷，卻不幸染上了梅毒。無論如何，我們總會死的，死神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我們誰都無法逃脫。
記得有一次，我在野營。當時燒了一堆火，我準備往火裡添根木柴。木柴上爬滿了螞蟻，隨着木柴着了火，它們瘋狂地四處逃竄，結果誰都沒有逃脫，都被火苗吞噬，化作一股煙塵。我覺得這就像是世界末日的景象，我大可以像救世主一樣救了那羣螞蟻，但我什麼也沒做。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回過神來，凱瑟琳的房間依舊沒什麼動靜，護士也不見出來。我決定進去看看。我輕輕推開門，房間裡一片黑暗。透過走廊上的燈光，我看到護士在牀邊坐着，凱瑟琳靜靜地躺着。護士輕輕走過來，跟我說凱瑟琳沒什麼事，讓我先去吃晚飯。
我離開醫院，冒雨穿過街道，來到咖啡店。店裡客人很多，乍一看幾乎沒有空位，侍者領着我來到一張桌子旁坐下。桌子另一面坐着一個老頭。老頭一邊喝着酒，一邊在看晚報。
侍者是個中年人，一臉和氣，他記得我，還知道我中午在這裡都吃了些什麼。我肚子很餓，要了兩份食物和一些啤酒。我也想弄份報紙來讀，可是頭腦一片混亂，思維也無法集中。店裡不時有客人進來，嘈雜擁擠，空氣也十分污濁。我吃了很多食物，又喝了許多啤酒。對面那個老頭已經看完了報紙，我想我也該回去了，就付了賬，戴上帽子，又從雨中回到醫院。
我剛來到走廊上，就看見凱瑟琳房間的那個護士迎面走來。她神色有些慌張。
“你終於過來了。我剛纔給旅館打電話找你。”護士說。
“怎麼了？”我心裡一沉，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
“亨利夫人大出血了。”
“危險嗎？”
“是的，非常危險。”
“我要過去看看。”
“不行，你不能進去。醫生正在裡面。”護士轉身進去關上房門。
我跌坐在走廊上，腦子裡一片空白。我只聽見這樣一種聲音：凱瑟琳，你不要死。我的好凱特，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求求您，偉大的上帝，不要讓她死。求求您，全能的上帝，一定要救救她。求求您，親愛的上帝，千萬別把她帶走。她受了那麼大的罪，爲什麼還是過不了這一關？孩子都已經沒了，爲什麼還要把她也帶走？
護士打開門，示意我進去。我來到牀邊，凱瑟琳並沒有睜開眼看我。醫生們在一旁站着，我趴在牀上哭了。
凱瑟琳看着我，笑了笑，她面容慘白。“噢，親愛的。”她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
“你沒事吧，凱特，”我說，“你會好起來的。”
“我就要死了，”她說；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憎惡死亡。”
我抓住她的手。
“別碰我。”她說。我放開她的手，她笑了：“親愛的，你要碰就碰吧。”
“你會沒事的，凱特。我知道你會沒事的。”
“我本來想給你寫封信的，以防萬一，但是我還是沒有寫。”
“你要我找個牧師或者什麼人來看看你嗎？”
“有你就夠了。”凱瑟琳停了一會兒。“我不怕死，我憎惡它。”
“你不能講太多的話。”醫生說。
“好的。”凱瑟琳說。
“你需要我做什麼嗎，凱特？有什麼要我給你拿來的？”
凱瑟琳笑了，“沒有。”過了一會兒，她說：“我們做的事你不會再和別的女人做吧？不會把我們說過的話再說一遍，是吧？”
“絕對不會。”
“不過，我還是要你接近女人。”
“我不會要女人。”
醫生擔心凱瑟琳講話太多，建議我先出去，等一會兒再進來。他對凱特琳說：“別傻了，你不會死的。”
“每天晚上我都會陪你的，親愛的。”凱瑟琳說話已經十分吃力。
“請你出去吧，”醫生說，“你不能講話了。”凱瑟琳對我眨眨眼，她的臉色發灰。“我就在外邊。”我說。
“別擔心，親愛的，”凱瑟琳說。“我一點都不怕。它只是一場卑鄙的騙局。”
“親愛的，你這勇敢而可愛的人。”
我來到走廊，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過去很久。護士從房間出來，向我走來。“恐怕亨利夫人的情況很嚴重了，”她說，“我很擔心她。”
“她死了？”我問。
“沒有，但她昏過去了。”護士說。
看來她一次又一次地出血，他們根本沒辦法止住。我進入屋子，在那兒陪着凱瑟琳，直到她死去。她一直昏迷不醒，沒多久就死了。
屋子外面的走廊上，我問醫生：“今晚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沒有了。沒有什麼事。需要我送你回旅館嗎？”
“不用了，謝謝。我想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我真不知該說什麼。我不能對你說——”
“不。”我說，“沒什麼可說的。”
“晚安。”他說，“不用我送你回旅館嗎？”
“不，謝謝。”
“這是唯一的辦法，”他說，“手術證明——”
“我不想談這個。”我說。
“我很想送你回去。”
“不，謝謝。”
他離開走廊，我打開房門走進屋子。
“你現在不能進來。”其中一位護士說。
“不，我能。”我說。
“目前你還不能進來。”
“你出去。”我說，“另一位也出去。”
我把護士們都趕出去，關上房門，把燈熄滅，這也沒什麼好處，好像是在跟石像告別。過了一會兒，我走出去，離開了醫院，冒雨向旅館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