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悽迷,涼如水。
突然間,城牆上傳出一陣急促的鳴鑼聲。
哐哐哐!
緊閉的城門隨即開啓一條縫隙,立刻有十幾個黑影,從中躥了出來,掠向呂光三人。綵衣衝在最前面,當她看清眼前這三人的相貌後,心裡不禁咯噔一下,連聲呼道:“停下!不要靠近他們!”
綵衣雙眸圓睜,眼裡盡是驚詫之色,她彷彿不敢相信,整個安南侯國都在通緝的‘重犯’,會自投羅網,送上門來。
呂光淡淡一笑,道:“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綵衣緊緊握着長劍,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在這時凸起發白。
她的臉色在黑夜裡竟也立時變得慘白無比,澀聲道:“你就是北方盛傳的那位長生殿殿主?”
呂光大方承認道:“不錯,是我。”
綵衣忽然面露慍怒,大聲質問道:“安南侯國與你長生殿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你何故要壞我們的大事?”
呂光凝視着她手裡的那柄劍,冷聲道:“草菅人命,天理難容。”
綵衣厲聲道:“你們這些道人,總是自以爲是,不問青紅皁白,就妄下定論。比起滌盪整個人間來說,區區幾千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
道林和尚緊接着插話道:“看來你知道的秘密不少,想來定是河童真人的心腹。走,帶我們去找他。”
綵衣的身影,瞬即沖天而起,眨眼間已揮舞長劍,向前方疾速刺了九九八十一下。但見銀光滿天,繽紛奪目,可這些劍芒卻在還未飛至呂光面前之際,突在半空硬生生的止住。
道林和尚的腰板挺得很直,誰也沒有留意到,他的頭頂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彎刀。
夜空中頓然升起一輪圓月。
月即是刀!
刀光一閃,輝映萬物,把這一道道光寒冷冽的劍芒,瞬間給覆蓋住。阻擋住綵衣攻勢的兵器,自然就是這柄刀。
綵衣立時從空中跌到地上。
白鬼在旁看着,眼神瞬即亮了起來,拊掌笑道:“圓月彎刀。這件殺伐利器,果真還是與你最爲相配。”
呂光轉頭看向道林和尚,神情微異。
圓月彎刀。
這柄刀的名字,起的真好,形象生動。
但他卻並未料到,一個慈悲爲懷的佛門大師,竟是會用這樣一件殺氣濃重的法寶。並且,此寶之上所流溢的神魂氣息,還十分陰寒。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呂光心中暗歎。
一念之間,神魂驅物。
此人亦正亦邪,然其道境之深,實屬罕見,似乎只比白鬼稍遜一籌。
站在綵衣身後的十幾名黑袍人,眼見此景,頓時全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他們眼底深處,浮動着無窮無盡的驚慌恐懼。
好快的刀!
好可怕的刀!
然則,這個刀竟有一個如此唯美詩意的名字。
圓月升起又落下,豈非也象徵着一個人的生命軌跡?
從出生到死亡。
綵衣死了嗎?
可她若是沒死,又爲何過了這麼久,還不從地上站起來,莫非她已被這柄刀給斬斷了腳筋手筋?
十幾名黑袍人面面相覷,竟無一人再敢上前。
……
道林和尚輕撫着手中的彎刀,視線落到地上的那具嬌軀,道:“這位女施主,你剛纔要殺的人,乃是長生殿之主,更是我道派重現人間的希望。你以蜉蝣之力,竟敢撼青山之威,實爲無知,可悲可嘆。”
綵衣嘶聲道:“死禿驢,要殺就殺,哪裡那麼多廢話!”
道林和尚臉色一沉,向前踏出一步。
呂光微微擡起手,攔住他。
道林和尚挑了挑眉:“尊主?”
呂光目光凝注着趴在地上的綵衣,淡然道:“大師,先不忙殺她。我總覺得這位姑娘的執着與忠心,有些古怪。城裡這麼多人,最後都能識破河童真人的陰謀詭計……”
他這句話只說到一半,便被綵衣打斷,“你錯了!我不是對河童真人忠心,我是對這個渾濁無光的世界太過失望!”
呂光聞言,慢慢彎下腰,凝眸盯着她,神情凝重的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河童真人蒐羅青年男女,充爲祭品的真正目的?”
綵衣強掙扎着笑道:“哈哈,我就算死!也不會告訴你們!”
她美麗的面龐這時已變得極爲扭曲,目中露出陰狠的厲色。
白鬼沉默着,低頭看着她,猛地開口問道。
“安南侯是否也已被你們給控制住了?”
她這個問題看似前言不搭後語,問的毫無來由,但卻令綵衣的臉上第一次浮起懼色。
呂光緩緩直起腰,目光閃動,道:“原來事情竟是這樣,金蟾仙童他們居然將安南侯都給制服了。”
綵衣立刻閉上嘴巴。
她發現自己說的越多,對方所推斷出來的事情,就越來越接近真相。
她匍匐在地,只好選擇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城門前這十幾名氣功高超的黑衣人,也已被道林和尚給輕易解決。圓月彎刀,果然擅長切割。
割斷一切,無聲無息。
那些黑衣人甚至在身首分離的那一剎那,都沒能來得及發出一聲痛呼。只因,這柄彎刀,委實太快!
快若流光,快的竟是讓他們感覺不到一絲痛苦。
道林和尚雙手合十,慢慢閉上眼睛,頌唱道:“我佛慈悲。”
慈悲,有時候就是一種解脫。
佛門道義,最擅長超度衆生,降服其心。
道林和尚所用的這件法寶,便是他超度世人的利器。
綵衣眯起眼眸,看着滾落在地的這一顆顆人頭,她臉上的懼意已然慢慢變爲恨意,她倔強的昂起頭,直視着道林和尚,叱罵道:“死禿驢,有本事你把姑奶奶也給殺了!”
道林和尚不爲所動,面上依然毫無表情。
呂光轉頭看向白鬼的眼睛,問道:“怎麼樣?”
白鬼搖頭道:“很奇怪,搜魂大法竟然對這個女子不管用。”
道林和尚臉色變了變,吃驚道:“怎麼回事?”
白鬼神色略帶茫然,沉吟道:“此女明明是修真者,但她的腦海之中,竟有一股極爲神秘詭譎的力量在保護着她的靈智。”
呂光忙不迭的道:“是念力?”
白鬼道:“說不清。”
道林和尚餘光四下一掃,苦笑道:“都怪老衲太操之過急,不該這麼快,就將這些人給殺掉。也許,他們多少知道一些金蟾仙童的行蹤。”
白鬼垂下頭,閉目感應了片刻,而後語含失望的道:“金蟾仙童不在巫雲山,也不在巫浪城,此時我已感知不到他的神魂氣息了。就連那個妖氣濃厚的河童真人,竟然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呂光緩聲說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曾說,河童真人應該是金蟾仙童的弟弟,假扮幻化而成……但今天早晨,他身上的水虎妖氣,又是那般的真實可觸。難道荒州,有一真一假兩個河童真人?”
“尊主,你有所不知。三足金蟾此妖,一卵雙生。金蟾是有一個弟弟不假,可這個在荒州興妖作怪的河童真人卻也不假。”道林和尚告知他。
白鬼怔了一下,擡頭望着那條在羣山掩映下若隱若現的官道,一時陷入深思。她將之前發生的這些蛛絲馬跡,串聯起來,用心思考。
還未等她想通。
呂光臉色突然大變,道:“不好,我們中計了!”
白鬼勉強笑了笑:“但…但願姜氏一族和鍾家能擋住金蟾仙童。”
綵衣的嘴脣輕輕顫抖着,她真想化爲一隻飛蟲,鑽進眼前這個少年的胸腔裡,看看他是否真的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
這人怎麼會如此聰明?
他居然猜到了河童大人所制定的計策。
寒風瑟瑟,城門外的這片草坪已悉數泛黃枯萎。
呂光的心也漸漸涼了下去。
他已推算出,金蟾仙童他們這時候,必定是在去往姜水城的路上。
呂光決絕的道:“所謂送佛送到西,我們得去救那些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