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香秘境,本是多寶佛尊在得道成佛之際德一處寶地。其內自然有着多寶佛尊的梵聲佛音,這並不奇怪。
然而,讓呂光感到萬分不解的是,這裡怎還會留有警幻星君的神魂印記。這些五雷轟頂符,明顯是警幻星君的道法,而並非佛門道術,此法極爲霸道,一經施展開來,便有如千萬道雷霆直接轟下,哪怕是元氣真人,都無法躲擋此道符。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如此多的五雷轟頂符,被石磯道人得到,這對呂光來說,無異於是火上澆油,更讓他的境地變得危險萬分。
呂光的神魂化身,在此地僅可支撐半炷香的工夫,他雖然施展了鏡月樊籠強行禁錮住了石磯道人的肉身,但此法並不能徹底的將其殺掉。
電光火石之間,呂光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只見石磯道人把袖籠中的所有道符全都撒向空中,雙手十指飛點。一張張道符頓時變成繩線,進而緊緊交織在一起。萬丈青光,陡然由網身上迸出。照的整個夜空,亮如白晝。
砰!砰砰!
每一道氣浪在將要轟到網身之時,就有一道青光,迎擊而上。兩兩相撞,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炸響。地上的塊塊青石,被其餘氣浪擊中。無一不化爲齏粉,隨風飄散在青光滿空的天中。氣浪擊在溪水中,猛然震起一條條水流,向空中激射揚灑。水花四濺,此地直如瓢潑大雨降臨。
嘩啦啦!
待得水煙消去,一道佝僂身影,現於呂光眼前。此人身材短小,侏儒一般,身穿蓑衣,頭頂斗笠。雙手過膝,左手拿一魚竿,身後揹負一魚簍。再看相貌,卻是讓呂光心中一跳。此人雙目皆無,兩個黑漆漆的窟窿裡,似乎藏着無盡的陰暗。他蒲扇般的大腳,齊齊向地下轟然踱去!
咚!一聲悶響,一道細小的裂縫,沿着他腳處,向呂光此地延伸而來。猶如蜈蚣爬行,這裂紋愈來愈大,數息後,已有數尺之寬。
咕嘟!
溝壑深邃,其內還有黑水滾滾而流。
及至身前,石磯道人祭起手中長劍,往空中一擲。長劍迎風便長,瞬間便如渡海浮囊那般寬闊巨大。裂縫眨眼即來,已經蔓延到呂光前方三尺處。情況緊急,呂光低頭一看,甚至都能看清深溝內那直冒氣泡的滾滾黑水。石磯道人抓起呂光,雙腳踏地,驟然縱身。兩手點在虛空,宛如鷂子翻身。身形煞是輕巧的落在寬敞的劍身之上。
那怪人左手一抖,釣魚竿霎時伸出一根銀色絲線,向迅速升空的長劍襲來。劍柄在後,銀線如靈蛇纏樹,緊緊裹在其上。劍身已然騰空丈許,但由於絲線所致,卻不能再動分毫。石磯道人右手虛按,向下一探。只見他五指指尖各有一道刺目炫眼的青光,向妖火風馳電掣的射去。
妖火被這道青光擊中,砰然四散,火花飛濺。一縷縷藍色火星,在那怪人四周燒起,由地面飛觸至劍身的銀色絲線,更是不能倖免於難。妖火非太陽之光不能消滅,即便令有他法,這個怪人也是無暇應付。
快!
瞬息萬變,這一幕就在彈指一揮間。銀線一斷,劍身便如白虹貫日,向西方飛射而去,後方拖曳着一道青光。呂光驚魂未定,被石磯道人緊緊抓住衣衫。他目不能睜,只覺耳邊風聲呼嘯,震耳欲聾。途中幾次強睜眼眸,皆是被勁風吹迷雙眼。
數息之後,呂光方覺風聲漸消,慢慢睜開眼睛。他神色一片愕然,思疑半晌,方開口向靠在樹腰處的石磯問道:“道長,適才我們可是在凌空飛翔?
石磯道人臉色上滿是疲憊,樣子困頓不堪。口喘粗氣,呼哧呼哧。良久之後,才輕聲說道:“殿主…剛剛形勢不利,那怪人就是一位修真者。他在旁伺機而動,準備要擒拿你我。修道者與修真者,勢如水火,一見面,便是相殘廝殺之景。更別說那怪人就是直奔你我而來。再加上他已修得真身,真氣外放,傷人於無形。你我要逃,只能御劍飛行!”
“真身?真氣外放,無形可觀?”呂光驚聲道。真氣無形,難怪那侏儒怪人,所發出的氣浪,自己一點也看不到。
石磯道人緩了片刻,漸漸恢復過來,苦笑道:“真氣無形,確實防不勝防,在同等境界之下,修真者的確要比修道者厲害幾分。”
呂光道:“同等境界?此言何解?”
“修真修道,皆依境界高下而分。修道者第一境是明心九重;而修真者第一境卻叫大聖九層。”石磯道人精神低迷,好像還在爲剛纔的狼狽而逃,有些耿耿於懷。
呂光興趣滿滿,他只曉得要想成爲‘煉氣士’必須要開闢氣海,然而自己苦練‘五禽戲’數載,卻是未有寸進。煉氣需先大聖。看來自己是人云亦云,原先走錯了路。
呂光走上前來,請教道:“那這大聖的層次?”
“煉氣不成聖,正如渡海棄浮囊。肉身就彷彿是那盛水的水壺,而想要積攢更多的天地之氣,就必須得修繕肉身,鞏固筋脈。否則便會氣炸而亡。所以元氣修真的第一步,便是這大聖九層。”石磯道人閉目斂神,手捋長鬚,面色溫和,淡聲說道,“我一定要討回一個公道!查清當年母親失蹤之事,奪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呂光攥緊拳頭,在心中暗暗發誓!石磯望向呂光充血的雙目,渾身一顫。心下暗忖,這個少年,小小年紀,也不知經歷了何種人事,心性剛強暫且不說,光是這份果決隱忍就不是常人所有。
呂光道:“大聖是哪九層?”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一層更比一層高。世人拾級而上,也不知峰頂風光如何?
“修真一路,修道一徑,均是難如登天。萬丈高樓平地而起,若想建那空中樓閣,是萬萬不可的。那姑娘臨走贈送殿主此書,想必也是希望殿主神魂修道,步步生蓮。”石磯道人看着呂光炙熱的雙目,以爲他被美好的願望吞蝕了心智,故而出言開導一番。
呂光回過神來,也不反駁,他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心事說與人聽。兩日來,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歷歷在目。經此奇遇,必有轉機,哪怕前方荊棘滿布,我也要趟出一條明光大道!
“殿主,此地隱蔽安全,趁着天色未亮,趕緊歇息片刻,晨起我們好趕路。”正當呂光陷入思緒紛飛之際,石磯道人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沉思。一層黑紗又漸漸的落在了山林龐大的身軀上,神秘而幽靜的崑山,似乎也沉沉的睡去了。
金光萬道,由峰頂直射而下。陽光從秋葉的罅隙間飛落下來,照在滿是青草的溪水邊。五彩斑斕的溪水,映襯出兩個身影。一條如白練般的溪水,把整個山峰環繞起來,好似系在少女腰間的紗巾。
“這就是錦瑟宮嗎?”隔着浮橋,呂光仰頭觀看。
山峰直插雲霄,高不可攀。一道飛瀑恍若從九天銀河淌下,澆在一處偌大的山湖中。萬道水流,如金戈鐵馬,奔騰不息。湖水從山石間緩緩流入一條窄狹的山谷。
山谷間有一道數丈長的浮橋。一條羊腸小徑在璧立萬仞的山路間,蜿蜒盤旋,直至峰頂。鮮花錦簇的山坳下,隱隱有鳥鳴傳來。不知名的鳥兒在山林間遨遊飛翔,快活似仙。
一派祥和安樂的氛圍,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喝叫打破了。
“嘿!哪裡來的骯髒濁物!速速離開山谷,饒你們無知之罪!”聲如百靈翠鳥,婉轉動聽;可內容卻是蠻不講理,步步逼人。呂光循聲望去,只見浮橋對面,大聖而立着兩個身姿俏麗的少女。全都手拿長劍,遙指此方。
“殿主,不可魯莽。通報姓名,講明身份。錦瑟宮一門,俱是妙齡少女、裙釵麗人。外人不得擅進,尤其是俗世男人!”石磯語氣森然,好像這錦瑟宮在他眼裡就是人間煉獄。…,
呂光久久未出言答話,思量片刻,朗聲喚道:“前方可是錦瑟宮門下高足?在下呂光,乃貴派韓素真表弟。前來尋親,還望兩位通報一聲。”語聲在山谷中旋轉飄蕩,迴音繞耳,但卻無人應答。兩個少女瞪着一雙銅鈴似的明眸,面面相覷。過了好大一會兒,纔回轉精神。
“登徒浪子!有賊心沒賊膽,要來便來,編織僞造這等謊話作甚。”一聲嬌叱隨風傳來,弄的呂光一頭霧水。
呂光耐心依舊,接話再道:“在下所言,句句屬實。只要二位告訴於我梅八角,一問便知。”
石磯道人驚叫一聲,恍然大悟,道:“殿主,貧道記起來了。錦瑟宮當代‘聖女’天資罕見,乃‘葵水九陰之體’,最是適合修煉水系氣功。然則龍虎相濟,水火相容,才能更進一步。故而門主廣發請帖,天下才俊如若有誰能使‘聖女’氣功相合,便可以成爲錦瑟宮的乘龍快婿!”
呂光聽完石磯所言,心中雖不甚明白,但也聽出事情大概。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言,腦海中念頭萬千。三年前梅八角被那美麗婦人帶走之時,外公便把梅八角許配於我。不曾想如今天人相隔,梅八角成了高高在上的‘聖女’,而自己卻被人逼迫追殺,來此尋找臂助。不過呂光心知梅八角非是丟信棄義之人,在沒有看到梅八角之前,還是抱一個懷疑的態度比較好。
“還請兩位前去稟報一聲!”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見到梅八角纔是,呂光急聲催促。對面的少女明眸皓齒,牙尖嘴利,哼聲答道:“你何門何派,有無請帖?”說罷此女還斜身在旁邊一位少女悄聲附耳道,“今天這是第幾個了?嘻嘻,師姐的魅力可真大,連凡夫俗子聽聞消息,也不懼路途艱辛,前來撞運氣。”
“瓶兒,你說什麼呢?小心被人聽了去。一看這個呆頭呆腦的笨瓜,就沒有什麼請帖,竟然還想着編幾句瞎話來矇騙你我,來個渾水摸魚,想的真美!”另一個女子嗤嗤輕笑道。
呂光灑然一笑,道:“在下無門無派,也無請帖。”
“徒費口舌!此乃錦瑟宮境內,擅入其中,你可知錯?”一女說罷,三寸繡花鞋輕點在浮橋之上,猶如一道電光襲來。眨眼之間,呂光便和石磯倒在了地上。這女子居然一招得手,讓呂光和石磯失去了行動之力。
“瓶兒,來把他們丟到竹籠,讓上邊的姐妹拉上峰頂,與其他人一同送入水牢。”這少女發號施令,旁邊的少女依言而做。冷水浸泡着全身,刺骨的寒冷讓呂光瑟瑟發抖。
“殿主,殿主……”石磯道人渾厚的聲音,如一縷和煦的春風從呂光耳邊輕輕拂過。
呂光微微睜開雙眸,頭頂有一道暖光,漏了下來。輕微一動,嘩啦啦的水聲便在整個囚室響徹,稍作清醒,他低聲道:“這是哪兒?”
“此地就是錦瑟宮內了,這裡想必就是那囚禁外人的水牢。”石磯道人言語輕快,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被關押至此。呂光瞥向旁邊的石磯,心中活絡起來,冷聲道:“那兩位少女在道長眼中,是不堪一提的吧?怎麼道長如此輕易就被她們給制住了呢?”說罷連忙摸往懷中的‘鎖魂瓶’。完好無損,這石磯道人竟沒趁我昏迷之際,偷走此瓶……呂光心中嘀咕。
“錦瑟宮乃天下數一數二的修真大派,門下弟子衆多,規矩森嚴。你我來的不巧,倘若外人此時要進入錦瑟宮,必須得有請帖。就算你說破喉嚨,那兩位姑娘也不會前去通報的。聖女招親,這聖女還恰巧是你的梅八角……殿主,你的運氣還真是很差哩。”石磯道人說道,一派事不關己的模樣。呂光皺眉思索,誠如石磯所言,這一次來的確實不合時宜。如若在平時,那二人可能尚且會通報一聲。但在此際,有無數人想進山,自己又毫無憑證,被她們錯認爲登徒子,也是情有可原。
“殿主稍安勿躁,當時貧道不加反抗,也是爲了便宜行事。眼下我們平安進入峰內,剩下的便是如何能夠找到殿主的那位梅八角了。”石磯道人的如意算盤,打的叮噹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