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張張笑臉下隱藏的是數不清的怨憤與不甘,它們會聚在一起,凝結成一股意願,波濤洶涌的向呂光念頭深處游去。
“你們的願望,我都感受到了。你們把所有的希望,全押在我身上。我,不會讓你們失望;我,更不容許自己失敗!”呂光心中作想,眼瞳中充斥的無邊血色逐漸褪去,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凝定的望着虛空,嘆聲道,“你們瞑目吧。”
嗚~~~!適才此地那彷彿人間煉獄的場景,緩緩消失。一陣疾風平地而起,吹遍此地的每一個角落,轉而就變幻出另外一種風景。
呂光仍然保持先前那個姿勢,盤腿不動。他身體中那種深深的飢餓感,緩慢散去,虛空裡涌動流蕩的紅霧,也是杳無蹤影、隱匿不見了。
青綠的草地被微風吹拂,好似田地間的麥浪,波浪起伏,令人看去,愜意至極。湛藍的天空中點綴着幾片各種形狀的雲朵,惹人憐愛,恨不得登上九霄,用手去摸一下這飄蕩盤桓的白雲。
“有風有景,才能開闊心胸啊。”呂光自言低語了一句,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片刻後,他神色忽然一變,心中一凜,冷冷道:“玉魂,出來。”
這一望無邊的草原,青翠欲滴,綠意盎然。
玉石周身散發的道道光芒,與這莫大的綠色背景相比,顯然只是一丁點螢火之光。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真是令我吃驚不小,悠悠時光,吾已不知存活了多少年,通靈寶玉也不曉得歷經了多少任主人。吾生出靈智後,還從未曾見過像你這樣的修者。”玉魂言語中恭維之意,顯而易見。呂光整理衣衫,站起身來,一語不發,眉頭緊鎖,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外表上雖然是這般作態,但內心中,呂光卻另有打算,心中暗道。
這玉魂簡直就是一個‘老怪物’,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活的時間長,自然經歷見聞廣,暫且聽他怎生解釋此事。
“你本已是火系真身,奈何沒有經過煉體練體,所以氣海狹小,無法存納更多的天地元氣。但是你此刻凝聚的幻身,卻恰恰幫助了你。剛纔你施用吞吐納氣的功法,運轉周身,使得外界元氣,蜂涌而入。箇中妙處,當真是一言難明。”玉魂稍作解釋,實則連它也是多有不解,適才那驚天動地的變故,任它歷經無數歲月的心境,也是難忍驚訝悚然。
呂光眼眸流轉,臉龐現出恍然大悟之色,他再綜合剛纔所感悟接觸到的一些秘密,稍加思量,就明白其中原因了。玉魂似是對通靈寶玉此刻的景象,一點也不感到稀奇古怪,冷漠依然,清聲道:“既是你肉身元氣富足,就不宜再留在此地。你莫要忘記誓約。”
“在下自當遵言守諾。”呂光似乎對答應玉魂的那事頗感頭痛,臉上流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情,他頓聲又道,“通靈寶玉融於我心海之內,你又在通靈寶玉中,那平日裡,我怎樣與你溝通談話?”
“你只要分出一絲念頭,遁入心海中,就能與我緊密聯繫了,可是我卻無法出身其外,只能存於通靈寶玉內。”玉魂冷言冷語,迴應道,“不過吾一般處於沉睡之中,但凡無事,平時最好勿要召喚於我。”
呂光從容不迫,靜待玉魂答完,安下心來,有這麼一個‘怪物’跟在身邊,着實讓人寢食難安。
幸好它無法窺知我日常生活、心念活動,否則那豈不是要處處受制。至於觀想供奉神魂、獻祭元氣給他……呂光他心中自有主意。
“你出去吧,吾要休養生息了。”玉魂催促道。呂光不動聲色,心中已經在做長遠算計了。面對玉魂這樣一個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還真是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所以才更要從長計議,小心謹慎。
但無論它出於何種目的,結果上都是救了自己性命,作爲交換,爲它尋找其他通靈寶玉的碎片,也是在情理之中。
呂光展望明天,心中決然,念頭所致,幻身怦然而散,化爲星星點點的光芒,散落消隱。通靈寶玉內,靜寂廖然。唯有微風吹來的一道冷聲,響徹在虛空之中。
“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
神女峰巔,異象迭起。
“吼!!!”火光通天的神女峰,光芒耀眼四射,那盤旋在峰頂的一條赤龍,長嘯不斷,發出一聲聲震人心神的龍吟。
滔滔水柱,滾滾溪流,全都被它張口吸掉。
天幕漆黑一片,烏雲猶在從四面八方,向此地游來。
撒若兒目難直視,餘光掃過,火焰中但見呂光漂浮在內,猶如一個燃燒的火人。
她擔驚受怕,朗聲喊道:“呂光!”
一聲聲扣人心絃的呼聲,終於起到效果。倏然間,火焰中的呂光,像是有所知覺,身體慢慢旋轉起來,宛如風車吱呦呦急速轉動,旋出一股黑風。
煙霧繚繞,神女峰更顯得出塵飄逸。凌暮白甩起水袖,遮擋住隨風襲來的黑煙,臉色一片訝然,不知作何舉動,只能立在原地,擡首向夜空中看着。
砰!
砰砰!!一聲聲震天搶地的炸響,傲然響起,縈繞在神女峰上。從烏雲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漸變成涓涓細流;而由山峰間各處水氣匯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漸而化爲虛無。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紅的幻形龍身,猛地一個神龍擺尾,光影滌盪,轟然炸散,消失於無形。徒留下點點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猶似流星一閃而過。
“不見了……”凌暮白驚魂未定,神情一片落寞,嫉妒中帶着一絲感嘆,對呂光接連在她面前所造成的各種異動,震驚非常,無法心安。天空下的那片碩大烏雲,霎時一鬨而散。濃黑夜幕中陡然現出一道藍色劍芒,激起狂風無數。
山林頓而一片沸騰,劍芒挾着天地之威,向懸浮在空中的呂光猛然斬去!乍看這道劍形光芒,只是青藍相間,光芒迥異。
細瞧過去,其上卻還隱約包裹着一層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異。
神女峰上的湖水林木、鳥魚花蟲,剎那間像是被官差追趕的犯人一樣,拼命掙扎向前,異常躁動。
快了!快接近了。
那道劍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砰然擊在呂光身上,發出一聲轟鳴,彷彿雷霆之音。
嘭——!
呂光的身軀猶如草原天空上中箭斷翅的蒼鷹,‘唰’的一下,向峰巔急速墜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垂直火線。
重物落地的聲音,在一片寧靜之中,顯得格外惹人注意。
石頭碎裂,煙塵滾滾,秋風吹來,令此地彈指間就塵霧迷漫,目不能視。
天空中的厚重烏雲,像是在外邊宣泄完畢心中苦悶的愁人,頓時逍遙無蹤、返回來處了。
而那從四處各地匯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無身影,彷彿從未出現過。
那麼多的水,那麼猛烈的水,都到哪裡去了?神女峰忽而安靜下來,像極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農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來。
弦月立即出現,秋風依舊吹拂,似是剛纔的種種天象全都沒有發生過。
“表弟!”撒若兒全部心思,都掛在呂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呂光從天空摔落下來後,就一個墊步,飛旋而上,雙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亂。
恍惚中,呂光只覺周身百骸涌動着一股奇妙的感覺。
念頭甫一回歸軀體,他就感受到丹田之處,有一個漩渦,彷彿能吸進數不清的天地元氣;而胸口內的心海之中,卻漂浮着一塊巴掌大小鵝卵石形狀的玉石,其上盪漾着瑩瑩綠光,耀眼奪目;再仔細感受,頭頂腦海中竟似還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別令人醒目,觸人心絃。
最爲玄妙的還要屬遊走在體內的兩道氣息。
一道氣息冰冷徹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滌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氣息則火爆剛烈、熱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處。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動在呂光體內,但它們卻有着同一個目的地。
這兩道氣息,像是遊子歸家一樣,迫不及待的向着呂光腹部下方的氣海游去。
呂光認真感受着體內的種種變化,澎湃精純的兩股元氣,在身體中四處流動,最終匯聚到一起。
氣海好似一個大氣球,被灌滿了空氣,變得脹大飽滿起來。
稍至片刻,這兩種氣息涌動的速度,趨於緩慢。
然而它們帶給呂光身體的變化,卻是顯而易見的。
“怎麼這麼燙?”
撒若兒雙手託着呂光身體,心神慌亂之際,猛然感覺手掌像是被開水燙了一下,炙熱難耐,還稍微有點疼痛。
她心生關切,雙手未動絲毫,反而把呂光抱的更緊,不料兩掌又是接觸到一股涼入心扉的寒氣,透過手心,進入全身。
呂光意識清醒,儼然已感覺到了身體中的諸多玄妙之變。
氣海中盪漾着兩種元氣,一紅一綠,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遙遙相望。
“嗯?這是火系元氣的力量,暴躁熾熱……”
呂光周身運行着玉魂所傳授的行氣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歡喜,好像是一個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諸般妙處。
這一刻,呂光氣質更顯,那滿臉污穢的泥土,全然掩蓋不住他精光閃閃的眼瞳。
“啊?”撒若兒更是驚叫出聲。凌暮白冷眼相望,瞪着呂光,道:“李霖,那你可知峰頂的衆弟子爲何全都身形定住,不能動彈?”
“弟子無能,只好如實相告……而後那二人就分道揚鑣,一人上峰,一人下山……”潘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凌暮白冷聲道:“八九歲年齡,他們是修道者?”
“師父明鑑,他們確是用的道家道法……只是弟子眼拙無知,看不出他們乃何門何派。”李霖一口元氣提在胸間,說畢後,便忍耐不住全身襲來的痛感,閉目而息,調理身體了。
凌暮白聞言皺眉,心內暗潮洶涌,暗忖道,誰人如此膽大,竟敢欺上神女峰?
可惡!
到底是誰?
然則她轉念又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許驚懼。僅僅兩個孩童,便無聲無息的制.服了峰頂的百餘名弟子……
這種手段,簡直是令人悚然心驚。
呂光默然不語,神情自若,然而他心中也是疑問重重,暗思彭湃。如果真是如此女所言,那就可以確定,那二人的確是來尋我,只不過韓府身處朝堂,與修真修道界毫無聯繫,又怎能尋得這種厲害人物前來拿我?
凌暮白與呂光異口同聲說道,聲音巨大,震得撒若兒與李霖不知所措,神色茫然。
“是…是!是萬魔窟……”李霖奇怪師父爲何有這麼大反應,訝然失色。
凌暮白臉色一片陰霾,心中暗叫不好,急問道:“李霖,你確信沒有看錯?”
呂光心中更是震驚不安,頓時想起那神秘的狐族女子要把千鬆道人交給‘萬魔窟’時,千鬆臉上所露出的驚恐神色。
由此可知,那萬魔窟定然是一個極其令人害怕的地方。
想到此處,呂光警戒心驟起,他們怎會來找自己?我可是與他們沒有半點瓜葛。
李霖正要回答,臉容突然變得猙獰可怖,似是見到了什麼讓她害怕心驚的東西,雙瞳睜大,眼神悽然,發呆不動。
呂光三人心道奇怪,當下迴轉身軀,與李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順着李霖視線,望向前方。
只見一個身着紅衣的可愛索命童女,正站在一棵與他們間隔不遠的松樹頂蓋上。
夜色如水,弦月泛出柔和的雪光,映射在女孩身上。
遠遠望去,風景如畫,美麗動人。
索命童女詭秘的眨着深邃如海的眼睛,莞爾一笑。
“原來你在這裡。”索命童女的突然出現,令衆人如同身陷泥沼,靜立不動。
長久的靜謐後。撒若兒臉色一白,不由得向呂光身邊靠近數步。
“你是誰?”凌暮白語氣中滿是詢問的味道,其中還隱隱夾雜着一絲懼意。
這個奇怪索命童女也不知何時立在了衆人身後,飄忽如鬼魅般的出現在此,竟然還不被我發現。這種身法、修爲……連我也是遠遠不及。凌暮白臉色變幻,心情複雜。呂光的聲音僵硬冷漠,就跟他此時的臉色一樣,橫眉冷目望着緩步走來的女童,道:“你是萬魔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