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層疊,寒意涌動。
此地的氣氛在鐵十四說完那番諷刺之言後,忽然變得極其緊張。
雙方一觸即發,劍拔弩張,彷彿頃刻間,就會天雷勾動地火,上演一場石破驚天的大戰。
此間的空氣,也隨之而凝結。
呂光和鐵十四並駕齊驅。他目露訝異之色,彷彿並未料到,這些一筆齋的弟子,對於門派名聲有着如此強烈的維護之心。
何況鐵十四所言,也並不是空穴來風。
當年紅塵窟的確和一筆齋關係匪淺,一衣帶水,也就是近些年,紅塵窟行事愈發乖張放肆,一筆齋才逐漸不與其往來。
要不然,黃氏一族也不會和一筆齋重修舊好,畢竟,紅塵窟當初與黃國公府勢不兩立,水火不相容。
呂光騎在馬上,環視一圈諸人,挑眉道:“鐵姑娘是我黃府的供奉,言語之間,稍有不慎,還望各位海涵。”
關月山亦連聲道:“趕緊繼續趕路。無事無事,鐵真人當年確實與我一筆齋略有摩擦,說此一言,也是情有可原。”
衆弟子這才遵命上馬。
一行人不再說話,縱馬奔馳,與適才情形略有不同,呂光和鐵十四卻是落在了最後。
一筆齋衆人似是有意的與他們拉開距離。
鐵十四嘲弄道:“一筆齋的弟子,如今可比從前有骨氣的多。你看那個身穿白袍的人,其修爲好像不在你之下。”
呂光苦笑道:“你就少說幾句吧,別誤了我的大事。犯不着跟他們起衝突,待會兒咱們還得仰仗他們呢。”
鐵十四眉間升起一絲譏誚之色,冷笑道:“什麼名門正派,還不是暗地裡陰謀詭計頻出。瞧他們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如我所料不錯,關月山都並未將這事稟告給門中長老。”
呂光聞言,茅塞頓開。
聯想起關月山之前忍氣吞聲的姿態,似是很怕得罪於他。也許真如鐵十四所說,擒拿赤睛白虎一事,是關月山等人私自行動。
最近幾年,他在華都城內刻苦修煉龍象金剛印,在外人看來,以他這般年紀,修至煉氣七層一境,已然是曠古未聞的天之驕子了。
但呂光卻時刻不敢懈怠,他有更高的追求,所以,在這十年間,呂光不斷的和鐵十四研討氣功,增益修爲。
與鐵十四相處的時間越長,呂光便越覺得她內心深處隱藏着許多秘密。不過,呂光清楚的知道一點,那就是鐵十四對各大修真門派,痛恨不已。
見她臉上露出這副憤恨之色,呂光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你心裡的想法,但在尋到赤睛白虎之前,不要輕易對一筆齋的人暗下殺手。”
鐵十四目光一柔,娓娓道來。
“還是你瞭解我的心思,我是很想爲‘主人’報仇。他們這些所謂的巨擎大派,有一個算一個,當年沒少向我主人發難。你放心吧,我曉得輕重緩急。我跟了你十年,爲的不就是集夠四大靈獸的真血嗎?”
“我還真怕你忘了此事,會控制不住的殺死這些一筆齋的人呢。”呂光長吁一口氣,“到達青埂山後,你看我眼色行事即可。”
鐵十四展顏笑道:“好。”
說話間她臉色猛地一沉,“你爲何要叫黃錕(黃梁五叔)跟你一起來。他出身蠻殿,狼子野心。真不明白,你父親怎麼還不把他給解決掉。”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十年光景,這人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呂光眼中露出一縷高深莫測的笑意。
鐵十四眼睛亮了,凝眸看向他。
恍惚間,她竟是從呂光的身上看到了她主人的影子。
運籌帷幄,大智若妖;舉重若輕,安忍不動。
……
風,驟然大了許多。
遠方的山巒,竟好像被風給吹的近了一些。
青埂山也確實近在眼前。
關月山勒住駿馬,望着皚皚白雪覆蓋之下的大山,眼神倏然變得無比凝重,慢慢說道:“到了。大家切記留神,自從不老林裡的那個怪人逃遁以後,此山之中,便多了一些氣功極高的散修,均是些無法無天的嗜殺狂徒,咱們繞道而行,儘量不去招惹他們。”
洛北玄白衣勝雪,面容清瘦,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肅殺冷冽的氣質。
他擡起頭,認真嚴肅的道:“關師叔,情況有些不對!”
呂光瞟了他一眼,微微皺眉,淡淡的道:“你是說漂浮在山脈上空的這些靈氣吧?誠然天地靈氣枯竭,可不老泉其實暗含靈氣,即便此地靈氣外溢,也算不得什麼稀奇古怪的事。”
關月山毫不猶豫的說道:“賢侄所言不錯。大家不必驚慌,這些稀薄微弱的靈氣,可不是修真者揮灑出去的,而是自不老泉水裡飄散升空的。”
“原來如此。”洛北玄自言自語道。
一行人朝山中進發,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女弟子,驚喜說道:“師父,前方那片山坳上空,隱隱散射着一縷縷青光。會不會就是那座靈陣所在的地方?”
衆人皆已不再騎乘馬匹,全都步行,施展身法,踏雪無痕。
大雪封山,雪林間杳無一絲動靜,是以她這話一經發出,便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呂光率先擡眸向左前方的那處凹地望去。
只見確有一片淡淡的青色光暈,流溢懸浮在林間,在那絲絲青芒之下,似乎蘊含着一股極爲神秘綿長的氣勁。
關月山目光如炬,冷靜的道:“不是這裡。依照時間長短,我們至多才走了一半路程,前幾天未曾下雪之際,爲師曾悄悄察看過那座靈陣。”
洛北玄盯着前方,低聲道:“師叔,但那片光暈明明就是陣法衍生而出的靈氣光彩。弟子絕不會看錯,想必此地也有古怪。”
“師父,不如我去看一下。”旁邊有幾個弟子躍躍欲試。
“雪這麼厚,山中地理方位,又無標記,說不定是您記錯了,也許那座靈陣真是在這個山坳裡呢。”
關月山轉頭看向呂光,清聲道:“賢侄意下如何?”
呂光沉吟道:“不可輕舉妄動。關伯伯,你仔細感應一下,此地的氣機波動,極不尋常,虛空間竟暗涌着一股陳腐衰敗之氣。”
洛北玄好像是對關月山主動問詢呂光的意見,而感到不滿。
他聲音驟寒,冷冷的瞥了一眼呂光,“師叔,我們這麼多人,何須藏頭露尾,躲躲藏藏。在弟子看來,儘可大膽行事,即使撞到不老林裡的那些散修,也無礙。莫非他們還敢跟我一筆齋爲敵?”
一直不曾發話的鐵十四,這時再次淡淡開口,“狂妄。”
“你——!”洛北玄怒目瞪着她。
“北玄。”關月山冷聲道,“鐵真人說的極對,你雖是我一筆齋第三代弟子的精英翹楚,但心性還需磨礪,不可這般目中無人。”
“是,弟子謹遵師叔教誨。”洛北玄恭聲道。
四周一片死寂,靜的有些不同尋常。
冬雪白淨純潔,一塵不染,入目皆是白色。
呂光站在雪地上,看着遠方的那片山坳,沉默不語。
關月山好像也嗅到了一絲危機。他的神色愈發陰沉,緩緩向前走了十幾步,朝射出青光的那片地帶看了一眼。
呂光亦邁步跟了上去,肅然道:“此乃煉屍提氣之術。”
關月山沉聲道:“不錯。剛纔有這些青光遮掩,險些被他們給騙了過去。沒想到世上竟還有人習得這等邪法!”
“應該是匿藏在不老林的散修之流。”呂光做出結論。
關月山神色凜然:“我一筆齋身爲名門正派,既然遇到此事,就不能坐視不理。原本我不欲和這些喪心病狂之輩交手,但如今看來,近日華都城屢有修真者離奇失蹤,便是他們所爲。”
聽到關月山這麼說,呂光也就不再多言,默默點頭。
關月山隨即大手一揮,“爾等隨我來。”
……
山坳廣袤,方圓約有幾十丈。
在其東北角有一個山洞,其內燃燒着篝火,但火堆卻絲毫沒有散發出一絲煙火氣息,就連一縷青煙都不曾升起。
洞口盪漾着一層青色波光,使得洞內與外界的雪地隔絕開來。
那片青光竟宛若是一扇門。
幾個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形若干屍,面黃肌瘦,一言不發的圍坐在篝火旁。火光映照在他們瘦削的臉龐上,使得這幾個人看上去更加陰森可怖。
他們的衣衫鞋履,一模一樣,似是定製而成。
最靠近火堆的那人,慢慢站起身來,目中閃過一抹陰冷寒芒。
他一身黑衣,腰間卻繫着一條白絲帶。
由此可見,他的地位比其他幾個黑袍人要高上一等。他叫做席昱魁,他的身份也的確不凡,乃是四象門的銀帶長老。
他的眼神很冷,劍眉星目,薄脣高鼻,說出的話也很讓人心寒。
“從這些死去的修真者體內提取靈氣,實在太慢。不如,我直接把你們幾人殺了,用你們的真元引誘那頭畜生現身。”
聽他說的如此冷漠,其餘幾位黑衣人,俱都緘默不語,垂下頭去。他們好像十分慚愧,竟是對席昱魁充滿殺機的話,不敢流露出任何的反抗之意。
良久之後,終於有個黑袍人惴惴不安的開口,“師兄,我等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纔打探到赤睛白虎的消息。死並不可怕,能爲四象門的千秋大業而死,我等死得其所,無怨無悔。可是……”
“夠了!”
席昱魁滿臉不悅的擺了擺手,“都是你們想出的這愚蠢至極的笨法子,煉屍提氣,以肉飼虎。須知,這煉屍之術,乃我四象門傳承千年的秘術,世人皆以爲此術早已斷絕。要是讓人發現,那還得了?”
“有人來了!”站在他身後的那名黑衣人,臉色大變,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