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是習慣了陰暗,那麼乍一看見陽光,則必然會心有慼慼焉,甚至還很反感。現在生活在巫浪城的這些百姓,便就是這個心理。
那朵盤旋在巫浪城上空許多年的烏雲,突然在昨日消失,這個事實,令得城裡的人,都是有些驚詫。
城中的數萬萬黎民,均處在恐慌的境地中。
呂光一行人則安心呆在城裡的一間小客棧中。
這是呂光左思右想後,決定前來的地方。
他要在巫浪城守株待兔,即便鍾氏一族不止一次的放出風聲,言道召喚域外天魔的祭臺寶地,是在月浪湖。
但呂光心中十分清楚,那隻不過是鍾家的障眼法。
靖道司的大部分人馬,這時還駐守在月浪湖,但那裡卻風平浪靜,毫無一絲異樣之處,並且聽藍上蝶說,玄武靈龜也並不在那裡。
城中,某間客棧。
冥冥之中,呂光有種預感,覺得今夜應該會有一場大戰。
他這時正在凝鍊神魂,穩固道境。
他盤腿坐在牀上,仔仔細細的感受着神竅裡的諸多微妙變化。
在經過白骨星君的教導後,他感知到自己的念頭,變得更加壯大滌淨了,似乎只要自己心神一動,這腦海裡的六千三百二十四枚念頭,就能分而化之的去觀想不同的事情。
這種玄之又玄的變化,簡直令呂光欣喜若狂!
“念頭紛亂如煙,難有定數。此時我神竅內,一個念頭就相當於是一個獨立的思想,如果我要是用這所有的念頭,全都去觀想同一件事情,同一個事物……那會怎樣?”呂光迫不及待的想要試驗一下自己的想法。
專心致志尚且不敢說事事可爲,三心二意自然是絕對難以成事的。他又忽然想起,白鬼所說的‘九九歸一’之法,全部念頭歸爲一體,方是鬼仙巔峰。
但現在呂光的狀態卻又很奇妙特異,因爲他可以分心控制着這密密匝匝的神念,去思考觀想不同的事情。
“不如趁着此刻心念澄澈,去思考一下‘道德真經’的大道廣義。”想至此處,呂光再次閉上雙眸。
呂光靜靜的闔上眼簾,運轉神念,頓時神竅裡就浮出一個與他形貌一模一樣的‘小呂光’。這自然就是他的本命神魂。
道德真經並不是修煉神魂的觀想法,其內對於修道的記述,簡直浩瀚如煙,繁複晦澀,令人極難理解。
要知道,太虛幻境最至高無上的神魂,便是白骨神魂。
可白骨流光篇,卻只是《道德真經》內的一段經文。
由此可見,道德真經該是何等的玄妙深奧。
時間漸漸流逝,呂光緊閉雙眸,認真凝鍊着腦海內全部念頭,他遵照白骨星君所傳授的方法,沉心念誦着‘道德真經’的總綱。
“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隨着呂光虔誠禱告的聲音趨於快速,他腦海裡那六千三百二十四枚念頭,隨即開始共鳴震顫起來,在同一時間,浮現出了一幅圖。
圖。
道圖!
這是道德真經本義經文的精髓所在。
呂光急忙靜心收神,祭起全副念頭,用心感受體悟着這幅大道真圖的種種奧妙。此時此刻,他的每一個念頭之中,都浮現出對道德真經的見解與認識。
“嗯?傳說道德真經最早是記載於西方三生石上,並不是某個道人所撰寫的,而是自太虛幻境開天闢地伊始,就存在於這個世界,可爲何我竟是感到念頭內有一絲‘神仙’法意,莫非通讀理解此經之後,神竅裡會自然而然的生出信仰之神?”
呂光暗自思忖,察覺到腦海力的念頭稍微有些異樣。
當他的全部念頭,都整齊一致的去觀想道德真經後,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頭頂虛空,彷彿是有一輪暖陽冉冉升起。
如果呂光睜開眼睛,便可以看到,他的頭頂上空,竟真的是出現了一輪拳頭大小的圓日。
小小的太陽,懸在屋裡,放射出無邊無際的暖光,照到呂光的身上,讓他倍感舒適。
“這種通體舒泰的感覺,比我剛步入道途,開竅聞道引星光入體時,還要強烈百倍……實在是太舒服了。”
呂光念頭一動,轉動極快,這想法自出現到消失,其中過程真可謂稱得上是心念如電,如夢幻泡影,轉瞬即沒。
轟隆隆——
猶在緊閉着‘雙眼’的呂光,猛地感受到有一道驚雷,倏然從虛空之上、腦海的邊緣地帶,向他疾速劈來。
雷音滾滾,鋪天蓋地的涌來。
“嗯?哪裡來的雷?這是要劈我麼?”
呂光此際念頭轉動的速度,比這道突兀而至的雷聲還要迅捷萬分。諸般問題,浩繁迭起,縈繞在他心間,但卻全都一閃而逝。
此念剛剛消去,突聽虛空之上,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道縹緲悠揚的聲音。
這道聲音衝着呂光腦海之中的千百道念頭而去,直搗黃龍。
旋即呂光的全部念頭之內,就一同響徹而起了這道莊重的聲音。
此聲飄蕩在呂光腦海虛空的每一處角落,震耳欲聾!
“是誰——是誰膽敢褻瀆本王?”
聲音不徐不疾,不怒自威,直貫虛空,飄蕩而來。
這聲音好像是從遙遠的深山中傳來,低昂中帶着一股極具穿透力的尖銳。黑暗如山,一望無垠的腦海虛空,頓時雷聲濤濤,氣勢迫人。
呂光迷惘驚愕之際,只覺這縷聲音形同一根尖利的金針,刺進了他無數念頭之中。
“啊!你是……”
沒有聲音發出,但呂光的思想念頭,已然是清楚無誤的將心中所想,傳遞到了神竅裡的每一寸地方。
念頭未消,黑漆如墨的腦海虛空,陡然閃出一片電光火星。
星火飛落,灑落間乍聽一聲“轟隆”巨響,不絕於耳,彷如空谷迴音,震人心扉。
虛空高處,隨着這道轟鳴聲的起伏不平,猛地砰然炸裂,從中裂開一道不知多寬、不知多長的深淵黑洞。
這黑洞猶如深山峽谷一樣,剛一出現,便從其內滾蕩而出了無數道勁風。
“我的神魂怎麼無端端地出殼了?”
“這是哪裡?”
“嗯!難道這是神竅念海?”
念海,顧名思義,乃是一個個念頭組成的一片海洋。
呂光心中驚詫萬千,這時,他竟是看到了自己的‘念頭’。
他的神魂漂浮在這片濃黑如墨的天空,一縷縷疾風撲面而至,居然將他給吹的飄飄欲散,跌跌絆絆。
猝不及防之下,他登時心神一沉,神魂朝下方得‘念海’跌去。
“譁!”
呂光的神魂跌入念海之內,藍汪汪的水域,頓時泛出一層層漣漪。
“這是我的神竅……爲何現在我的念頭卻全然不受我的控制?奇怪。”呂光疑竇滿腹,神魂漂浮在水面之上。
他仰頭向天空望去,卻見那道巨大的裂縫,是越擴越大,好像只要再過一會兒,裂縫就會蔓延至整片神竅念海
滾滾襲來的勁風,直上直下,吹拂着無邊念海,使得海面興風作浪,毫無平靜之象。波動翻涌之中,呂光的神魂隨着‘水流’飄飄遊遊,儼然已經沒有一絲自主之力了。
但他還是努力擡頭向上,盯着這一切變故的始作俑者——
那條猛然出現的裂縫!
恰在此刻,陰風頓消,呂光在驚濤駭浪中止住搖曳不定的神魂,看着立刻風平浪靜的心海。
但見那條龐大無比的裂縫突然脹大數倍,仿似其內有什麼東西要撐開破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剎那間,呂光將將平息的念頭,再次被這種奇異景象給驚住了。
四周一片漆黑,冰冷的‘水流’推搡着呂光的神魂,令他的所有念頭都發顫抖動。
半空中那個黑咕隆咚的巨洞,變得越來越大,忽然從中迸射出一道亮如朝陽的金色光芒。
這道金光,彷彿是照亮那陷入到迷途中人的一縷指引之光!
在陰暗濃黑的腦海之內,這絲光芒,突兀的從裂縫中迸發出來。
這種氣勢是何等的驚動懾人?!
金光乍現,陰霾馬上消去。
光柱擎天矗立,似乎亙古以來這道光芒就照耀在此,瀰漫在這片腦海虛空。
呂光念頭震動,被這突如其來的金芒給狠狠的嚇了一跳。
他抑制住躁動涌起的念頭,正要細細觀察那金光之時。突然,從那裂縫之內,卻是涌出了數不清的香花飛雨。
花瓣五顏六色,各種各樣;雨滴大小不一,滴滴灑灑。
那道猶在閃耀不停的金光,倏然化爲無數道細小的金芒,宛如一把被千萬人所傳遞的火把,發出了比之前更加繽紛豔麗的光芒。
腦海虛空頓時一片沸騰,虛空中彷彿有着千萬朵煙花在綻放飛舞。
呂光呆了!
“這還是我的神竅嗎……”
換做其他修道者,恐怕在見到這種情景之時,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了。
但呂光在經受了諸種際遇變故之後,念頭早就已經是變得穩固如山,成熟了太多。故而此刻,他倒也未有多麼擔心懼怕,好奇之心更爲多一些而已。
空中驀然出現了一朵朵五顏六色的花朵。
雨,呂光甚至還聽見了下雨的聲音。
香花飛雨猶如實質,飄飄揚揚,從那條裂縫裡散出,落到心海之上。
而空中的這束金光,眨眼間,已是化作了八萬四千道光明,映照的整片心海,再無半寸黑暗。
金光放射,彷彿是有着無數個太陽高高懸在虛空中,迸發出無窮光明,使得此間的陰森氣氛瞬即就蕩然無存。
花雨飛蕩不停,裂縫其中,宛如有着數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香花和雨滴。
“這些花……清神怡人,味道香甜,簡直跟真的一樣;還有這無邊無際的雨點,落入神竅之中,真實如斯……”呂光不禁心神大震。
這些香花飛雨,似乎不是幻象,栩栩如生。
呂光仰望虛空,隱隱覺得,在那道綿延無窮的裂縫裡面,也許有着一個‘怪物’盤踞在內。再加上先前那個如同鬼魅,陰冷淡漠的聲音。
這一切未免太過詭異!
忽然,那裂縫深處隱約傳來了一陣微弱的響動,細細聽來,倒像是一聲低沉的嘆息。
而後只見那鋪滿在虛空中的萬千光明,卻是陡然一收,以裂縫爲軸,形同一把收攏合起的巨傘,把整個腦海之中的金光,全都聚攏在一起。
揚灑飄落的香花飛雨,也是立刻倒轉目標,向着那道裂縫奔涌而去。
光芒刺目絢麗,金光流溢,煞是好看。
呂光‘眼前’一亮,念頭深處卻驟然一痛,他感到神魂似是不受自己念頭控制一般,搖搖欲墜,竟是快要陷入到心海深處去了。
他不管不顧,即刻定住這狂躁不堪的念頭,讓全部精神,一齊來支撐這具顯像在神竅中的神魂。
穩住飄飄欲散的神魂,呂光定睛觀瞧,只見那由萬千金芒聚攏成一束的金光,其色光華如玉,莊嚴氣派,閃動之間,散發出一道道七彩霞光,一望便知,這束金光必然具有無上威勢。
此道金光三尺長短,手腕粗細,像是一根金棒,從其周身,盪漾而出一圈圈彩色光暈。
光華強烈炫目,使得呂光不禁微微眯起雙眼。
雖然此刻他是神魂顯化在這方空間,用不着眼睛去看,只須念頭一動,便能感應到一切情況,然則這時他還是下意識的做出這種自我保護的動作,可想而知,這根金棒所發出的光芒,該是多麼的璀璨動人。
金棒放射出無窮光明,浩大無邊。
它猛地翻轉不停,舞動生風,倒像是被人握在手中耍槍弄棒的把式。
風乍起,盪出千層巨浪,使得呂光剛剛平靜下來的腦海,登時又波濤洶涌起來。
冰涼溼冷的感覺,匍匐在呂光的每一絲念頭之中,令他倍感沉重壓抑。
金棒斜刺長空,直衝呂光神魂而去。
水浪翻滾之下,一道金色精芒,在他面前忽閃而逝。
似乎是陷進了永夜一般的黑暗,時間也彷如凝固不動了。
良久……
那道金光,倏然再現!
影影綽綽,隱隱約約之際,四個鍍金大字,散發出一圈圈柔和的寶光,映入呂光眼簾,刺進他念頭深處。
“道德天尊……”
翻滾涌動的心海,剎那間又平復如初,再無絲毫波瀾興起。
唯有那懸浮在空中的四個鑲金大字,放射出柔和祥光。
呂光聳然動容:“道德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