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仙召喚出來的不動明王,乃是佛門八大護法之一,神通廣大。
這尊神仙的威名,人盡皆知,那可是在上古時代,能和長生殿的白骨星君所相提並論的。
見此情景,呂光不由得慎重了起來,現在他雖已斬殺了汪洌這條天狗,但他卻還不想徹底跟東海龍仙決裂。
畢竟在東海這廣袤無邊的海域之中,呂光和衆多修道者同仁,還需要東海龍宮的庇護。
只是此時此刻,東海龍仙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實在是讓呂光沒有別的選擇。
從實力上來講,呂光自然是無法跟東海龍仙相抗衡的,然而呂光的背後卻站着成百上千個修道者。
他們人數衆多!
須知,呂光所代表的乃是修道者聯盟!
東海龍仙冷冷的看着面前這些人,這其中有很多他熟悉的面孔,包括農青梅在內,他知道以眼前這尊不動明王,絕難把呂光等人給殺死。
可是汪洌的死,他不能坐視不理,他必須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東海龍仙忽然大聲說道:“呂盟主!你當真要和我爲敵嗎?”
東海之濱,暗無天日,黑暗層疊叢生,而海域之上卻有晴天朗日。
那裡是在虛日的照耀之下,是另外一片世外桃源,完全沒有一丁點兒末日慘狀。
但呂光這時所站立的地方,已是冷如冰窖,沒有陽光,也沒有月光。大地早已被厚厚的冰雪給覆蓋住。
風聲中夾雜着斷斷續續的低吟輕語,慢悠悠的飄到‘不動明王’耳中。漆黑的虛空之下,這縷聲音使人聽來分外清晰。空靜清寂的環境中,唯有這段輕聲碎語顯得那麼真切可聞,令人動容。
‘不動明王’心生警覺,隱隱覺得這絲突然響起的聲音,有些奇怪,不禁後退一步,卻突覺一雙腳竟像是踩在泥沼裡,深陷其內,難以自拔。
那絲聲音飄蕩震顫的幅度,趨於強烈,由遠及近,離近一聽,方知這根本不是呢喃輕語的話音聲,仔細傾聽,才恍然察覺,這聲音根本就是山林中野獸一般的低吼長嚎。
‘不動明王’身子微震,若即若離的‘桀桀’笑聲,自黑暗之中噴涌而出,仿似泄洪之水,澎湃而至,向着他的耳朵拼命襲來。就在此時,四面那一望無際的黑幕中,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由內緩緩走出一個嬌小的身影的來。
一圈青幽的光芒,從裂口中盪漾而出,宛如湖中無風自起的波紋,隨風激盪,光暈向外呈螺旋紋散開。 Wшw_ тт kān_ c o
青光之中那長高不過五尺身量的影子,緩緩向着不動明王佇立的地方漂移而來,竟似游魚戲水,不着痕跡,御風而飛。一瞬便已滑動數丈,黑夜裡這個身影周圍裹挾着道道光暈,一眼望去,彷彿是夏夜裡山丘深谷內散發着青幽光暈的螢火蟲。
星星點點,飄飄蕩蕩。黑暗之中,陰風猛然迅疾起來,吹動起黑地上厚重的塵土。
煙塵揚灑間,但見這個身影卻好像是那滄海上的一葉扁舟,搖搖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會踉蹌倒地。
不動明王心中忽然覺得有一種不安的思緒在躁動沸騰,他的雙腳彷如是紮根在地的根鬚,難以拔動,寸步難行,僅能睜着眼睛,向那一片虛無的漆黑背景中,極目望去。
在這濃墨一般的黑暗裡,壓抑濃郁的像是夏日傍晚時分雷雨天前的烏雲壓頂。氣氛令人感到窒息,難以呼吸。
忽然之間,那矮小的身影飄忽而動,比之前浮動向前的速度,簡直是快上了數倍。一剎那,這渾身包裹着青光的身影,就已站定在‘不動明王’面前。
‘不動明王’瞪大了眼睛,盯着飄搖而至的這個身影。
從黑幕裂縫中鑽出的這個身影,正是那唐奘師徒,其中之一的李素女。
李素女身形大震,幾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個傻里傻氣的呆書生,神色訝然,不由得脫口呼道,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在這一瞬間,不動明王,不,剛纔他早已恢復了本來面貌,用呂光來稱呼他,方爲更加準確。
此時此刻,呂光大腦中一片空白,腦海中念頭滑動,仔細回憶着適才發生的種種一切,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使得躲藏在迷霧後的真相,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呂光!”李素女仰着頭,眼睛瞪得更大,鼻頭微微一皺,急聲問道:“你……你怎麼在這裡?”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見到一個相識熟人,呂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種名爲欣喜的莫名之感。雖然來的這位李素女,是敵非友,來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讓人覺得太過匪夷所思,可是呂光現在的心中,還是生出了幾分輕鬆,不似先前那般緊張了。陰風撲面而至,微微張口說話的呂光,被風中捎帶而來的鮮血腥味,衝了個正着,他猶豫片刻,爾後輕聲笑道:“我也正想問你這個問題。”
李素女瞪着他,很恨的說道:“我要知道,我還會問你?”
“我身不能動,像是深陷泥潭一樣,你可不可以把我先拉出來。”呂光感覺自己的雙腳彷彿是被綁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難以挪動寸許,然而腳下卻是杳無他物,他的腳還是站立在黑如精鐵的土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不但呂光感覺到奇怪,聽聞此言的李素女也是兩眼一瞥,透過濃重的黑幕,望向呂光腳下,隨即神色變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說道:“你在耍什麼花招?你腳下什麼也沒有。”
“沒有?!”呂光更爲吃驚的疾呼喝道。
李素女瞟了一下在她眼中裝模作樣的呂光,心中猶疑,隨之再度低頭向他站立的地上看去。只見呂光雙腳站立的地方,竟然是憑空出現了一個漩渦,轉動迅速,猶似奔騰而飛的車輪。
李素女望着地面上那有如深海漩渦般越轉越大的血色深洞,聲音中有了一絲懼意,神情呆滯,驚聲說道:“這是‘血池’……”
血池,血色之池,因其以鮮血聚集成池,故而名爲血池。
“難道這就是剛纔向我們鋪天蓋地洶涌而至的血水嗎?”呂光顧不得低頭察看,心頭驚懼,頓聲急道:“趕快拉我出來!”
恰在此時,驟然從地面上那灘血水之中,伸出了一張白皙的手,而後手往上伸,露出了下方的胳膊,再向下看去,肩膀處還堆積着層層疊疊的藍布。
這隻手仿似憑空從地上長出的白蘿蔔,耀武揚威張牙舞爪的矗立在呂光雙腳之中,似乎要抓住呂光,把他拖向那深淵一樣的血池之內。
李素女看着那抹露在地面熟悉至極的衣襟,滿面惶然,臉色難看,腳下一動,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抓住血池之中那隻曲掌成爪的小手,猛地一使勁,只聽得‘嘩啦’一聲,彷彿是漁翁釣魚,從水中拖出一條大魚時發出的響動,然後只見李素女從血池中拖出了一個與她身量一般高矮的一個童子。
呂光心性澄明,異常冷靜,看此情形,頓時反應了過來,望着躺在一灘血泊上渾身沾染鮮血的唐奘大師,輕輕挪動了一下腳步,恢復了人身自由。
唐奘大師倒在黑乎乎的地上,全身上下覆蓋的藍色衣衫與鮮血交融在一起,變成一種瑰麗的紫色,黑幕懸掛在虛空之上,蓋住此間的一切光亮,這縷紫芒流動閃耀,顯得越加繽紛豔麗。李素女馬不停蹄,彎腰躬身,雙手分抓,扯住唐奘大師雙腳,大力向地上使勁摔去。
砰砰砰!
一聲聲震響,旋即騰空而生。四周虛空升騰而起的煙塵,與天幕相接,和土地接壤,一時間,塵沙四起,漆黑之色下,唐奘大師全身各處與大地接連相碰,李素女手中好像拿着一根棒子,忽而觸地相擊,忽而又甩向空中,場景好不悽慘。
呂光怔怔的看着發生在眼前這令他瞠目結舌的一幕,實在不明白爲何李素女要如此這般的折磨唐奘大師。
嘭!驟然一聲巨響,只見李素女掄動雙手,好像是用出了全身力量,把唐奘大師當成了一塊石頭,向黑空中狠狠扔去。
唐奘大師轉而化爲一道紫芒,向着天際,迅速升空。
餘音不絕,震得呂光耳朵嗡嗡作響。須臾之後,待得這聲震耳欲聾的響聲過後,塵煙騰起,嗆鼻難受,呂光方纔看到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的唐奘大師。
呂光餘光輕輕掃向滿面冷然的李素女,然後又再度看向地面上那一個足有尺許的圓坑,心中啞然無語。
李素女拍拍雙手,撣去紅衣上的沾染的塵土,負手而立,冷聲說道:“清醒了沒有?”
唐奘大師頭顱緊緊的貼在地上,臉龐陷入土石之中,這一句冷聲冷語好像是驚醒了他,土坑中的唐奘大師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仿似一柄尖刀插入人身時,人們發出的本能的反應。
“哼,枉你境界比我穩固,竟也會被不動明王擾亂心神,趁虛而入,身陷幻象。”李素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語氣森然,臉色越加難看了幾分,道:“起來!”
呂光望着場中的情景,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聽見李素女這句話,臉色‘唰’的一變,心中不禁想道,幻象?難道剛纔我除去心鬼,撥去迷霧,還是沒有跳出幻象嗎?
處在土坑之中的唐奘大師,他當然聽到了李素女的聲音,此刻他掙扎欲起,咬牙切齒,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不完整的話來:“要不是爲了保護那小子,我何曾會……會被不動明王擾心亂神…”
李素女神色凜然,怒氣衝衝的道:“都怪你粗心大意,沒有一次解決掉那些隱匿在虛空中的不動明王,若是你一鼓作氣,消去那些不動明王,我們也不會全都陷入幻象!”
唐奘大師掙扎着站起身來,身子搖搖晃晃,邁步向上,從坑中緩緩走了上來,立定在呂光與李素女二者中間。
ωωω_ Tтkд n_ c o
“你還埋怨我。你施法行術,通靈祖仙,時間用的那麼長,我‘靈光一現’後,當然是以爲把從‘豆兵不動明王符’中衍生的陰兵不動明王給全部消滅乾淨了,我怎麼知道最後還剩下了這五個漏網之魚的不動明王。我更想不到它們居然還會佈陣施法!”唐奘大師滿面塵土,牙口中還隱隱有着黑土碎石,語氣急躁,全無以前那種波瀾不驚的神色模樣了。
“如此說來,我們現在豈非還是身在幻象之中?”呂光有些惴惴不安起來,經歷了這樣的鉅變,竟然還是沒有脫出險境,這不免讓他有些心灰意冷。
冷,寒冷!
這點點滴滴的血雨,串連成絲,觸及在呂光身上,隨着血雨鋪天蓋地的襲來,完完全全的把他包裹在內,呂光只覺得自己全身如墮寒冰冷窟之中,周身各處冷得發麻、凍得發顫。
那一道道血絲,好像是一條條冬眠醒後的毒蛇,嘶嘶直叫,向着呂光的腦海深處,高歌猛進。呂光腦海中再無任何念頭,只能身不由己的任由那一道道血絲,纏繞伸延到他腦海之中。
當第一根血絲觸碰到他的腦海中時,呂光只覺腦海驟然一痛,身體猶如電擊,發出一陣劇顫,而後神智開始微微有些潰散,眼神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炯炯有神,逐漸變得渙散起來。
呂光沉心靜神,仔細感受着腦海中的一一切變化,適才那一陣疼痛,疼得幾乎讓他腦漿迸裂,幾欲身死。
泛着青幽綠光的腦海,一望無垠,那絲絲血雨,慢慢觸及到腦海之中。
噗!呂光只覺自己的腦海,驟然發出一聲顫音。
隨即他再度沉心感應,不禁被出現在念頭中的這個場景給嚇了一跳。只‘見’腦海虛空之上,流轉翻騰着道道青色光暈,如同那日他跟李天澤戰前領悟時,所感悟到的腦海一般無二。
嗤嗤~~整個腦海在那絲絲血雨觸及在內後,就突然發出一陣仿似火燒枯木的聲音。
那覆蓋在腦海上空的青幽光暈,也是變得不太純淨,其間隱隱流淌着一絲血紅。呂光覺得自己腦海中整個流淌的念頭,彷彿被截斷的東流之水,頓時停止不動,毫無生機了。
呂光有心從這種玄妙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然則此刻,他卻是好像一個局外人,一切都身不由己,自己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這一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