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鳳兮將毒藥往懷裡一塞,鎮定地說:“既然皇上召見,良公公還是快點帶我去宣政殿,以免耽擱時間,皇上怪罪就不好了。”
蕭爭斌一想也覺得是這麼回事,便想放人,可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婢女弄琴卻在這時候小聲提醒:“殿下,據說這位傅氏大娘尤其擅長醫藥毒理。”
“哪又怎麼樣?”再厲害不還是要替他辦事?
弄琴又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一點,“那她身上必定帶着各式各樣的藥,如果到時候她沒有下藥,或是中途偷偷把藥換了,恐怕我們也很難知道。”
蕭爭斌恍然大悟,這才意識到還需要再做點防備措施,朝良全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走到傅鳳兮面前,冷笑道:“還請大娘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吧?若是要灑家搜身可就不太好了。”
太監算不得男人,纔不管什麼男女有別,見傅鳳兮不動,良全立即讓弄琴把鳳兮按住,親自上手搜身。
傅鳳兮顧慮着蕭爭鳴的安危不敢動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所有的秘密武器都離她而去,只剩下那包糟心的毒藥。
隨後,傅鳳兮就被帶往了宣政殿。
宣政殿裡,宣帝正坐在案几旁似有深思,見她來了,還沒行禮便對她招手,“鳳兮不必多禮,來這邊坐陪朕坐坐。”
宣帝繞過辦公的案几,來到一方圓桌坐下,擺出要和傅鳳兮同桌暢談的友好,可把傅鳳兮嚇了一大跳。
鳳兮心懷惴惴,卻只能乖乖聽話地走過去,施禮坐下。
“聽承君說,此次趙郡之行多虧有你,他才能安然回來並揪出來朝中那幾條蛀蟲。很好,鳳兮,你沒有令朕失望。”宣帝再次開口,立即就給予了鳳兮極大的讚揚,讓她再次受驚。
吶吶說了句:“皇上謬讚了!”
宣帝卻只擺擺手,忽而感慨:“你離宮那麼久,小鳴都來找朕要了好幾次人了。如今見你回宮,他應該很高興吧?”
提到蕭爭鳴,傅鳳兮下意識地去看良全,後者也正陰冷地朝她看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傅鳳兮不確定宣政殿內外還有多少是蕭爭斌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只好隱晦地提醒宣帝:“小女剛纔從落華苑出來的時候,三殿下說皇上您叫小女來卻不帶他,正滿臉不高興呢!”
她想提醒宣帝,讓宣帝現在就去落華苑宣人,這樣或許就能發現不對勁。
可宣帝聞言是樂了,喜上眉梢,卻半天都沒有說出鳳兮想要的話,反而硬是板起臉,道:“這孩子就是不乖,朕如果要見他自然會宣,哪裡由得他抱怨了!”
罵是這麼罵,但宣帝這神情可一點不悅的樣子都沒有,口是心非得不要不要。
傅鳳兮:……
我真不是來誇你兒子的,而且你高興的話就去落華苑把人找來啊!這樣憋着不嫌累得慌嗎?
鬱悶了會,鳳兮再接再厲地暗示:“殿下之前還跟鳳兮說,他太久沒有見您了,又怕冒冒失失來找您會打擾到您,正在犯愁呢!”
所以你如果真的關心你的兒子,就快點去落華苑宣人吧!
“是嗎?”宣帝這回連嘴角都止不住上揚了,但馬上又幹咳兩聲,硬是將笑意壓下去,頗爲嫌棄地說:“那傢伙也就這點出息,都那麼大個人了,連自己分辨時機的能力都沒有嗎?”
傅鳳兮:“……”
傅鳳兮覺得這一刻她的內心是崩潰的,她已經暗示得那麼明顯了,宣帝竟然還是沒懂她的意思,倒是良全發現她的心思,暗暗瞪了她好幾一眼。
並且良全怕她壞事,趁着宣帝高興,主動上前來說:“皇上,到您用膳的時辰了,可是要奴才下去宣?”
宣帝臉上的笑容這才淡下一點,卻仍是點點頭,然後轉向鳳兮,平和地說:“鳳兮今天也留在這兒陪朕用膳吧!”
與皇帝同桌而食,簡直是莫大的寵幸恩賜,可傅鳳兮卻如鯁在喉,看着各色精緻的菜色一道道端上桌,她的小心肝就好像被人一提再提,直到最後的例湯也上來時,她覺得心跳都到喉嚨裡了。
宣帝用膳前都有洗臉漱口的習慣,
良全立即端來一盆淨水伺候宣帝洗漱,同時不忘虎視眈眈地瞪着她,意思很明顯。
宣帝暫時離席,鳳兮此時卻手腳冰涼,身體發顫,幾乎連那包毒藥都握不住了。
真的要下進湯裡嗎?
傅鳳兮的雙眼死死地盯着那碗湯,腦海中蕭爭鳴笑着叫她鳳兮的畫面和蕭爭斌發狠的神情不停交疊,攪得她頭痛欲裂。
不,她不能下毒,殺人時犯法的!
可,可是如果她不照做的話,蕭爭鳴怎麼辦?她不能讓蕭爭鳴死啊!
猶豫再三,鳳兮終於還是顫抖着手打開了那包毒藥,舉到湯麪上,只要輕輕一斜,就完成任務了。
可就是最後這一下,傅鳳兮再次停了下來。
宣帝是蕭爭鳴的父皇啊!如果她爲了救蕭爭鳴而害死他的父皇,就算蕭爭鳴最後沒事,他也一定會恨死自己的吧!
最後關頭,鳳兮忽然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不能犯渾,這毒藥一下去,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劫難,所有人都會跟着倒黴。
傅鳳兮收回手,一旁的良全見她臨陣退縮,趁着宣帝不注意,一把按住她的手就往湯裡倒毒藥。
鳳兮哪裡肯,眼看宣帝已經快要洗漱完畢,她連忙就把手往回縮,但良全的手指在她手上的穴道一點,她的手立即麻了,藥粉眼看着就這麼落進了湯裡面。
“啊!”
傅鳳兮沒忍住叫出聲,良全眼明手快,趕在宣帝回頭之前把沒倒完的毒藥重新塞進鳳兮手中,退後一步站好。
宣帝一回頭,就看見鳳兮僵直身子站着,雙眼瞪着桌上的菜,不由生疑,“怎麼了?”
“我……”傅鳳兮指着桌上的湯,想要出聲提醒,但良全先一步走上前,諂媚地笑道:“大娘子剛纔以爲湯裡面落了東西,奴才就給她解釋了,裡頭的是西南進貢的瑤柱,並不是別的髒東西。”
說話間,他又狠辣地瞪了下鳳兮,趁宣帝沒注意對鳳兮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傅鳳兮訕笑兩聲,推說自己太大驚小怪了,宣帝不以爲意,“這東西產自南蠻之地,但味道鮮美,你多嚐嚐。”
說罷,就讓良全給二人添湯。
傅鳳兮眼見宣帝舉起湯匙就要往嘴裡送,連忙喊了句:“等等。”
宣帝湯匙都舉了一半,傅鳳兮竟然如此無禮地出聲打斷,饒是他有心親近對方,此時也有些不悅,臉色微沉:“怎麼?”
“那湯……”有毒啊!
傅鳳兮很想不管不顧地喊出口,但這時候良全卻忽然從衣袖下取出蕭爭鳴的玉佩,晃了晃,目光狠辣,彷彿在說:一旦你說出口,蕭爭鳴的小命可就沒了!
傅鳳兮暗自咬脣,想到蕭爭鳴,原本的話又咽了回去,只好勉強笑道:“沒,沒什麼,我只是忽然記起來這湯殿下也很愛喝。”
提及蕭爭鳴,宣帝的臉色緩和幾分,頷首道:“小鳴確實愛這個,回頭讓御膳房給落華苑多添點份例。”
良全忙應下來,同時勸道:“皇上,這鮮湯涼了就腥了,您請用吧!”
宣帝也確實餓了,聞言乾脆舉起湯碗,直接往嘴裡送。
眼看着湯碗一點點地接近宣帝的嘴脣,傅鳳兮再次感覺小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像連呼吸都被掠奪去了。
她幾乎都能預見宣帝喝完湯後的慘烈情景。
她這回死定了!
“五王爺到!”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瓷碗的邊緣都已經觸到了宣帝的嘴上時,嘹亮的聲音打斷了宣帝的動作。
宣帝放下湯碗,朝門口看去。
蕭承君得了宣帝的恩典可以自由進出宣政殿,這會兒已經進了屋,先是朝宣帝行了個禮,眼神淡淡地瞥了下鳳兮,並不說話。
宣帝主動解釋:“朕今日有事想同鳳兮聊聊,你竟也來得趕巧,坐下來先用膳吧!
良全,添一副碗筷。”
“喏!”良全麻利地給蕭承君也弄來碗筷,還自動自發地先給蕭承君添上一碗湯,“王爺請用。”
傅鳳兮自蕭承君進屋後,雙眼就一直盯着蕭承君,雙眼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和希冀。
彷彿男人就是她的天降救星。讓她原本被良全嚇退了的膽子又回來了。
媽的!這羣人真是好大膽子,一連要毒死蕭國兩個最尊貴的男人,蕭國還不全亂套了!
她絕對不能忍。
見蕭承君終於把目光看向她了,鳳兮的雙眼又亮了亮,主動說道:“御膳房爲皇上您做的飯菜果然精緻又稀奇,鳳兮在也就只在六王府見識過類似的。”
宣帝難得被鳳兮勾起點談興,笑道:“太妃那兒的廚子也是出自御膳房。”
傅鳳兮恍然大悟,“怪不得呢!這湯滋味如此鮮美,如果再配上那日白二孃做得糕點,肯定很好吃了。”
着重把話音落在了‘糕點’兩個字上,其他人完全沒有聽出她的畫外音,蕭承君端湯的手卻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看了鳳兮一眼,轉而對宣帝說:“皇兄,我此番前來是來借澤郡遞上來的摺子,順帶和您探討一下冰災之事。”
宣帝再次被人打斷用膳,心裡其實是有些惱了的,但他這位皇弟向來都是這公事公辦的死人臉,便朝良全擺手示意。
良全只得去案几上找蕭承君要的摺子,但他識字少,之前又沒有見過那摺子,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宣帝只得親自去找。
傅鳳兮見那兩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到案几上,連忙做了口型:湯,解毒丹。
要是換個其他人,肯定都看不懂她這完全沒有邏輯的口語,但蕭承君只是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兩碗湯的面前一掃而過。
下一秒,宣帝就拿着奏摺轉身,時間把握得讓傅鳳兮驚了一身冷汗,可蕭承君只正襟危坐,臉上完全看不出端倪。
宣帝對危險好無所覺,隨手將奏摺丟給蕭承君,就迫不及待地端起那碗湯喝了一口,見鳳兮一直沒動,還以爲她因爲蕭承君在這感到不自在,便對鳳兮說:“今日就先說到這裡吧,你先回落華苑,小鳴也該找人。良全,把鳳兮送回去。”
良全見到在場的男人接連都喝了湯,頓時一張老臉笑得燦爛,連忙應道:“喏,大娘請跟老奴來。”
蕭承君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眼中是其他人絕對捕捉不到的安撫意味。
傅鳳兮便覺安心不少,起身,規矩給兩人告禮離開。
一出了宣政殿,傅鳳兮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良全,逼問:“三殿下在哪裡?如今藥已經下了,你們應該把三殿下放了吧?”
良全詭譎一笑,走上某條僻靜的小路,“你跟着來不就知道了?”
鳳兮無奈,只得跟着進了一間清冷的屋子。
裡頭空無一人。鳳兮立即明白良全的意圖,可眼下的情勢讓她不得不鎮定,厲聲喝問:“良全,你想幹什麼?你殺了我的話,你也逃不掉的!”
良全臉上再次露出陰森森的冷笑,漫不經心地從懷裡掏出一根長長的白綾,“大娘子毒害皇上和王爺,見事情敗露畏罪自殺,灑家爲什麼要逃?”
說罷,就把白綾往鳳兮頭上套,鳳兮側頭躲過去,趁良全不備,用力往他的麻穴一點,轉身就往外衝。
但良全反手一拉再次將她按回樑柱上,鳳兮沒了暗器,只能擡腳去踢對方的下身,對方先一步就抵住了她的雙腿。
鳳兮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是良全的對手,沒一會兒就雙手雙腳被制住,動彈不得。
良全還能空出雙手硬生生地將白綾套在她的脖頸上,用力一拉。
傅鳳兮立即感覺到脖頸被壓迫住,然後空氣一點點地從她肺部被擠出去,痛苦得她只能拼命地張嘴呼吸,可意識已經不受控制地消散。
模模糊糊之際,她再一次清晰無比地感知到‘死亡’,恐懼鋪天蓋地。
她真的要死了嗎?
好不容易得來的新生又要沒了,而這一次她卻感到了不捨。
她垂死掙扎着,即使發不出聲音,小嘴也在不停地張合着。
蕭承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