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頭嗯嗯啊啊的做了幾個手勢,大意在說自己在這裡睡覺。
李戶長面色陰沉的看着他,道:“你家是要和我做對嗎?”
老李頭兩手攤開,做了個不明白的手勢,疑惑地看着李戶長,似乎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說。李戶長眼睛一瞪想要說什麼,卻看到耆長籠着袖子走過來,恨恨的住了嘴。
“戶長,這麼早啊?”耆長打了個哈哈,又向老李頭點頭示意。
李戶長強擠出一臉笑容和耆長打了個招呼,又不耐煩的和老李頭說道:“這都幾時了?爲何安家的小兒女還未出門?”
老李頭搖了搖頭,做出聽不明白他說了什麼話的態度,將李戶長恨的牙根直癢,可是還不能呵斥他。整個沙灣誰不知道老李頭是個‘聾啞人’,啞是肯定的,至於聾不聾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他想什麼時候聾就什麼聾,你還不能指責他,人家本來就是一個廢物。
正等的煩躁,卻看到呂氏領着安家的小兒女出了宅門。
李戶長上下打量了安家姊弟一眼,看到他們從裡到外戴着重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都多晚了?日頭升起老高,怎麼磨蹭到現在?”
呂氏呵呵地笑,“戶長,您瞧瞧您這話說的多戳心窩。什麼叫磨蹭?我家大姐和大郎那可是早就起身了,只是要先去正堂中拜祭過祖宗這纔可以出門。”
“行了,哪來這麼多酸詞?”李戶長拂拂袖子,讓呂氏帶着安木和大郎先上車。
呂氏看到這輛明明屬於安家的驢車卻已換了主人,心頭有些酸楚。安舉人剛剛去世,家裡的僕婦和小廝一鬨而散,房子和田地被人惦記,不都是因爲安家沒有一個大人嗎?
李戶長見到呂氏站着不動,有些不耐煩,“呂氏,你做甚?因何不上車?”
呂氏這才收了滿腹的愁腸,帶着安木和大郎上車,安木頭上一尺高的箭笄比較礙事,只能斜側着身子纔可以鑽進驢車的車簾裡。呂氏等到他們兩個鑽進了驢車,跟防盜似的立刻將車門關上,從車窗裡探出頭和老李頭吩咐了幾聲,讓他在家裡守好門戶,老李頭嗯嗯啊啊的應了。
李戶長和耆長一人坐了一側的車轅,中間坐着趕車的人。
驢車漸漸的開動起來,在初春的清晨,迎着料峭的寒風慢慢的往沈丘方向趕去。
安木從來沒有坐過這樣的驢車,顛的頭暈腦脹,手裡拿着的從安舉人書房裡翻找到的《宋建隆重詳定刑統》幾乎看下不去。可是再一看呂氏,只見她坐在旁邊巋然不動,猶如老僧坐定,暗暗佩服。
呂氏不識字,不知道安木在看什麼,發現安木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柔聲道:“大姐,可是在害怕去縣上的事情?”安木點點頭。
她往安木的身邊靠了靠,低語道,“大姐莫怕,整村的人都知道咱們是去縣上,量他們也沒有那等害人的心思。更何況,大姐和大郎可是舉人之後,天生高人一等,你何須怕他?”安木聽到這句話,心裡突然亮敞了許多,低下頭繼續看《宋刑統》。
這時,沈丘縣尉魏清承正愁眉苦臉的坐在簽押房中,看着一份空白的公文紙發呆。
沈丘縣不滿四百戶,只設了主簿和縣尉,可是主簿的位置一直空缺着無人肯來,由魏縣尉以尉代簿行使政令。雖然名義上他是沈丘最高的官員,可是隻要來了一個主簿,他就得乖乖的把位子讓出來。誰讓縣尉這個職務在整個官場中的地位是最低呢?
正因爲地位低下,所以他非常着急往上爬,最起碼也得讓他由魏縣尉變成魏主簿吧。
終於被他等來了一個機會,本縣居然有兩位學子中瞭解試,這可喜歡壞了他,文教之功那可是跑不了了。可是還沒有高興幾天,安舉人莫名其妙的突發急病身亡。
聽到消息後魏縣尉大驚失色,立刻派了仵作前去查看,查了半天沒查出中毒也沒查出有半點他殺的痕跡,仵作說要不然把屍體給解剖了成不成?魏縣尉聽到這話一腳將他踹出老遠。
舉子發解前無故身亡,這可是天大的事情,必須要上達天聽。就爲了怎麼上報安舉人的死訊,他費盡了腦汁也沒有想到能夠推脫責任的辦法。按說舉子死了和他這個縣尉有什麼關係,可惜我大宋朝對待學子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厚待,一旦發現有舉子身亡,縣內官員必須查清死因,如果舉人是被害死的,那麼縣令等官員輕者丟官,重則流放。如果舉子生病死了,縣內官員就要受到申斥。
無緣無故的死了,這是什麼病?魏縣尉急的直撓頭,難道要上報一個蹊蹺而亡嗎?估計這個帶有玄幻色彩的公文報上去官路就走到頭了。
所以,一聽到安家的小兒女來辦理田房的過戶紅契時,煩躁的揮了揮手,讓他們直接去找戶監。
安木和大郎身披重孝不方便進衙門,靜靜的等在縣衙的正門影壁外,看着李戶長和耆長從便門進了縣衙。
“小娘和小郎是來告狀還是來求助?”一個上年紀的老者,身穿灰黑色短打,手持一盞黑乎乎的銚子(茶壺)不時的呷上幾口,笑咪咪的走到了安木他們的身邊。
呂氏急忙走到安木身前將她藏到身後,笑道:“奴家給曲行首行禮!”
“李進家的?”曲行首看到這位身穿青色素服的婦人居然一眼把自己認出來,眯着眼看了她好久才恍然大悟,“莫非是安舉人家中的小兒女?”
“正是,昨日安舉人家中遭賊,田契和房契被人偷走。這不,李戶長就領着大姐和大郎來縣衙過戶……”呂氏說着就把大郎推到身前,好讓曲行首看到他從裡到外一身孝服。
“可憐見的……”曲行首聽到安舉人家中被竊,眉頭挑了挑,臉上露出古怪之色。又看到這一雙小兒女從裡到外一身重孝,低低的嘆息一聲。
隨便點了點頭就準備進縣衙,呂氏急忙喊住他,“曲行首且留步,奴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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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宋代四百戶以下,只設主簿和縣尉;四百到一千戶設縣令和縣尉,不設主簿,縣令兼主簿事;一千戶以上縣令、主簿、縣尉設置齊全,看實際情況增加縣丞。
一縣之內的佐官順序是縣令、縣丞、主簿、縣尉、監務,比如收酒稅的就叫監利縣酒稅官,收茶稅的就叫監利縣茶稅官,辦戶口買賣田地的就叫監利縣戶稅,一般都是簡稱爲某監,比如戶監,酒監。這些都是官,可以代縣令行政。
來源是,彭龜年在《乞復湖北主簿省罷稅官疏》裡所說,有一個叫姚師的監利縣酒稅在攝縣之時,夜裡私自行刑用杖打死了一個坊戶,要求罷了姚師。
人吏分爲:押司、手分、貼司、里正、手力。役人(公人)分爲:斗子、庫子掏子、秤子、攔頭、所由、雜職。
當縣令升堂時,這個就是站班順序,吏中地位最高的就是押司,役是地位最低的。大家注意一點,這些全是兼職不給錢白使喚的,這些吏役們主職還是農夫。
縣尉地位非常低下,雖然宋仁宗時期的名臣司馬光之父司馬池也是由縣尉代主簿行政令,可是縣尉的地位從來都沒有提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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