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押司一來就先找到了大郎,將他抱在懷裡親個不停,又往天上扔了好幾次,直到累得氣喘吁吁了才鬆開了手。安木便借奉茶水之際,問他怎麼許久也沒來安家,才知道原來候押司往河北路押綱,昨日纔回來,今天一大早便來安家了。
安木知道,宋代的吏都是要領衙門的差事,尤其這種押綱的差事,最是可怕。萬一遇到劫綱的賊子,那麼押綱的人便要用身家性命來賠償,不由得擔憂了起來。
候押司卻不以爲然的大笑,說他也是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人物,縱是有那不開眼的來搶綱,也要問問他手下的兄弟們答應不答應。
閒扯了一通後,候押司便問大郎都識幾個字,當聽到大郎又會背了一段聲律啓蒙後,高興的哈哈大笑,將包袱裡帶來的糖果玩具一古腦的都塞到了大郎懷裡。大郎從包袱裡摸出了一個風車,興奮的大聲尖叫,扭身就往屋外跑。
“你這臭小子,有了玩意兒就忘了大父!”候押司裝做氣惱的模樣在大郎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囑咐他慢些跑莫要摔着。
然後又打開了兩個精巧的竹篾書籠,裡面卻盡是一些筆墨和紙。
“大父,這太破費了吧!”安木看到候押司跟變魔術似的,一件一件往外掏時,頗有些過意不去,這個時代的紙墨有多貴她是深有體會了,這兩籠的紙少說也值個十幾貫。
“破費啥啊?”候押司呵呵地笑,然後壓低了聲音,“我押綱時路上遇到了一個行腳,販些紙墨往淮陽,不想路上被人劫了。我正好與那劫道有些舊,便略費了些銀錢將他和貨贖了回來,這卻是他謝我的。”
候押司繪聲繪色的講綠林之事,當聽到他單人單騎提刀去山寨贖人時,安木心馳神往,恨不得以身相代。見她聽得入了迷,候押司不由得心中得意,更加賣力的胡吹了起來,直聽得隨他一起來的張門子捂嘴偷笑。
“大父,您太厲害了!”安木聽完之後拍手叫好。
這聲叫好直撓到了候押司的癢處,得意的頭都快仰到天上去了。拍着竹篾書籠道:“這個送給大郎,等到他進京趕考時正巧能用上。這書籠滴水不漏還防蟲蛀,還可上銅鎖,居家旅行最是合適不過。”
“這個,也是行腳商送的?”安木對書籠的編工讚歎不已,體積不小卻非常輕便,她一個人就可以提起這兩個書籠來。只需將上面的蓋子合緊,扔到河裡第二天撈出來時裡面的書一滴水都不會沾上。
“這卻是我買的!現在學子們都去東京了,因買的人少現在都在處理,便宜的很。我只花了一貫半錢便買了下來,若是平時一個也得賣八百到一貫呢。”又拿出書籠裡幾根捆紙的細繩子抖了抖,“這繩子也是過油浸了,若是曬衣裳啥的,都能用。家中過日子能省則省,要仔細着些。”
安木笑嘻嘻地聽着候押司嘮叨,時不時的點頭,附合他的話。呂氏過來續茶水時,看到這一老一少聊的正歡,看得微微一笑。
“聽說你家蓋了個新坑?”候押司胡吹完一通後,覺得有些口渴,剛端起茶碗後想起件事,便問安木。
“是啊,家裡有漚肥的絕技,每日裡往腳頭們那裡收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兒便想了這麼一個法子,大父您看好不好?能省不少錢呢!”安木笑嘻嘻的回道。
候押司一拍大腿,讚道:“我的兒,好的很,好的很!一年又給大郎省十幾貫錢!”又問安木這一段集市上檔頭還收她家的菜稅錢不收,聽安木說現在不收了,才悻悻地哼了聲,說若是再讓他知道有誰敢亂加稅就打斷腿。
安木見他口口聲聲替安家着想,心中也歡喜,便刻意的更加討好,直逗得候押司老懷大慰。
當候押司聽到安木想將這些讀書人留在沙灣的時候,候押司搖了搖頭,道:“我的兒,這讀書人的事情我是不敢摻與。往日這安家倒也經常有讀書人過來拜訪,只可惜安舉人現在不在了……”
聽了他的話,安木低嘆了聲,目光落到了兩個書籠上,眼前突然一亮,這不就是一條生財的路子嗎。歡歡喜喜的向候押司道了聲謝,搞得他如墮五里霧中,莫明其妙。
又談了一會話後,候押司還要去別處找一個里正,便提出要告辭。安木讓候押司帶走半石麥面和大豆,充做這月的口糧,才和大郎一起恭恭敬敬的將他和張門子送到門外。
剛剛走出了村口,張門子看着坐在驢車上不停往安家張望的候押司,咧嘴笑道:“姐夫,你若是喜歡大郎,不如以後搬到安家來住。安家也沒個大人,你正好坐鎮。以後大郎生個一男半女,也好繼承你的香火。”
候押司聞言豎起兩道濃眉,冷哼道:“趕你的車吧,少管這些事情。”
又往安家張望了半天,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喃喃道:“也不知三郎幾時回來,能不能考中。若是他考中了……大郎……”
張門子嗤笑了一下,言道:“姐夫,不是我潑你的晦氣,依我之見你家那三郎必是不中的。他若是有安舉人一半的才學,也不會連考四年都不中,去年還是在安舉人的襄助下才勉強掛了解試的尾巴。”
“你他孃的胡扯個屁?我老候家的事你再敢多嘴我就讓你滾去收兩稅。”候押司聽到這話勃然大怒,‘啪’地一巴掌就往前面趕車的張門子後腦勺抽去。嚇得張門子再也不敢說話,安心趕車。
“大姐到底是安舉人的親生女,是個好樣的……”良久後,候押司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聽得張門子莫名其妙卻又不敢開口接話。
候押司走後沒多久,安木便將李進請到了外客廳。先請他把候押司帶來的兩書籠白紙搬到書房,然後才說要託他出去辦事。
“大姐,這書價可不便宜啊。筆墨這麼貴,怎地還要買這麼多?”李進聽到安木託他在集市上買些便宜書籍和筆墨時,疑惑了半天。
“兒是這麼想的。”安木便把自己剛剛的想法說了一番。
原來她擔心等到聲律啓蒙印刷出來之後,這些書生們就會回到自己家裡,到時沙灣這種盛況就會平息了下來。自家的新坑沒有了這些外來人,肯定量就會少。
所以,想辦一個書屋!將外客廳旁邊的三間屋子往外打通裡面封死,變成讀書的場所。現在信息滯後,筆墨紙張又奇貴無比,許多窮書生一輩子也只能看幾本書,想要看書那是必須要自己抄寫。安舉人留下的大量書籍閒着也沒有什麼用處,不如貢獻出來讓別人免費觀看,這樣在博取好名聲的同時,也能掙到一些錢。
看書雖然不要錢,可是筆墨和紙卻是要錢的,可以從縣裡的書店裡大量批來,然後按縣裡的價來賣。
筆墨的錢,再加上新坑的錢,一年下來應該也不少掙了。而且寧氏聶氏婆媳在家閒着沒有事情做,可以做些小菜、吃食和熱茶擺在旁邊,書生們餓了渴了自然會拿錢去買。
李進聽得瞠目結舌,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把書借給別人,居然還能掙錢?
“我明天就去縣裡跑跑,看看哪家的筆墨紙便宜,定能把這事辦成!”李進不是一個笨人,想明白這件事情之後熱情勁就上來了。
“順便再請個工匠過來,家裡是要扒牆重造門窗,而且還要打幾個書架子和桌椅,這些活計咱們幹不了。”安木見到李進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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