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晏家的帖子很快有了回信。下午,晏家的人冒着風雪,來給張府送了回帖。
崔啓言來訪的事情在張府沒有生起任何的波瀾,只是稍微被人議論一下便消失了下去。
晚上,張致和回來之後,安木和他說了崔啓言的事情,當張致和聽到安木將甜水井衚衕的事情和崔啓言說過之後,微微頜首。
“這件事情讓密諜司去查會更好些,咱們自己動手查了許久也沒有查出來有什麼問題。”
“老師,您說這綁架的劫匪會不會和前朝的人有關?”安木以手支肘,突然問道。
張致和眼光微微一閃,走到門邊看了看,仔細的又掩上了門,低聲說道:“有件事情,也該告訴你了。”
“什麼事?”安木奇怪的問道。
“便是安家,和前朝其實有關。”張致和略顯尷尬的說道。
“啊?”安木被嚇了一跳,差點跳了起來。亂臣賊子她可不想當,她還想掙些錢快快樂樂的當富翁呢。
“老師可不要告訴我,咱家是什麼流亡的皇族吧?我可受不了。”安木撫着心口,顫聲說道。
“想到哪裡去了?”張致和無奈的搖搖頭,“我說的是咱家……呃,安家在陳州城當鋪裡的珠寶。”
“啥破珠寶?不就是值個幾萬貫嗎?咱的精油作坊一天能出產多少掙多少,老師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珠寶還值得讓人追殺咱們?”安木一聽到珠寶兩個字,便嗤之以鼻。
“珠寶裡有前朝的國璽……”
“啊?”安木徹底傻了眼。國璽是什麼東西。她當然知道,難道就是秦始皇用過的前朝國璽嗎?這個東西不是一直在宋朝皇宮中嗎?怎麼就又變成了在他家的珠寶堆裡?
“趕緊砸了!”安木急道。什麼破國璽,能比自己的命寶貴嗎?
張致和瞪了她一眼,耐心的解釋。“這個東西,其實原本不是安家的,所以安家沒有資格銷燬。要說到這事,需要從安家的祖籍開始說起……”
安克明祖上是後晉時成德軍節度使安重榮,到唐朝時家族敗落,便攜子孫去河北路居住。後來子孫不昌。便只剩下安克明祖父這一脈,其他幾脈死的死,亡的亡。後來安克明的祖父便決定將家遷回中原。
只是後來出了一件大事,纔沒有遷成。原來是李唐的一個王室子弟,攜帶着傳國玉璽逃到了河北路。安家的一個鄰居世受李唐大恩收留了他。沒有想到,卻被人告發。當時那個鄰居家中被人血洗,派人過來求救,安克明的祖父想着以前曾同朝爲官,便派了兩個兒子過去幫下忙,誰能想到。那些賊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毛賊,帶着軍中的神臂弓,勇猛非凡。
不出幾個回合,安克明的父親和叔叔當即穿胸而亡。
安克明祖父一下子痛失了兩個愛子,僅僅只剩下安克明一根獨苗,對鄰居恨的咬牙切齒。等到假裝毛賊的官員退去後。找到了鄰居家中存活下來的人,嚴加拷問。這才知道原來是李唐王室的一個子弟逃到了他家。
那人臨死前說,李唐子弟早已經從密道逃生。鄰居一家一百多口人,就是爲了保護李唐子弟的性命,甘願戰死。
安克明祖父怒不可遏,你們願意死,那是你們的事情。可是咱們倆人距離足足將近十里地,你們居然派人來請我們?這是什麼意思?當即將此人斬成肉泥。
又在鄰居家中刮地三尺,找到了兩個密道,凡是密道里的活人拷問出口供後即刻處死。
後來。在一個非常秘密的秘室中,發現了五個來不及帶走的箱子,裡面全是金銀珠寶,其中一個裡面只有黃綢,一層一層包裹着。打開一下,安克明祖父傻了眼。
又過個十幾年,等到安克明長大成人之後,祖父便去世了,去世前替安克明娶了妻,交待他一定要回到朔州故居去。安克明捧着祖父和父親叔叔的骨灰,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路上,生了一場大病,從此之後安克明消失。
張致和不喜歡朔州,所以便在陳州安家落戶,從此生根發芽。只是,他也沒有想到,高氏會揹着他與別人有了首尾。發現之後,覺得自己愧對高氏,從不加阻攔。沒有想到,高氏無意中將家裡有個密室告訴給了候三郎。
候三郎這才設計要害了安克明!只是候三郎千萬沒有想到,候押司雖是他的親叔,竟是和他生父有殺子之恨的人。候押司暗中逼死了高氏,又打斷了候三郎的腿,逼得他遠走了東京城。
在京中,候三郎無一日不夢想着安家的珠寶,可是候押司在,他根本就沒處下手。直到安木和大郎到了京城。他覺得機會到了。就下手先綁了安木,逼着安家拿出珠寶和大郎來贖人。
然後帶着大郎和珠寶遠走高飛。
安木聽完了這一切,瞠目結舌,“天……”
“所以,我在沈丘時,與候押司雖是不和,卻從未想過要他性命。我們在京裡把候三郎弄得流放,這也是他不肯到京城的原因。候三郎不管怎麼說,畢竟是他親侄子……”張致和微微嘆口氣,似是無限的唏噓。
“這麼說來,我和大郎在母親死後能留下性命,也全是託了候押司的福?”安木思前想後,覺得自己剛剛穿來那幾天,詭異非凡。家僕們全都跑了,忠心的李進對她不聞不問。直到她開始反擊之後,李進纔出現。
原來,暗中有候押司啊!
只可惜,李進根本就不知道,他忠心的安大姐,早已經化爲一縷芒魂,從此消散於天地之間。
“安家,真的是什麼都不剩下了……”安木面色蕭索,微微嘆息。
“是啊,塵歸塵,土歸土,一切皆是空妄。”張致和唸了一句佛。
“老師,是不是那些人知道了咱家有前朝遺留下來的珠寶,所以要綁架我?可是,他們既然目的在我,爲什麼又要綁架那麼多的人?”安木想到了國璽,再想想這一段京中發生的劫持案件,只覺得詭異莫名。
“也許是沒錢了,需要大量的贖金。畢竟,那些人也是要吃飯的!”張致和猜測道。
“要不然,我們偷偷的回沈丘,把國璽扔了吧。隨便找個地方隨便扔到哪裡,也總比被人天天惦記着要強啊!”安木頗有一些後怕。忍不住說道。
張致和再次橫了安木一眼。
“這種東西豈能說扔就扔?到底怎麼安排妥當,還得細細的謀劃。”張致和骨子裡還是忠君愛國,滿腦子都是國家,希望能將國璽獻給皇室。
“老師,你別傻了,你現在可是學士,學士獻國璽成什麼樣子?你想綵衣娛君王嗎?”安木着了急,如果是一個普通人獻了國璽還好說,可是一個堂堂的學士,官拜從五品。爲什麼要湊這個熱鬧?獻了國璽皇帝能給什麼?無非是錢和權。可是張家缺錢嗎?缺權嗎?
張致和目光閃了閃,垂下頭去。
“不行,我讓李進叔明天就回沈丘,到當鋪裡把那東西找出來,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去。”安木霍然起身,就要去找李進。
“不可……”張致和急忙阻攔。
“那你要怎麼辦嘛?眼見得劫匪就是爲了這個東西找咱們的麻煩。你還一心一意的要獻給君王,難道你不知道,一旦你獻了這個東西。從此之後你還能做良臣嗎?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良臣。”
“我,我已經讓李多從當鋪裡把東西帶到京城了。”張致和噎了幾噎,終於講出了實情。
“我的親爹呀!”安木嚇的幾乎就要癱到在地上。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這轉眼就是殺身大禍。“不對,李進叔怎就能聽你的,讓李多把東西給帶出來?難道是……”
張致和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安木的猜想。
“不行,今日這事,無論如何也得聽我的。這東西不能在家裡多留,多留一日就是麻煩……”安木在屋裡團團轉了幾圈,柳眉倒豎,怒視民張致和一眼。
張致和垂下頭去。他不是不知道獻國璽之後對他的名聲會有礙,可是讀了幾十年的書,兩輩子都是入朝爲官。在他骨子裡就烙下了忠君愛國的思想。不論怎麼樣,也無法改變。
“偷偷扔到開封府裡怎麼樣?”安木出主意道。
張致和正在思考,不妨安木突然來了一句,猛地擡起頭。
“老師,李進叔的身手怎麼樣?能飛檐走壁嗎?”安木問道。
張致和怔了怔,“哪裡有這樣的人?李進無非就是學了幾年功夫,能多抵擋幾個人罷了。你在哪裡看的話本?”
“我知道了,開封府每天清晨都會倒腳頭,這時每天都會有人過去收……”安木擡起頭,恍然一笑。
張致和聽到安木這樣說,張了張嘴,最終卻化成一聲深深的嘆息。
“老師,你要做的就是千古流芳的良臣名相,這種小事,就讓弟子我來爲老師處理吧!”安木笑嘻嘻地,哄着張致和,“老師難道不想千垂青史嗎?”
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也不對,老師確實已經名垂青史了。可惜的是,卻是一個失敗的良臣。老師難道就不想做成功的良臣嗎?就像寇準,就像文彥博,就像歐陽修,就像韓琦,老師難道不想做張居正嗎?難道這一世,老師還是要被人從朝中趕出,流落江湖?大喊處江湖之遠而憂廟堂?”
一字一句,猶如刀鋒,深深劃在張致和的心口。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