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和王瑞柔在暖閣中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說花廳中已燒好了地龍擺好了宴席,請諸位少女赴宴。
話音剛落,晏灩立刻低邀請安木和齊雅英一同同往。
安木其實是想和謝靈說上幾句話,奈何晏灩情真意切,她又想通過晏灩瞭解一下現在的社會環境,便笑着接受了邀請。
臨出暖閣前,回頭看了謝靈一眼,只見她雙目緊緊盯着王瑞柔,似是沒往這裡看,不由得黯然嘆息。
兒時的情誼終究隨着一年年的長大,消散在了現實之中……
晏灩似是真心喜歡安木,入席之時也要和她坐在一起。安木原本就沒有熟人,唯一的熟人謝靈這時也忙着和王瑞柔說話,便樂得晏灩陪她。晏灩一來,齊雅英也緊跟着坐在安木身邊。倆人一左一右將安木夾在中間,低聲談笑。
安木看到一個身穿綠色絳紗禙子的婦人坐在王瑞柔的旁邊,好奇的問道,“咱們這裡都是一堆少女,怎麼多出來一位婦人?她是哪個?”
晏灩看了一眼,端起茶盞來掩住脣,低聲道:“妹妹初來京城,不知她爲何人。她乃是南作坊使、同勾當皇城司劉世濟之婦。”說到這裡,看到安木一臉迷茫,便又解釋道,“劉世濟就是當朝皇后表兄。”說到表兄,臉上露出一絲譏笑。
這麼一說,安木便明白了,原來是劉美的老婆,錢惟演的妹妹。
想來也是,丁謂的兒子娶了錢惟演的女兒。錢惟演的妹妹嫁給了劉美。劉美和劉娥又是表兄妹(實際爲前夫妻)的關係。而丁謂現在又在巴結王欽若。自然而然的。便要拉着錢氏當墊腳。
可是,錢氏既嫁了劉美,劉美又深得帝寵,劉娥剛剛做了皇后才一兩年,劉家此時如同京城中冉冉升起的一顆新貴。爲什麼要巴結王欽若?難道不是應該別人巴結劉家人嗎?
突然之間,安木想起了一件事!原來立劉娥爲後時遭到羣臣反對,真宗無可奈何之下在去年十一月先給百官加官進爵,然後十二月丁亥冊後。禮儀一應從簡,既不讓官員進賀,也不搞封后儀式,封后詔書也迴避朝臣公議,只下令將封后詔書傳至中書省,自己家裡宣佈一下就完事。
所以,劉娥這個皇后的位置,實在是名不正言不順,百官們不承認,只是在家裡人自己喊着玩的。
也怪不得劉美的老婆錢氏要巴結時任丞相的王欽若了。想必是給劉娥拉關係的。
由此可見,劉娥現在的日子不過好啊!
安木這裡正想的出神。沒注意到旁邊晏灩向齊雅英使了個眼色,齊雅英偷偷啐了她一口,看到晏灩臉色紅透,才低聲爲安木介紹着宴席中的幾個人。
齊雅英自幼在東京城中長大,父親現在位居大理寺卿,位高權重,門庭車水馬龍,來往的都是官員。她又是嫡女,自幼就跟在母親身邊,經常出入權貴門庭,心中早就將這些該記的人爛記於胸。
晏灩就不同了,晏家原本是貧寒之家,只是因爲晏殊中了進士才舉家來京。雖是認得幾個人,不過是一般般而已,並沒有深交。因安木是第一次出來參加這樣的宴會,也因來的人實在太多,沒有辦法細細的分說,齊雅英只得揀要緊的說一說。
京中的小娘子十一二歲時便由母親帶着出來應酬,往往會細細的告訴女兒京中各家的夫人是什麼身份,家裡頭是什麼個樣子,夫人的孃家又是什麼樣子。哪家的女子值得交往,誰家子孫出息,不能怠慢之類。慢慢的女兒就開始熟悉這些人,開始尋找自己的交際圈子。
等到十六歲後,便不會由長輩帶着,而是開始獨立出來應酬。
安木第一次出來應酬,便沒有任何長輩跟着,有這兩個人陪在她的身邊爲她介紹,只覺得受益匪淺,誠心誠意的向着兩人道謝。
“多謝兩位姊姊,要不然今日真是兩眼發黑,有些關節弄不清楚,怕有貿然之處。”
聽到安木謝她,齊雅英抿嘴直笑:“妹妹初來東京,我知道的自然要告訴你。”然後便住嘴不再說了,笑盈盈的看着晏灩和安木說話。
宴席上杯觥交錯,歡聲笑語不斷,耳聽着絲竹之聲悅耳,口裡品嚐着美食,又聞着諸位小娘子頭上的頭油味,雖沒有吃酒,安木也覺得微微的有些醉意。
剛吃了一會,桌子對面的一個錦衣女子便說:“難得今日這樣諸姊妹們聚得齊全,我們不如來投壺罷。”
有人一聽要投壺立刻轟然叫好,旁邊更是有人叫着在立怎麼樣的規矩,也有人起鬨要賭錢,賭投壺的人到底能投中幾扶。
可是也有人不喜歡投壺,要商量着行擰酒令兒。
幾個少女討論之後分成了幾撥,一羣去投壺,一羣去簸錢,還有一羣去玩擰酒令兒。衆人連飯都顧不得吃了,興高采烈的聚在一堆。
“我們也去看看!”安木還沒有見過這幾項遊戲,笑吟吟的拉着晏灩和齊雅英過去看。
先找到一堆投壺的,見到她們手持着一枚箭羽往前方壺裡投,看了幾次便沒了興趣。又轉去看旁邊的人羣,這裡正在行擰酒令兒,少女們聚成一個圓,中間站着一個司酒令的人,先說了一聲“勝飲不勝者!”便快速的撥了下不倒翁,不倒翁滴溜溜的旋轉起來,這時,少女們臉上的表情都開始緊張。
須臾,不倒翁停止旋轉,面朝其中的一名少女。圍成一圈的人立刻叫好,便有女使端過來一盞酒讓那少女飲勝。
少女們興高彩烈,大叫尖叫,花廳裡立刻熱鬧起來。
“妹妹要玩哪個令兒?我們陪着妹妹玩。簸錢也挺好玩的。”晏灩看到安木看的入神,便問道。
安木搖了搖頭,“我都不會玩,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正在這時,一個少女跑過了安木的身前,頭上一股子桂花油的香氣撲鼻而來,引得安木打了個噴嚏。
“要不,我們出去轉轉?”晏灩貼心的提議。徵得其他倆人同意後,便派了女使過去和謝靈說了一聲,謝靈立刻遣了一個女使引着她們遊玩。
剛剛出了花廳,三人便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互視一眼,紛紛笑彎了腰。
謝園佔地極廣,買來時就是爲了遊玩。三個少女在女使的引領下往園子裡走,一路之上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梅枝疊影,清雅無比,大家又都在花廳中吃酒玩耍,此時園子裡空無一人。
三個人在湖邊找了一個小亭子,坐在了裡面。後面跟着人立刻將火爐,菜蔬和酒依次擺在了小圓桌上。
“我們在湖邊吃酒,一邊吃一邊看外面的景色,豈不比在花廳裡雅緻?”晏灩甚爲滿意當下的光景。
齊雅英和安木點頭同意。
因這裡是聚會又不是什麼正經的宴會,沒有食不語的講究,三個人都隨意的很,一邊吃一邊低聲談論着。
齊雅英問安木道:“聽說妹妹和謝靈是在沈丘時就認識的?”
安木將嘴裡的食物都給嚥了下去,端起茶漱了下口才說道:“是,和靈姊姊認識有六年的光景了。”
“聽說,你家和謝家是同門?”晏灩也在一旁問道。
安木的臉上露出一層淡淡地哀思,“先父和謝靈的兄長都是授業於陳州的苦涯先生門下。”
二人看到引起了安木的傷心事,立刻住嘴不說,只是專心勸安木吃菜。
吃了一會飯,又叫女使把圓桌收拾乾淨。晏灩便提議去梅林深處逛逛,順便折幾枝好看的梅花帶回家去。
三人欣然而往。
風拂紅蒂雪梅,煙薄景曛,美景無限。梅花芬芳的氣息在鼻端間縈紆旋繞,沁人心脾。三個少女並排走在小徑之中,一個神態恬靜,一個嬌憨可愛,一個穩重得當,於這溫香氤氳處徐徐移步。遠遠望去,好似一幅精心描繪的水墨丹青畫卷。
呂氏和其他的幾個僕婦遠遠跟在安木三人的身後,密切的注意着周圍動靜。
“快看,那裡是什麼?”晏灩指着前方一個小亭子,大呼小叫。
安木凝神望去,只見這個小亭子非常的怪異,許多鏤空的精雕小珠,由細鏈懸掛着,在亭子的一角密密地垂了一層,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有如珠簾。另有幾個大些的鈴鐺垂在珠簾之中,相互碰撞,發出細細碎碎的鈴聲,悅耳如樂音。
亭子中間沒有擺放石圓桌石凳子,而是放了一個大大的香爐,香爐裡幾縷輕煙煙霧繚繞,一股有別於梅香的濃郁香氣,飄散開來。
晏灩正要往前觀望,卻被齊雅英一把拉住,低聲道:“此處不是自己家,莫要招惹是非。我們速速離去吧!”
小亭子垂下一角錦幔,微微隨着寒風晃動。忽然,帷幔劇烈的抖動了起來,一個男人自帷幔中走了出來。
他身穿黑色大袖夾袍,一頭黑髮被玉簪束起在頭頂,雙眼泛出森森的寒光,往這裡望來。
看到許多人,似是吃了一驚。
“你們是什麼人?爲何走到此處?”
安木和晏灩齊雅英交換了一下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