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這裡吃得歡快,外面那些蓋房子的人更是異常開心。鄉下人吃的多,所以從不敢放開肚皮吃。今天每人一碗高梁面角子,五個肉餡蒸餅,再加上一碗飄着油花的骨頭湯,怎不令人羨慕呢?何老三和幾個兒子更是喜氣洋洋,端着碗手拿着蒸餅,特意選了人多的地方,稀里嘩啦的往嘴裡塞。
饞得身後的人直流口水……
“看到沒有?何老三不是偷了安家嗎?咋安家還肯僱他?還給這麼好的吃食?”一個婦人倒抽了一口氣後不解的問道。
她旁邊站着李戶長的鄰居沈大娘子,手裡拿了個鞋底在納,聞言之後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卻並不接話。
另一個婦人卻忍不住了,神神秘秘的說道:“哪呀,你卻不知。我聽了別人講,何老三根本就沒有偷安舉人家……”
“你這消息哪來的?真嗎?”幾個婦人精神一振,立刻覺得不饞了也不餓了,往這個婦人身邊擠去,要聽小道消息。
“這事啊,還是我孃家兄弟渾家的弟媳婦她的一個表親那裡傳過來的。說偷安家的另有其人……”那婦人神神秘秘的將聲音壓低。
“那是誰偷的?”幾個婦人頓時來了精神,異口同聲的問道。
說話的那婦人眼睛往李戶長家的方向瞟了一眼,捅了捅低頭納鞋的沈大娘子,“喛,你說說唄,這安舉人家到底是誰偷的啊?”
沈大娘子擡起頭,冷笑了數聲,“你捅我做甚?我怎會知道是誰偷的?官府說是何老三偷的,那就是何老三……”
那婦人臉上訕訕的,“我這,我這不是問問你嗎?你哪來這麼大的氣性?”
沈大娘子將她仔細打量幾眼,言道:“嘴巴恁大,小心禍出口出!”說完之後將線繩往鞋上一纏,甩手就往自己家方向走去。
“這?……”那婦人立刻鬧了一個沒趣,嘀咕了幾句也不敢再往下說了。其他的幾個婦人見問不到什麼小道消息了,便散開各自回家。
沈大娘子到家後,看到丈夫正坐在院中編竹簍,便走過去挨着他坐下幫他遞蔑好的竹條,過了一會問道:“安家在蓋房子,你咋不過去?”
“人家又沒請咱,幹嘛要去?”李方頭也不擡,認真的編着竹簍,“原本想去看,可是想着家裡還有活計,不如在家編竹簍好歹能賣幾個錢哩。”
“嗯!”沈大娘子聽了這話,便站起來往伙房走去,走了一半又忍不住說道:“安家這是又有了主心骨了……”
“那可不咋地,衙門裡的候押司可是一門心思的幫着安家……”李方又抽了一根竹條,隨意的說道。
沈大娘子扶了下額頭,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個憨貨,我是在說鄭家的苦涯先生,那可是陳州大族……”看到李方一臉的不解,嘆了口氣,“算了,和你也說不清!快清明瞭,又到了淘井的時候,你過幾天去找找李進,問問安家的井幾時淘……”
李方聽到這話,詫異的擡起頭,看了渾家良久才瓫聲瓫氣的說道:“淘一次井可得三十文,安家兩口井,可得少掙六十文哩!”
“我把你個蠢貨,”沈大娘子被這話氣得肝痛,一腳將李方手中的竹簍踹飛,恰起腰低聲罵,“你比豬還蠢啊?你沒見今天安家蓋房子李戶長都不敢出頭,要是換到以前,這砸地基的事情不都是李戶長安排的?你咋就看不明白?這李戶長呀,以後八成要栽到安家手裡了。”
“你這娘們兒好沒道理,拿我活計出甚氣?”李方被渾家一頓臭罵也沒生氣,站起來將竹簍拾了過來,仔細檢查了一番看到沒有損壞後才鬆了口氣。
安木並不知道,因爲她家這一頓飯,居然讓村子裡的人生出別樣的心思。她依舊和以前一樣吃過午食後便小睡,起身後領着大郎和銘哥到書房讀書。
未時,李進突然過來稟告,說是謝先領着四人來了家裡。
迎了出去纔看到,原來是謝先領着中人和他妹妹到了。他妹妹要留在安家抄寫聲律啓蒙,另外兩名女子則是服侍的女使和婆子。
賓客見禮之後,將他們讓到了外客廳,謝先便把寫好的文書遞了過來。
安木仔細看了看,只見上面的條款非常清楚,甚至還將出現意外事故後怎麼處理都給寫了上去,賠償和追索寫的尤其清楚,並不比後世那些合同書差,便點了點頭同意了這份文書。
當下兩方沒有異議,便在中人的見證下互簽了文書,一份留在安家,一份謝先帶走。
因家中沒有長輩,謝先如同以前那樣不敢多說話,事情辦完了就留下五貫分紅後起身離開,將自己的妹妹謝靈留了下來。
“小娘子可有名?長的這般標緻,就跟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寧氏笑眯眯的看着謝靈,只見她上身着淺青色斜襟短襦襖,下身月白色山茶花暗紗羅紋裙,頭上只有一根珍珠銀釵除此外別無首飾,便知她是因爲安家的喪事特意穿的,不由得點點頭。
謝靈矮身福了一福道:“奴家中排行十二,若是媽媽不嫌棄,喚奴一聲十二孃既可。”
“如此美貌的娘子老身哪裡會嫌棄,愛惜還來不及喲。”寧氏呵呵的笑,見到這謝靈品貌皆美,年紀又只比安木大上幾歲,心中生出了愛惜之情。
謝靈聽到寧氏的誇獎,靦腆的低下了頭,臉上飛出兩朵紅雲。
雖然是隻在安家住兩天,可是謝靈帶的婆子還是把她的衣裳被褥、吃的用的、玩的戴的全部一古腦的都給帶了來。當安木看到院子裡那兩輛牛車上全部是謝靈的行李之後,吃驚的張大了嘴。
怪不得古人輕易不出門,行李多成這樣,怎麼出門?
由寧氏做主,就將謝靈安排到後罩房中,和安木住隔壁。
“妹妹可有名字?今年幾歲了?這是大郎吧?長的可真俊俏!乖乖地,叫我一聲姊姊……”謝靈等到寧氏幾個人出去後,屋裡只剩下她和安木大郎時,立刻原形畢露,歡快了起來,舉着一個梅紅色的食盒逗大郎。
大郎中午吃的飽,現在根本不爲美食所動,撅着嘴把頭往一邊扭,惹得謝靈嘻嘻的笑,將手中的梅紅匣子遞到他的身邊又彎着腰說了半天的好話,才勉強接了過來。等到打開一看,立刻歡喜的睜大眼睛。
“阿姊,果子……”美滋滋的向安木炫耀。
安木看了看,見是滿匣子的香糖果子,便笑着讓大郎帶出去和銘哥一起吃。
等到大郎出去之後,謝靈拉起了安木的手。謝家的女孩子雖然多,可都是按照大家閨秀的方向去教育,個個端莊穩重,跟七八十的老婆子一樣,難得遇到了對她脾氣的安木,便歡喜的聊了起來。
當聽到安木已經會讀書寫字時,吃驚地說道:“妹妹真厲害,想我六歲的時候還只會在家裡闖禍呢!如今我十三歲了,字還是寫得不好。”
安木聞聽此言立刻羞紅了臉,她哪裡是真的六歲,而且自己的毛筆字就跟雞爪子一樣,根本拿不出手。
謝靈不以爲然的擺擺手,“誰也不能天生就寫字好看,我剛剛學寫字的時候,氣得我爹爹要拿鞭子抽我……嘻嘻嘻……”
安木愛這謝靈脾氣爽朗,沒有大家閨秀的那種造作,便有心交往,倆人一直聊到斜陽西沉玉兔初升,呂氏過來擺飯催了三次才罷休。
第二日起身後,謝靈便和安木一起到書房中抄寫聲律啓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