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4

我到底是這幾天睡多了,這一夜我看着窗外的星空,直到後半夜,才淺眠了三四個小時,便再次爬了起來,洗漱完畢,攬鏡而照,鏡中的自己面帶菜色,看上去滄桑了不少,不由得將鏡子隨手丟進了抽屜裡,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喲,你這是怎麼了啊?”蘇怡雪這時也洗漱好了,正在照鏡子把細細彎眉旁的雜毛一點一點用眉鑷子給拔除。

“面色不好看。”看窗外陽光明媚,我將被子抱下牀,準備攤開來曬一曬。

這話正被剛洗漱完,拿着臉盆進門的季菲菲聽到,忙攔住我說:“沒事,我這裡有化妝品,你要什麼有什麼,特別齊全。”

“是啊。身爲女子就要美美地度過每一天。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蘇怡雪放下手中的鏡子應聲答道。

我覺得好笑,一邊往外走一邊開玩笑道:“這張臉化給誰看?”雖是開玩笑,但話語中隱含了一縷哀怨。

打開寢室門,一腳跨了出去,就聽見身後的蘇怡雪揶揄道:“說得跟個怨婦一樣,你纔多大?我記得比我還小兩個月吧?”

我走下樓,將被子搭在樓下的晾衣大架子上,使勁攤開,用力拍被子的一面,拍完一側又走到另一側繼續拍,想要把所有怨氣拍掉一樣,累得氣喘吁吁,卻更恨自己沒用。

再回到寢室,季菲菲正在化妝,各式化妝品堆在桌上,生怕我看不到。

“今天化得這麼鄭重?”我眯起眼睛,看季菲菲正暈開眉尾的一處眼影。平時,沒有什麼事情季菲菲總是化個淡妝了事,這麼複雜地上眼影,肯定是要出校門做什麼事情。

“今天特別。”季菲菲把一瓶BB霜塞進了我的手裡,“給你,快化化,我們等下一起去植物園看櫻花展去。”

“植物園?看花展?”我放下BB霜,重新打開抽屜拿出鏡子,細細打量起鏡子裡那個連自己都嫌棄的人來。

“你被子都知道拿出去曬曬,你人就不知道出去曬曬了?小心發黴哦。”蘇怡雪已經收拾好了,靠在牀頭邊打手機遊戲邊對我說。

“哦……”我放下鏡子,開始將BB霜往臉上塗,“這樣是不是有點太白了?”

“不是有腮紅嗎?薄薄上一層就好。”季菲菲頭也不擡地說道。

化好妝,看着鏡中的自己,妝容下的那一抹妖嬈不得不讓我承認化妝品的神奇,前一刻還是面色蠟黃的我現下竟看不出有任何地不妥。

“怪不得你們總勸我多化妝,頂着這樣一張臉,誰能看出什麼來?”我穿上白色的打底小吊帶內衣,用一件湖綠色的束腰半透蝙蝠衫套在外面,配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筒褲,也算是裝扮好了。

“現在的人就是不化妝,P出來的照片也是一等一地相似,那腿一定細得像火柴,那腰一定是標準的水蛇腰,臉尖得就似錐子,下巴估計都能戳死個人。”蘇怡雪嘲諷着說道,“我們也就化化妝,總比那些妖魔鬼怪一樣的照片放在網上嚇人強。”

“我們這樣,自己看得順心,也養了別人的眼,多好。”季菲菲拉上腰側連衣裙的拉鍊之後,一把搶走蘇怡雪手中的手機,嚷道,“走了,走了。”

臨走前,我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整潔的妝容彷彿是陌生的面具,這樣戴在臉上,將真實的自己牢牢地鎖住。

不是第一次化妝,卻是讓我覺得最特別的一次。

心情逐漸放鬆下來,和蘇怡雪、季菲菲相攜出了校門,登上去植物園的公車。不知爲什麼,又不是週末,公車上的人特別地多,接踵擦肩都算好的,簡直就是人挨着人,人擠着人。七月的天本就似流火,悶熱不已,公車更像是一個鐵蒸籠,將人們蒸得彷彿熟透了,被不斷冒出的汗水侵潤着,透明的汗珠薄薄地覆在紅彤的肌膚上,遠看去就像一枚枚的水晶蝦蒸餃。一站又一站,前門上車,後門下車,隨着人潮的推動,不知不覺間,我和蘇怡雪、季菲菲都被衝散了。好不容易尋到一處角落,抓住把手站穩,高興了還不到幾秒鐘,一想到在城另一端的植物園要大約五十分鐘的車程才能夠到達,我就不由得後悔自己的衝動,這大好的時光都浪費在被人‘擠’上面。如果這時我呆在校園裡,在陰涼地樹林裡散散步吹吹風感受一下夏日的景緻也蠻好的,幹嘛費這麼大勁非要去什麼植物園呢?

還不等我後悔完,司機師傅一個急剎,強大的慣性先是讓人們身子猛然前傾之後,又迅速向後倒去。出於本能,前面撲倒時我還來得及抓牢扶手,可是沒有提防向後的作用力,剛剛回過神來的我,已然來不及穩住身子了。在車廂人們一陣伴隨着咒罵的換亂之中,儘管我仍然抓着扶手,整個人還是猝不及防地跌進了一個散發着淡淡檸檬香的胸膛裡。檸檬香?鼻端的香氣有些溫熱,似乎在檸檬香中還隱隱藏有薰衣草的味道,雜糅在一起,味道很清淡,卻讓人感覺香味悠長地凝在周身,揮之不去。不等我細細分辨這股味道,耳邊聽見一個苦悶的聲音響起:“嘶……”這是屬於男子的聲音……我暗自在想。

男子!我這才意識自己竟然正在和一個陌生男子進行一次別開生面的“擁抱”!不等我反應過來,一隻白淨修長的手伸過來,拉住我的手臂,將我的身子扶正,陌生的男子聲音在我的頭頂低低地響起:“你……還好吧?” 聲音富有磁性,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聽上去蠻悅耳的。

那個人好像在跟自己說話,站穩身子之後,忙後知後覺地忙向身後的那個人道歉:“對……對不起。”

這可是我的初抱啊!我不由地心裡暗暗叫苦——自己怎麼就走神了?怎麼就在走神的時候偏巧司機師傅剎車了?怎麼就這麼倒黴被甩進男人的懷中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車身再次搖晃了一下。雖然沒有上次急剎那麼猛烈,心神恍惚之間,身子再次有向後倒去的趨勢,如喝醉酒一樣跌跌撞撞。身後的男子再次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幫我穩住身體,然後說:“你抓牢把手,別再倒了。”聲音裡透出些許無奈。

“對不起,對不起。”此時尷尬的我似乎除了道歉也只能道歉,慌忙朝聲音地來源處看去,眼前是一具穿着軍綠色V字領休閒衫的修長身軀,性感的鎖骨若隱若現,順着這具體態勻稱的身軀向上看去,一頭濃密的黑髮修成時下經典的髮型,劉海斜覆在額上,使整個人看上有種俊逸的感覺。一雙黑色的眼眸帶着無奈望向我,脣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下巴上微微有些發紅,看來是剛纔撞上他時,我的腦袋磕出來的,也不知道他疼不疼。我微微有些歉疚地收回打量的目光,轉過身牢牢地抓住身旁的把手,心裡默默地安慰自己,估計是個好人,沒有怪自己撞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