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2

摩天輪咖啡總店果然在馬路對面,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我和陳思寧已經來到了店門口。由於地處辦公樓聚集地段,以黑色和紅色爲主色調,融合了許多時尚的元素, 簡約又恰好烘托出優雅的格調, 將整座咖啡館打造成洽談商務的好地方。陳思寧紳士地拉開大門, 上身前傾, 左臂微伸, 定格在半空中,做出一個‘請進’的姿勢來。尋常的動作讓陳思寧這麼文質彬彬地一做竟隱含了別樣的溫柔。我扭捏地站在門口,停了幾秒鐘, 才鼓足勇氣邁步向裡走去。

可能是陳思寧之前打過招呼,服務生一看到我們一起走進咖啡店, 便引我們兩個人走向窗邊的位置, 也不遞給我飲單, 直接就將檸檬茶和咖啡端了上來,外帶一塊放置在精緻白瓷盤中的小西點。

陳思寧把小西點放在我的面前, 對我說:“你嚐嚐看看,比你以前嘗過的抹茶浮雪怎樣。”

棕黃色的表面,用焦糖畫上摩天輪的圖樣,看上去極爲低調而又精緻。我沒有跟陳思寧客氣,拿起小銀勺輕輕劃下一小塊, 送入口中。出人意料地細膩柔滑, 綿軟潤澤的蛋糕緩緩散在舌尖, 甜蜜濃厚的板栗滋味順着舌尖的味蕾一路滑向喉嚨, 一波又一波的激盪在脣齒間。怎麼會這麼好吃!我默默地望向陳思寧, 心服口服。

世間每一樣事物都有它存在的必要價值。

一家咖啡店能夠做大做強做成大規模全國連鎖,確實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這樣的實力怎麼能夠是一家普通的茶點店所能夠比擬的?!

見我不說話, 陳思寧閃動着柔和的眼睛,濃濃的笑意掩不住:“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不好吃?”

明知他是故意反過來這麼說的,但我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沒有。真的很好吃。”

他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手指遙遙一指我面前的小西點:“好吃就多吃點。不夠的話,還有。”

在他的面前,我就像是個孩子一樣被洞悉地毫無保留。這樣的人……讓我無所遁形!耐心告罄,我搖搖頭,把面前的盤子一推:“你不會讓我來就是爲了吃慄餅的吧?”

陳思寧濃密的睫毛通過燈光在臉頰映下淡淡的青痕,靜靜地笑着的模樣使得他本就俊朗的面容更顯神采飛揚:“這是我爲新店嘗試推出的新品,所以讓你來嚐嚐。還有它不叫慄餅。我叫它幸福摩天輪。”

“幸福摩天輪……”我喃喃地重複一遍名字,再次剜下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地品味起來。片刻之後,我捏了又捏手中的勺子,朝陳思寧恍惚地笑:“客人在吃這款西點的這一刻會感覺到幸福吧。”

“我看過你的計劃書,通過你細緻入微的描述和別出心裁的創意,說明對這個項目你真的很用心。我很滿意。只不過我有一個疑問,你爲什麼要使用茶點店的舊名字,而不是打算起一個新的名字呢?”看着陳思寧笑得溫和平靜,我想,如果硬要拿陳思寧和江傑陽相比的話,同樣的笑容,陳思寧一定比江傑陽笑得更加燦爛明朗,更加意味深長,也更加讓人琢磨不清。這樣的人笑得如此溫暖,內心的想法卻藏匿得極爲深入,不是我所能夠對抗或者能夠看得透的。

“每個人定義所定義的幸福的含義都是不同的。有的人感覺幸福就應該像我手邊的這杯檸檬茶一樣,雖是酸澀,細品之下卻難掩清香,回味綿長悠遠。有的人喜歡苦甜參半的滋味,畢竟沒有苦哪能知道什麼是甜,哪能懂得珍惜,懂得感恩呢?但有的人就喜歡純粹地甜,不含一絲的苦,渴望那種純粹地幸福。所謂幸福都需要慢慢體會,慢慢品味。箇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品味幸福’這個名字我很喜歡。”

陳思寧手肘支在桌上,握拳抵在脣邊,沉思了一會兒,眸光流動,對我說:“嗯。解釋地不錯,可以把這些想法用在以後的市場推廣中。曉蕾,做得很好。”

我迎向他的目光,對視須臾,我們一同笑了起來。

英語六級考試的日子和茶點店轉讓的日子都已迫在眉睫。我每天除了上課的時段之外,不是呆在圖書館內,做模擬試卷和學習英語,就是和陳思寧一起商量茶點店的事宜。實在分身乏術,我把家教的工作移交給蘇怡雪讓她代我去上課。甚至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有時讓季菲菲幫忙買飯帶回寢室,隨便吃一口,有時乾脆在校門口買兩個包子啃一啃。十二月裡迎來入冬第一場雪的時候,我終於病倒了。

這一次病得比往年發燒感冒都要更加迅猛一些。高燒三十九度多,持續不退。在吃藥死扛兩天實在收效甚微的情況下,被蘇怡雪和季菲菲脅迫着去了醫院。

排隊看病時,我不停地寒戰,溫度也再次飆升。胃裡燒灼得在痙攣,直接將早上喝的半杯豆漿吐了出來。待到醫生來看我時,已經被確診爲肺炎了,乾脆讓我直接住院觀察。蘇怡雪和季菲菲幫我辦理住院手續之後,返回學校給我拿了一些日常用品,安置好我。礙於有課,她們又被我趕去上課並且幫我請假。

當陳思寧趕到醫院的時候,我正裹住被子蔫蔫地蜷在牀上,手裡握住鹽水控制器,無精打采。陳思寧快步走到我的牀邊,彎下腰對上我的眼睛,伸手撫上我的額頭,聲音放軟:“還難受嗎?”以我躺着的角度正好看到他淺灰色大衣的衣角上細密的針腳,一隻手垂在衣角旁,乾淨細長的手指,漂亮得不像話。此刻我正在感受另一同樣的手拂過我細碎的劉海,貼在我的額頭上。因爲生病,我的嗅覺功能基本已經喪失,但我似乎仍然可以聞到他身上固有的檸檬香。相較我高熱的體溫,清涼而又舒。我不自覺地黏上他的手掌,蹭了蹭,感覺更加清晰,更加渴望那股清涼的所在,於是又蹭了蹭,完全忘記他問過的話。

直到聽見他又重複地問了我一遍,我才擡眸去看他。可能他想看清我當下的神情,臉離我的臉很近,面容沉寂,墨黑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薄薄地霧靄,很多東西都在裡面流轉,卻被遮蓋起來,讓人摸不到邊際。我猝然心驚他是陳思寧,是心思藏得極爲深沉的陳思寧,是正年輕的我無法看清的陳思寧。

想到這裡,我鬆開捏住他衣角的手,腦袋偏向旁邊躲開他的手,聲音在喉嚨裡嘶啞出來:“會好的。”

陳思寧眉頭鎖起,神色不明。他脫下大衣蓋在被子上,又爲我掖住被角,耐心地說:“我去給你打點溫水喝。”不等我阻止他,已經拎着水壺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