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黑暗。
似乎什麼光也沒有,黑得讓人有些窒息。
林淺月光着腳站在原地,半點也不敢動彈,之前的記憶慢慢回到她的腦海裡……她落海了……那麼,她是死了嗎?
可人死了,不是要去地府嗎?
這又是哪裡?
她臉上露出一絲迷茫的神情,正發着愣,卻看到前面有一絲光線……林淺月毫不猶豫地向着那光線快步而去。
眼看着離那光門越來越近了,她卻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那光門處站着的……是大哥。
看到她,大哥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月兒。”
林淺月腳步微頓,有些愣忡。大哥……他不是死了嗎?莫非……自己真的死了?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眼前的大哥突然臉色一變,漆黑的雙眸突然流出鮮血,兩行刺目的血液便順着他的面龐流下,染紅他身前的衣襟。
“你快回去吧,這裡不是你久留之處……”大哥長長的嘆息一聲,整個人就消失在了身後的那道光門之中。
“大哥!”林淺月心中一陣悲愴,伸手就要去拉他,腳下卻是一軟,無邊的黑暗和冰冷亦蜂擁而來……隨着這聲慘叫,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帶有異國風情的牀帷,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安息香,一切看上去十分安寧。記憶漸漸回到她的腦海裡,遇到暴風雨之後落海……看來,她是被人救了。
手心觸及是一片柔軟,身上已經不像夢裡那麼冷,暖裘蓋在身上足以溫暖到心底。林淺月方想坐起來,耳邊卻傳來柔和的女聲:“別動!”
她心頭一驚,立刻側目看去。
只見一名女子端了藥碗從門口進來,聲音應該就是她發出來的。
她半眯了眼睛,打量過去。那女子衣裳極是樸素,淡青色的長裙配上同系略深的瓔珞,頭髮梳了個簡單的髻。長相倒是美麗,只是眉窩深刻,鼻樑挺拔,倒不似天朝女子。
“您醒了。”那女子見她醒來,面上一陣歡喜,急忙放下藥碗,上前查看。
“是您救了我?”她的聲音猶如金屬互相刮過般刺耳,方一開口,才發現嗓子疼痛無比,就好像烈火正在焚燒。
“娘子別怕,您現在已經安全了。”那女子的聲音格外溫柔,漢語十分標準,不過還是能聽出些異族的感覺,“您只是因爲在海里浸泡過久,體力流失太多,所以四肢無力。不過說起來,您真的是很幸運,我從沒有見過有人能夠在那樣的暴風雨下活下來。”
林淺月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她的話。
那女子柔柔笑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聲道:“這是我家主人在長樂港的別院,您先安心養傷。”她停了一停,神色斂了斂,有些小心地開口道問,“您這裡有親戚家人嗎?需要我們幫您去聯繫嗎?”
林淺月微愣之後,迅速的點了頭:“那麼,多謝您了。怎麼稱呼您呢?”
“娘子喚我聽雨好了。”聽雨伸
手扶她坐起,動作輕緩,顯得很是溫柔,“先不急着說,娘子的嗓子不宜多說話,先吃點東西吧,您昏迷了這麼久,再不吃東西,身體要經受不住的。”說着便從一邊的桌子上端了碗粥過來。
說是粥,其實應該是米湯。
不過又不是純米湯,好像加了些什麼……魚?聞上去一股濃香,又加了一些別的什麼,那瓷白剔透的藥碗便端到林淺月的面前,香味隨着徐徐上升的熱氣一同散出,越發濃郁。
林淺月不由擡了頭,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圓潤的勺子將湯喂進她的口中,這湯熬得極好,濃郁而甘醇,鮮魚獨有的味道和大米的香氣混雜在一起,每一口都讓人甘之如怡。而全身的毛孔也似乎都在這一刻打開,貪婪的吸收着米湯散發出的熱氣。
林淺月端了碗,慢慢喝完。
或許真的是太久沒進食了,一碗米湯下去,整個人覺得精神許她。她把碗放在一邊的盤子裡,露出一抹笑容:“真是太謝謝了。”
“娘子不用這麼客氣。”聽雨笑了笑,“我家主人心善,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娘子把您家裡的地址說給我吧,過會兒我便派人去聯繫。”
林淺月點頭,將林家商號的地址告訴她,又道:“我是林淺月,你派人去說的時候,只要報這個名字,說我是從南京來的就可以了。”
聽雨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遞了塊絞淨的帕子,等她擦完嘴,又服侍她躺好,這才微躬了身,輕道:“我們會盡快聯繫上娘子的家人,娘子放寬心就好。我不打擾娘子休息了,您若是有事,拉這細繩,我便會前來。”她伸手指了指牀頭的細繩,緩緩向外退去。
林淺月輕聲應過,閉了眼睛,她似乎聽到有人在房外說話,可隔得太遠,聽得並不清楚,只有隱約的字眼透過門縫傳進來。
“覲見”“王上”什麼的……
她微微皺了眉頭,莫非救了自己的人,是個王爺?
不過這個念頭一下子就被她拋在腦後,救她的是什麼人並不重要,之後也不會有交集。她不過是個商戶女,最多等回了林家之後,多送上些珍惜玩物孝敬一下罷了。
受了傷的身體實在是虛弱,只這麼一會兒,她便支撐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朦朧中她似乎看到有人走進房間,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她試圖睜開眼睛,但是實在是睜不動,只能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或者只是幻覺吧。
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星光點點。
從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見月娘與星子。深黑色的天幕如同上好的絲絨,上面鑲着閃爍的寶石,看上去晶瑩剔透,林淺月也不動,就這麼直直地看着天幕。
有時候會有云,在夜裡被月光和星光一照,便顯出一種淡淡的灰色。從深黑的天墨上滑過,看上去猶如一幅畫。
真是很久沒有這樣靜靜的看天了。
上一次……林淺月想了想,實在有些想不起來上一次這樣安靜的躺着看天,是什麼
時候。她只記得小時候阿孃總會帶着她和哥哥躺在軟榻上,給她講星空的故事。
那時候和天也和現在一樣,安靜而美麗。
看着看着,她鼻子微微一酸,連忙擡手按了按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受傷了,身體虛弱,所以連帶着整個人都軟弱起來……正出着神,卻聽見門口似乎有人在交談。
她們用的是馬來語,想必以爲林淺月聽不懂,所以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只是隔了道門,聲音便斷斷續續的傳進來:“林娘子一直沒醒?”
“是,奴婢一直守着,她沒傳喚過奴婢。”
“挺能睡的。”這聲音應該是聽雨的,聽着還是那樣溫柔,但是林淺月感覺到她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她盯着木門看了幾眼,微微眯了眼睛。
“去叫醒她吧。”聽雨開口,“林家來人了,她得去見見。”
說到最後,林淺月可以清楚地聽出她聲音裡的輕蔑,和之前照料她的那個聽雨簡直判若兩人。林淺月娥眉輕蹙,是……哪裡出了岔子?
她把剛剛聽雨的話在心底過了一遍,聽雨態度會改變……應該只是因爲她說的“林家來人了”這個原因。
林家這頭……出了什麼問題?
林淺月心底閃過疑問,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聽門又被敲了兩下,聽雨那略帶異域口音的漢話又冒了出來:“林家娘子,你可醒了?”
她的話音還沒落地,林淺月甚至都沒來得及出聲,就見門被推了開來。
輕輕巧巧的,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
月光從門口一下子灑落進來,鋪在地上,瑩白如雪。聽雨手裡提着盞燈籠,燈籠中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照得她臉色隱約有些發青。
林淺月擡頭看了她一眼,聽雨沒想到她醒着,正好和她的目光對上,臉上頓時閃過一抹不自然的顏色:“林娘子。”
“嗯……”林淺月眨了眨眼睛,臉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這麼晚了,你們還沒睡嗎?”
聽雨把燈籠交給一邊兒跟着的小丫頭,上前一步扶了她:“是來給娘子說一聲,您白日裡讓我們去尋的家人找到了。”她頓了一頓,目光落在林淺月的臉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是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可惜林淺月只是一臉睏倦,其它什麼也看不出。
見看不出什麼,聽雨拿過件衣服:“林家的人聽說娘子是從南京來的,立刻就派人過來了。”她挑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此刻他們就在外頭候着,林娘子要不要去見見他們?”
明明聽着很正常的話,偏偏她的口氣很是奇怪。
林淺月坐直身子,眨了眨眼睛看她:“這會兒太晚了吧?”
“不晚。”聽雨將那衣服交到一邊兒的小丫頭手上,聲音比起剛纔,更是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兒,“幫林娘子換衣裳,可不好讓人家久等。”
小丫頭應了一聲就上來扶她。
林淺月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任由丫頭幫自己換上衣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