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定定地看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點了點頭。
她這麼一點頭，朱高煦倒是明顯地怔住，顯然是沒想到太子妃居然會承認。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太子妃，似乎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正如朱高煦猜測的那般，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氣，端起一邊兒的香茗品了品，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隔了好一會兒，才聽她道：“陳祖義……是誰？”
林淺月一時愕然。
她原本以爲太子妃會說旁的什麼，卻不想她居然問自己陳祖義是誰……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了。陳祖義……不要說旁人，就是不少市井小民也是知道的。
當時轟轟烈烈的把人弄到菜市口殺頭，圍觀的人山人海……就連人血饅頭都要賣掉三、四斤，這會兒說不知道？
林淺月微微皺了眉頭，身邊兒的朱高煦倒是叫了起來：“皇嫂你怎麼會不知道？就是前兩年……”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麼。
林淺月仍舊一臉茫然，朱高煦輕輕碰了碰她，湊近了道：“皇嫂母親姓陳。”
雖然他聲音極低，又只這麼一句，說得不清不楚，可林淺月還是在瞬間明白過來。只怕是太子妃母家的這個陳，和陳祖義有着關係。
她不由得呆了一呆。
若是和陳祖義有關係……那太子妃的確也不容易。
能夠這麼屹立不倒，真是太難了。
也或者只是有一點兒關係，並不是很親近——不過這也足以讓她知道那寶藏的秘密。林淺月這才明白過來，爲什麼之前常公公會有那綠松石，也爲什麼太子妃會取了自己的鐲子走……甚至問自己是不是一對的。
或許這鐲子真的是一對。
林淺月微微低了頭，朱高煦輕咳了一聲：“聽說是個海賊，富甲四海。”他把後來那什麼殺頭的事情全給省略了，又笑着往下道，“皇嫂你在後宮，不知道他也是正常的……不過，那個寶藏是什麼意思？”
朱高煦後面這句是對着林淺月說的。
既然林淺月已經主動提出來，他自然也是要配合一下的。更何況這事情他也是十分的感興趣。林淺月瞥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開口。
“我們林家，以前是做海鹽生意的。”她眯着眼睛，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後來先祖覺得海鹽生意不好做，加上太祖興國的時候，都城這裡百廢待興，家祖便帶着全部家當來了南京——然後就定居下來了。”
“那和寶藏有什麼關係？”說話的是站在太子妃身後的常公公。按說太子妃都沒有開口，他開口便顯得有些不敬，不過太子妃並沒有去苛責他，甚至也點了點頭。見她這個樣子，林淺月心頭不由得又沉了沉。她借這個機會提這事情，其實也是想着——當年的那筆血債，是不是能想法子要回來。
只是看太子妃這個態度，恐怕一時半會兒要不回來了。
她便清了清嗓子，繼續往
下道：“因爲以前是做海鹽生意的，而且林家也拿到了出海的許可，所以大部分時間林家的商隊還是會在外面跑——這個鐲子是我爹意外得到的，據說這鐲子是打開陳祖義寶藏大門的鑰匙——可我看着怎麼都覺得不像。這鐲子再普通不過了，最多就是上面精細的機括有點兒意思，要說到珍貴，我娘留給我的其它首飾要值錢的多。”
“你真覺得這鐲子不值錢？”太子妃聽到這兒倒是笑了起來，“我聽你身邊的那個侍女小顧說起來，你倒是極重視這鐲子的。”
林淺月點頭：“是很重視的。”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娘去世的時候，帶的就是這隻鐲子，她走的時候生怕今後我無依無靠，將這鐲子從腕上拿下來給我……殿下，您說，我能不視若性命嗎？”
就是一件再普通的東西，被賦予了意義之後，也會變得不凡。
更不要說這東西本身也是很有價值的。
她這樣一說，倒是將話圓得很牢。太子妃瞧她幾眼，脣邊突然逸出一抹微笑，目光落在朱高煦的臉上：“二弟你倒是有福了。若真是寶藏的鑰匙，你平白落得這麼一大筆錢，只怕連父皇都要羨慕你。”
這話說得很是誅心。
陳祖義當年其實已經是投將了朝廷的，本來沒打算拿他怎麼樣，可他到處“仗義疏財”，又是“富有四海”，這樣一來，自然就犯了忌諱。
除了天家，還能容許誰“富有四海”？
找個由頭治你還不容易，隨便抓着一次，便說“裡通倭人”，直接給砍了。那時候朝廷砍了陳祖義，又去他家抄家。
本以爲“富有四海”的陳家能抄出不少東西，可實際上抄出來的，只有大員們猜測的十分之一……大批的珠寶和古玩都不見了蹤影，更不要說銀子只抄出來五十萬兩。雖然已經是很不小的一筆財富，但是這幾大箱銀子，也只佔了庫房的小小一角。
看着空空的庫房，當時抄家的人很是惱火。從地上的灰塵印子就能看出來，那些地方原本都是堆着箱子的——光看這幾大箱銀子，也就大抵能猜出那裡面裝着什麼。
可就是把陳家的人都殺光了，也沒有人知道那些東西去了哪兒。
最後還是陳家以前的一箇舊部透露出來，陳祖義在投降之前，就已經將絕大部分的財寶裝船，運到了海上。
再問，那人也不知道了。
只知道是運去了一個海島之上，可那海島在哪裡，上面有些什麼……他一概不知。朱高煦記得，當時朝廷偷偷派了不少人出海，就是爲了找那個寶藏。可惜好幾年都一無所獲，只能調轉船頭，打道回府。
再後來，就有人說是那舊部爲討好上峰，編出來的。
陳祖義一介海賊，總不能富的超過了朝廷吧。他還要養那麼一支水軍，那麼多條船要維護，這不都得要銀子？
能存下來五十萬兩銀子，已經是很了不得了了。
這種論調有不少人支持
，後來……估計是爲了維護自己的面子，這話傳的人便越來越多，甚至已經將這傳言當成了事實。
就再也沒有人提什麼陳祖義的寶藏，只當它是一個轉瞬即逝的美夢。
可是……朱高煦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話題會再度被人提起……他看了太子妃一眼，又笑道：“皇嫂真是喜歡說笑，”他頓了一頓，又看向林淺月，“寶藏一說，不過是有人心編出來的。陳家有沒有寶藏，皇嫂應該最是清楚……且不要說不知道有沒有，就是有寶藏，我也是拿了要充盈國庫的。”他兩眼緊緊盯着太子妃，一臉的堅定與不解，“又何來父皇都要羨慕我？皇嫂是太子妃，什麼話當講，什麼話不當講，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
他顯得有些激動，甚至一下子站了起來，用手指了指林淺月：“我向母后求賜婚的時候，可不知道她有這個鐲子，更不知道……她的這個鐲子，居然會到了皇嫂的手上。莫非……皇嫂還當真相信了那個鐲子是鑰匙一說？”
太子妃與他打機峰，朱高煦自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先前話裡給朱高煦挖了個坑跳，這會兒朱高煦又把加固加高，穩穩當當地扔在了太子妃的面前。
太子妃被他擠兌的臉微微紅了紅，不過馬上就恢復成了正常，緩聲道：“我連陳祖義都是剛剛聽到，又哪裡會知道什麼寶藏，什麼鑰匙……”她停了一停，又看向常公公，“你來說，這鐲子是怎麼到了我的手上的。”
她突然這麼一點名，常公公頓時嚇了一跳。又不能不說，趕緊往前走了一步，躬身輕輕道：“回殿下的話，這鐲子是奴婢去取的。”他望望林淺月，突然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來，林淺月看到這笑容，突然覺得心頭咯噔了一下。常公公的這笑容實在是太過於詭異，不知道爲什麼，她一下子就想起先前在那宴會上，華陰縣君說的話來。
她與人在……
她都不好意思說出那兩個字，可這會那兩個字在她的心中亂飛，如同羣魔亂舞，跳得讓她眼花繚亂。
果然，常公公陰惻惻地收回笑，又看了一眼朱高煦，冷冷道：“這鐲子……是奴婢從跟着林娘子的護衛身上拿來的。奴婢覺得他一個男人，哪裡來得這麼精巧細緻的鐲子。不想……這鐲子竟然是林娘子的。”
林淺月柳眉倒豎，喝斥道：“你說什麼？這鐲子我從未離過身，若不是我那日昏迷了……也不會教人給拿走。”她深吸一口氣，“不是聽雨來問，然後你們才從我手腕上擼走的嗎？”
“正是。”常公公笑了笑，“可您不好奇，我們是怎麼知道您手上有這隻鐲子的嗎？您一直說只有一隻……是怕另一隻的存在，讓您其實是有未婚夫的事情給泄露了麼？”
林淺月被他說得都愣了，下意識地望了朱高煦一眼。
太子妃坐直了身子，臉色嚴肅：“常寧，這倒底是怎麼回事？之前怎麼不聽你提起？”她深吸一口氣，“這事情馬虎不得，你仔細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