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辛夷氣急敗壞的回了海棠苑,見了六姨娘心情才壓下來,揚起笑臉。
六姨娘腹中胎兒三個月,剛剛顯懷,看着六姨娘微微隆起的小腹,餘辛夷微微彎起嘴角,忍不住趴在她腹部側耳傾聽,明知道現下還聽不到動靜,但還是忍不住,接觸下這柔軟而美好的小生命。
腦中隱約想起前一世,她也曾撫着小腹,微笑的坐在陽光裡的海棠樹下,等待着期盼着屬於她的孩子的降生,只是——
餘辛夷站起身,對着寶釧道:“我那兒又制了新的蜜漬山楂,等會兒你去取來,給六姨娘壓壓酸。另外,這些日子六姨娘的飲食定要多加註意,做飯的時候定要有人看着,用過的飯菜不能再用第二次,枕頭牀被等貼身物件好好注意,別混進什麼東西來,知道沒有?”
六姨娘有些驚怯:“哪裡就需要這麼注意了,辛夷,你太小題大做了。”
“多注意點,總是好的。”餘辛夷笑道。她不想嚇六姨娘,六姨娘是個簡單的人,甚至說是簡單得如同白紙般的女人,她不幸的在府裡做了十幾年的影子,但也許這也是她的幸運,沒有懷過孕,所以也沒成爲大夫人的眼中釘。但有句話叫防不勝防,大夫人那邊一旦得了六姨娘懷孕的消息,定會有舉措。所以,她不得不做這個小人,多加防備。
出了院子,餘辛夷扶在海棠樹上,捂住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臟揪起來發疼,疼,疼,疼得她幾乎蜷縮下來用力抱住自己。孩子……她的孩子,那個由她辛苦懷胎十月,自她體內分離出來的小小嬰兒,甚至還來不及看第二面,已經被他的親生父親活活害死,青紫的身軀上插滿千萬根毒針,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個小小的靈魂在她懷裡痛哭,悲鳴……
痛嗎?不痛,其實肉體上一點不痛,痛的是那顆心……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死,永世不得超生,而她卻無能爲力。
那纔是痛!那纔是痛啊!
看着餘辛夷手指用力扣進樹幹裡,幾乎扣出血來,白芷驚訝了一下,忙道:“小姐,你怎麼了?”在她眼中,她家小姐一直是無堅不摧,似乎什麼都壓不垮的模樣,突然整個樣子,像周身都洋溢着悲傷,讓她害怕!
餘辛夷眨了眨眼,起身,恢復到平時的狀態,將情緒壓抑到心底最閉塞的角落裡,淡淡拂手道:“沒事。”她是餘辛夷,陰險狠毒,戰無不勝的餘辛夷!這一世,誰人敢動她在乎的人,別怪她心狠手辣!
剛出院子,老夫人身邊的竹心來傳話道:“小姐,老夫人找您呢。”
餘辛夷點點頭,笑道:“多謝竹心姐姐,我這就去。”
竹心回以微笑,心下感嘆:這位大小姐果真是不一般的人物,對她一個下人都如此和順,老夫人若不喜歡她也是怪事了。那位看似知書達理,實則眼高於頂的二小姐,完全無法與其相比啊。
餘辛夷略略整了下妝容,雖竹心進了主院,剛一踏進去,便看到一屋子的貴婦閨秀,溫氏心情看似非常只好,拉着餘辛夷便道:“辛夷,還不見過你外祖母?”
餘辛夷頭擡起,望向坐在老夫人旁,雍容華貴的老婦人。
她重生後,第一次見這麼德高望重的溫老夫人,滿頭銀髮上簪着兩根三尾鳳簪,圖案繁複,盡顯大氣。百花團錦圍雲雀鸞鳥的服制,較一般一品誥命服制更高一等,足以見得定國公府到底有多蒙盛寵!只是眼神中帶着天生的倨傲,彷彿理所應當的高人一等,不愧是大夫人的母親,連骨子裡的驕傲都是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讓人厭惡!
心中止不住覺得好笑:外祖母?這位高高在上的溫老夫人,因鄙夷她母親爲丫鬟所生,連帶着對她也從不放在眼裡,甚至連面上功夫也不屑於做!她只能算是餘惜月的外祖母,算她餘辛夷哪門子的外祖母?!然而這些心思卻是一點沒表現出來,餘辛夷彎脣淺淺一笑,福禮道:“辛夷見過外祖母。”
溫老夫人笑着,但笑容裡分明沒幾分真心。倒是溫家大夫人笑呵呵的,分外和氣,過來捏捏餘辛夷的手,笑道:“哎喲,我說着畫一般的人物是誰呢,原就是大姑娘啊。怪不得我第一眼見就十分喜歡,原是我嫡嫡親的侄女兒呢,”還當場摘了頭上的翡翠明珠釵,親自叉到餘辛夷發裡,“舅母一時糊塗,忘了給你準備見面禮,這支釵便給了你,大姑娘可別嫌棄纔是。”
這般和氣,簡直讓人不得不喜歡。只有餘辛夷才知道,這位看似和順,面面俱到的溫家大夫人,有多麼會籠絡人心替她賣命,論手段她比溫氏更高三分!上一世她渴望親情,誰人對她一分好,她便十分回報。聽着這些花言巧語,她真把溫家當成自家人,但最後,踩的最深的就是他們!
餘辛夷斂下長睫,羞澀一笑,朝白芷道:“怎麼也不給外祖母、舅母們看茶?”
白芷立刻明瞭的退下去奉茶上來,餘辛夷親自接了茶盅,一杯杯開始敬茶。第一杯,卻是敬給老夫人,第二杯纔是敬給溫老夫人。
雖只是細節,卻已分出高下,餘辛夷與溫家的距離拿捏得不遠不近,更是時刻顧着老夫人的顏面。且餘辛夷現下的表現,同時在向老夫人表明態度,雖然她生母亦出自溫家,然而她卻時時刻刻記着自己姓餘!這樣的得體與細緻,讓老夫人臉上笑意更盛,覺得還是這個大丫頭更懂分寸。
老夫人目光又落在餘惜月身上,心中一聲冷哼,溫老夫人一來,這二丫頭便站在溫家那邊,難不成真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家人!簡直吃裡扒外!
餘惜月還不知道自己無形之中得罪了老夫人,一味的向溫老夫人獻媚。
溫老夫人看着餘辛夷一身藕荷色裙衫,不俗豔,也不張揚,進退得宜的向各位長輩敬茶,臉上是說不出恭謙,眼睛裡劃過一絲冷冷的光芒。這丫頭不扎眼,卻能做到獨立出衆,最要緊的是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僕人,如此能籠絡人心,實在是一大威脅!最要緊的是,淑貴妃因“謀害”沈太妃一事還被關在玉坤宮禁閉,此事與這丫頭絕脫不了干係!怪不得溫氏之前說她是個刺頭,要想盡辦法除掉她,的確不錯!溫氏是她的親女兒,而餘辛夷那個母親骨子裡便卑微如草芥,賤/婢的女兒更是賤/婢,竟然敢跟她親外孫女兒搶風頭,不自量力!
她笑了笑,道:“大姑娘卻是不錯的,什麼時候有空跟惜月到國公府來住兩日,咱們定國公府男孩不少,倒是姑娘精貴得很,不知老夫人舍不捨得割愛,讓丫頭們陪陪老身?”
老夫人和樂笑道:“丫頭們得親家的喜愛,哪有不肯的道理?”
溫老夫人端起面前精緻的蓮葉青花茶盞,茶蓋在杯沿上抹了一下,閒談一般說道:“聽說,惜月丫頭前幾日犯了錯,被關了佛堂?”
老夫人當下臉色就不好了,就算是親家,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個個都明白的道理!餘惜月是餘家孫女,無論怎麼處置都是餘家家事,這般拿到明面上來,簡直像是質問!
在場的柳氏、張氏,臉色也同時大變,對視一眼,都感覺到有些山雨欲來的意思。這溫老夫人,是個不好相與的角色!
老夫人甚爲不喜溫老夫人這種囂張跋扈的模樣,跟溫氏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抵不住定國公府那塊牌子,壓下心頭不悅,笑道:“二丫頭犯了錯,教訓幾日是應當的,二丫頭,你說是不是?”
餘惜月咬了咬脣,盈盈跪下道:“是。”態度十分恭謙,水眸中卻閃着水光。
餘辛夷驚詫了一下,道:“二妹怎麼了?老夫人不過問一句,倒像……要哭的樣子……”
餘惜月一僵,突然撐大眼睛。若是平時,她做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老夫人怕早就心疼壞了,但她忘了,現在不再是從前!她演錯了戲!
老夫人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問了一句,這是要哭給誰看!難道委屈她了不成!還是,仗着溫家的人在,當真不把餘家放在眼裡了!
餘辛夷在一旁冷眼發笑:這餘惜月簡直蠢得無可救藥!她以爲她這番能博取溫老夫人的同情,替她出頭,卻不知道同時得罪了老夫人,往後她在餘家只會更加舉步維艱!
溫氏幾乎立即張開嘴,準備替餘惜月說情,卻被溫家大夫人拉了拉,示意她忍住。她這個小姑子被寵壞了,未出嫁前仗着嫡女,又有老夫人、兄長保護,一貫的囂張跋扈,嫁進餘府還是一樣,絲毫不知道,這時候多說一個字,都是錯!
溫老夫人卻道:“惜月到底犯了什麼錯,也說與老身聽聽,若是錯得離譜了,便是老身,也要重罰的!”這裡任誰都聽得出來,這明擺着,要給餘惜月爭面子,討說法了!
咄咄逼人!實在是咄咄逼人!一點不把餘家放在眼裡!老夫人手中的茶盞擱在案上,發出沉沉一聲,跟悶雷似的。
餘辛夷輕嘆一聲道:“回稟外祖母,二妹並沒犯多大錯,只不過脾性有些急躁,老夫人便讓惜月妹妹在佛堂靜思,抄寫金剛經,修養心性,也算爲自己積德,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二妹,你說是不是?”
餘惜月能說不是嗎?不能!如同她說了不,那便是當面與老夫人對抗,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就是有理,也變沒理了。所以她只能說:“是。”然而這一聲是,卻是硬生生將這個苦果吞下去,哪怕苦極了,也得吞!
溫大夫人簡直以怪異的目光望向餘辛夷,她原以爲再能耐也不過是個十六歲少女罷了,沒想到嘴皮子如此厲害,簡簡單單就將此事化了,再尋不了半點是非,否則便是溫家理虧!這心智,這算計,哪裡是十幾歲的丫頭!簡直比幾十歲的內宅貴婦們還要厲害得多!
溫老夫人笑起來,看似相當和藹,她手中茶盞不小心一推,有水漬落在自個兒誥命服制上。幾個丫鬟忙驚了一跳,忙上前擦。
溫老夫人卻道:“算了,這一時半活兒的擦不乾淨,換一套吧,不如就麻煩大姑娘陪我進屋換套衣裳?”
溫老夫人親自開口,哪有拒絕的道理,老夫人點頭道:“大丫頭,你陪親家進內堂換件吧。”
餘辛夷點頭,恭順的引溫老夫人進屋。進了房,溫老夫人那副和藹的面容,立刻換下,似笑非笑道:“你這丫頭,倒是伶牙俐齒啊。”
口吻是似笑非笑,但那雙蒼老卻威嚴的眼睛直直的刺進餘辛夷眼中,瞳孔裡寫滿的,盡是陰狠!
餘辛夷心裡一凜,她就知道,讓她單獨見面,絕沒有好事!餘辛夷眨了眨眼睛,詫異道:“外祖母在說什麼,辛夷不是很明白。”
溫老夫人冷笑了兩下,銳利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她。憑她閱人無數,沒有幾人能在她的目光下撐過多久的,但這個丫頭,竟能毫不畏懼的與她對視,眼中一片坦蕩。若不是真的無辜,那便是城府深不可測!
溫老夫人眯了眯眼,哼笑了一聲,在丫鬟們的服侍下換了衣裳,換衣服的時候髮飾亂了些,頭髮散開重梳,溫老夫人道:“大姑娘,不如你來幫老身梳髮?”
餘辛夷眸子閃了閃,嘴角勾起道:“辛夷恭敬不如從命。”然後挽起那頭銀絲,依照原來的髮式重新梳好,又拿起那兩支三尾鳳釵,輕輕插入發裡,大功告成。
溫老夫人滿意的看了看銅鏡,起身,目光淡淡的笑道:“大姑娘的確是個心靈手巧的,不錯,這點與你母親倒是極像的。”
聽到“母親”這兩個字,餘辛夷心裡微微一動,微微凝視着這位老謀深算的溫老夫人。她在這時候突然提起她的母親,到底想幹什麼?
溫老夫人笑得極爲和煦,親密的拍拍餘辛夷的手道:“你雖姓餘,但你母親卻是姓溫的,我把你當自個兒親孫女那般疼。聽說揚州孫伯侯家的嫡長子到了適婚的年紀了,那孩子也是我見過的,倒算得上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揚州孫家乃世代功勳,乃鎏國開國功臣之一,就連皇帝都要體恤顧及。而孫伯侯家的嫡長子孫夢舟年及弱冠,卻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風評極好。在溫老夫人眼裡,對女子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一個好婆家,憑餘辛夷年幼失恃又不得父寵,絕不可能討到比這更好的婚事。溫老夫人自信,她給下如此利誘,餘辛夷必得感恩戴德,從此乖乖的伏小作低,斷沒有拒絕的可能!
然而,待聽完後餘辛夷頓了一會兒,望着溫老夫人如同施捨般的表情,慢慢的笑了起來。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不錯,孫伯侯府的確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若這是在前世,她定然會以爲溫老夫人是真心待她好,替她籌謀。可惜——
她算計錯了人!
一門婚事便想收買她餘辛夷,成爲溫家腳底下一條忠誠又愚蠢的狗?竟然還把她過世的母親拿出來作虛假親情的幌子,溫老夫人的算計,真是跟前世一樣精明啊,只是她沒料到她餘辛夷再不是前世的她,怎會相信豺狼的虛情假意?餘辛夷擡起頭,面作驚羞的說道:“辛夷多謝外祖母記掛,只是辛夷這兩年並不急着婚事,還想着多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儘儘孝纔是呢。且辛夷天資駑鈍,怕是配不上孫大公子這樣的才子,想來惜月比我更合適幾分呢,外祖母您說是不是?”
一句話,不啻於一個巴掌不冷不熱的打在溫老夫人臉上,溫老夫人表情頓時一僵,隨即莫測的笑了一聲:“你倒是個孝順的。”然而話裡,分明沒有半點笑意。
“這是辛夷分內的。”餘辛夷低頭笑了笑,乖巧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溫老夫人看着她,臉上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隨即又緩緩眯起了眼睛,化作一股深深的冷意。
宴會就要開始,老夫人招呼着各位貴婦上宴席,上百位豪門貴胄列席,就連聖上都送來一張前朝的百壽圖,表以祝賀,實在是天大的榮幸了,更別提衆位貴胄們一件件重禮,整個餘府瀰漫在一片禮樂歡笑之中。
老夫人坐在上首,宴席正要開始。
突然溫老夫人哪裡鬧嚷起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衆人目光都聚過去,就連餘懷遠也跟老夫人對視一眼,都皺了皺眉頭。
餘懷遠道:“不知溫老夫人發生何事?”
溫老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急吼吼的站起來,滿頭大汗道:“回稟老夫人,我家老夫人頭上的金釵不見了!”
金釵?
只是丟了一根金釵而已,何必如此大驚小怪?衆人都隱約詫異了下,懷疑的不止是一個。
溫大夫人起身,嘆了一口,言辭切切道:“親家有所不知,若此金釵是一般金釵也便罷了,咱們國公府哪裡缺一兩根金釵了呢,只不過,這三尾金鳳釵乃老夫人五十大壽時,聖上御賜的,若是丟了,可是大罪!且是丟在餘府的,這萬萬脫不了干係啊,還請老夫人、餘尚書見諒,早些尋到金釵纔是!”
這番話一說完,在座的都變了臉色。這三尾金鳳釵當初賜下的時候不少人都知道的,乃是藩國進貢的寶物!皇上顧念定國公府多年盡忠,特賜給溫老夫人。御賜之物,還是在餘府丟的!此事非同小可,必須儘快尋到,否則傳到聖上耳裡,可是欺君之罪!
餘懷遠跟老夫人相視一眼,已經交換了意思,不管宴席進行到如何,現下也不得不暫且停下來,處理好此事!畢竟這麼多貴賓在場,若是不尋回金釵,恐怕皇上那裡必定隱瞞不住!
旁邊兒,溫氏跟餘惜月不約而同的冷笑了一番,彷彿坐等着觀看仇人倒黴的慘狀!
坐在餘辛夷身旁的鎮國公府沈婉君,小聲道:“辛夷小姐,你說發生什麼事了?”
餘辛夷淺淺笑道:“我怎麼會知曉呢,且看下去吧。”看看,她們到底想演什麼好戲!
對面男賓席上,景夙言朝餘辛夷投去一瞥,眼中隱隱一絲擔憂。而景北樓卻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淺淺啄了一口,一聲冷哼:餘辛夷待會兒就會明白,不跟他合作,並且反抗他的下場!這定國公府,可不會像他這般良善,輕易饒過她!
餘懷遠起身,朝衆位賓客拱手道:“抱歉,各位,府裡出了這樣的事,實在不好意思,待下官處理完此事,定好好宴請各位。”
得到衆人諒解之後,餘懷遠下席,走到溫老夫人面前道:“請問溫老夫人,您最後見到金釵是什麼時候?”
溫老夫人面色也有些凝重,道:“這些首飾金釵向來都是我貼身的徐媽媽管的,老身並未太注意,徐媽媽,你可記得?”
徐媽媽躬身行禮道:“啓稟餘大人,奴婢是一直跟着我家老夫人的,今日出席貴府宴會前,我親自給老夫人戴上的,進了餘府門時還有的,其他幾個丫鬟也可作證,就是沒發現,到底什麼時候沒的……對了!大約半個時辰前,老夫人衣裳不小心溼了,便去內堂換,然後便出來參加宴席了,奴婢印象中並沒有其他靠近老夫人。”
餘懷遠肅了肅眉,道:“內堂換衣服?那最後接觸到金釵的是何人?”
“最後接觸到金釵的……”那媽媽猶豫了一下,似在回想,突然目光移到餘辛夷身上道,恍然大悟道,“奴婢記得,老夫人發有些散了,是貴府大小姐特意幫老夫人梳的,奴婢親眼見着,那金釵也是餘大小姐插的,之後,便再沒有人動過!”
什麼?餘辛夷最後一個接觸金釵!
原本看熱鬧的衆人,臉色都複雜起來,看向餘辛夷,小聲議論。老夫人當下變了臉色:現下最大的嫌疑,竟然是餘辛夷!這是怎麼回事!
那徐媽媽又改口道:“當然,老奴絕沒有懷疑餘大小姐的膽子,只是——”
好個“只是”!只是她餘辛夷現在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這徐媽媽果然也是個厲害角色,明擺着是在替餘辛夷說好說,但實際上,卻是把嫌疑步步拉到餘辛夷身上,更引着人,加倍懷疑於她!
餘辛夷眸子冷冷一凝。別看這樣的招數簡單,卻是一擊致命!在座都是王子皇孫,侯門貴胄,至不濟也是朝中五品以上高官,若是在這樣的場合被爆出,她偷了溫老夫人的金釵,根本不消懷疑,定會成爲全京城的笑柄!便是以後出門都再擡不起頭來!
她們甚至不需要要了她的命!便能讓她徹底名聲敗壞!
在座的,就連餘辛夷名義上的未婚夫五皇子,都嫌惡的皺起了眉,眼中盡是輕蔑。本來這場婚事他就極不願意,餘辛夷這個毒女連給他做妾,他都嫌礙眼!他真正想娶的,是餘惜月,可惜,餘惜月被賜婚給三皇子……景浩天冷笑一聲,等着餘辛夷出醜,好藉機毀了這場婚事!最好這毒女以後名譽盡毀,再沒有一家敢要!
正在此時,溫氏悠悠的站起身,朝着徐媽媽厲聲道:“咱們大姑娘前些日子還承蒙皇上誇讚,冰雪聰明,絕沒有偷金釵的道理!還請徐媽媽細細思量了吧,若冤枉了咱們姑娘,爲你是問!”
溫氏如此義正言辭,袒護餘辛夷,簡直反常!連老夫人都驚異了一下,難道溫氏突然想開了,顧念着餘家顏面,於是一致對外了?
餘辛夷卻在一旁冷眼瞧着,多好的演技,連老夫人都差點被騙了,在外人眼裡更不消說,塑造了多好的良母形象!溫氏的演技,可又精進了一層!
那徐媽媽忙跪下連連磕頭:“尚書夫人,奴才哪有膽子冤枉餘大小姐,就是借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啊!不過,若是想給餘大小姐洗刷清白,奴才倒有個法子……”
溫氏先問一步:“什麼法子?”
餘辛夷看着她精湛演技,心裡發笑:終於忍不住了麼?不管什麼暴風驟雨,那就來吧!她,等着!
徐媽媽擡眼,瞄了眼餘懷遠以及老夫人的臉色道:“奴婢記得,餘大小姐幫老夫人梳完頭後,一直便沒離開,所以若真是餘大小姐所偷,那金釵此刻定還在餘大小姐身上,所以這法子就是——搜身!”
什麼?搜身!
在場女眷臉上都出現差異的表情,竟然要搜身?名門閨秀,最是注重閨譽的,若是當場被搜身,不管搜沒搜出來,都要成爲笑談!那還是輕的!若是被搜了出來……這裡不少人還記得,兩年前京兆尹家的庶小姐,因偷了嫡姐首飾,被當場搜出來,當天晚上就吞金自殺!若是這事兒落到餘大小姐身上……
“不行!”老夫人當即否決,“辛夷這孩子我看到大的,絕不會伸這個手,親家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當真懷疑我們大丫頭不成!”
“老身絕沒有那個意思,這大丫頭,我看也是極好的,只是這金釵一事非同小可,若擾了聖駕你我兩家顏面上都不好看,還請餘尚書定奪吧!”溫老夫人的話說得表面相當得體,但只需往深裡一尋思便能聽出,她這是在威壓!若是不搜,今日金釵失竊一事,說不定便要鬧到御前,興師問罪!
原本,她打量着若餘辛夷這丫頭還算乖順,順服的做她女兒身邊一條狗,便看在她也算溫家一脈的份上,饒她苟延殘喘的活下去!但是今日三番五次的試探,這丫頭不但不識擡舉,還公然與她作對,簡直給臉不要臉!這樣的小/賤/人,她豈能饒她!
餘懷遠聽着溫老夫人話裡有話,心中極爲不喜。溫老夫人雖然是他的岳母,但他現下官拜一品,與李丞相分庭抗禮,深得皇上信賴!竟被一個老太婆如此威壓,簡直欺人太甚!只是,此事若不處理好,餘府的確會臉面難看,那麼,就只能……委屈大女兒了?
六姨娘跟三小姐餘明琪相視一眼,都想站起身爲餘辛夷說情:“老爺,辛夷她不會……”“父親,大姐她不可能……”卻被餘懷遠的目光,生生壓了下去。
餘惜月盈盈起身,走到餘辛夷面前,一雙水眸裡盡是擔憂:“大姐,我也信你不可能偷竊,但是此事情況緊迫,要不你就點下頭吧,否則,旁人還以爲大姐你果真偷了東西,心虛不敢被搜呢,那纔是真正損了大姐你的聲譽啊。”
看着面前這張充滿擔憂的臉,餘辛夷眸子微微眯起,袖子底下的手突然摸到什麼時候,瞳孔猛地一縮。她懷裡什麼時候多了一件東西?這形狀,明顯是一根鳳釵!餘辛夷的眼神瞬間冷到極致,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被她們放進來的!
對了!剛纔進宴席的時候,有個不起眼的丫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只是她並沒在意,就是那個時候!她,大意了!
看着餘辛夷明顯變色的表情,餘惜月心底抽出一根惡毒的藤蔓。餘辛夷,你怕了麼!你終於怕了麼!沒想到吧,你也有這麼一天!要處置你,根本不需要什麼手段,便是一根釵,今日都能要了你的命!
你等着,且好好等着,今日我定要讓你在全場貴胄面前,丟盡臉面!成爲全城笑柄,往後,再擡不起頭來!
男賓席上,餘子俊也站起來,笑道:“大姐,你倒是說句話啊,難不成你真的……”
衆人一聽,心中疑惑越來越深。雖然這餘辛夷是餘家大小姐,但聽聞向來不受寵,首飾什麼的估計也沒多少銀子置辦,若是一時糊塗,看那御賜的鳳釵精緻名貴,保不齊真會起了覬覦之心,難得真的是她?